霍慎行隨着聲音擡頭,看到秦道士站在旁邊的屋頂上,身邊還有個長身美女,美女三十歲出頭,容顏秀麗,長袍齊腰開叉,長褲配上長靴,英姿颯爽。
秦道士微微點頭,腳尖一點,身體躍起,像一片柳葉一樣輕盈地落在霍慎行面前,沒發出半點聲響。霍慎行此前雖然幾乎沒見識過秦道士的武功有多高,但這次至少看出,此人輕功極好。
與秦道士一同的美女也縱身一躍,落在公孫晴身邊,只是聲響不小,沒有秦道士的輕功修爲。
霍慎行與公孫晴一同向秦道士行禮。秦道士連忙示意不用,伸手一指身邊的美女:“此乃拙荊,林清菲。”
霍慎行連忙行禮:“參加秦夫人。”
林清菲伸手摸摸霍慎行的頭:“喲,你這小子不是不學無術嘛,怎麼見了我這麼文縐縐的。”
霍慎行心想這秦夫人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不過現在沒工夫閒聊,等會兒把全戎招來了,那可不是好玩的,於是他直接問秦道士:“不知道您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秦道士照着霍慎行腦袋上彈了一下:“傻子,是你求爺爺告奶奶求着我找藥給全戎的愛妾治病,我把藥材找來了,你卻不記得啦?”
霍慎行這纔想起,當初柳瑤神智全失,自己向秦道士求救,對方一口答應,卻說要找到幾味藥材方能治病救人。
九月啦九月啦啦啦。
“走吧,我約了全戎喝茶。”秦道士一指不遠處的茶館,擡腳就走。霍慎行和公孫晴連忙跟上。
茶館的二樓,一個雅間內,全戎早已等候多時了。看到秦道士此行帶了一個美女,全戎倒是沒有絲毫奇怪,只是瞥見公孫晴,他眼中露出一絲驚訝,隨即死死地盯着霍慎行,擺明是說:“老子知道是你把公孫晴放進來的,在老子開口之前你最好老實交代。”
霍慎行原本就心虛,看到全戎盯着他,立刻低頭在自己手掌中心寫字:“1+1=2,2+2=8……”
秦道士伸手指了指林清菲,“這位,是賤內,林清菲,”他又指向全戎,“這位,就是傳說中的‘玉面閻羅’全戎大人。”
全戎起身行禮:“在下見過秦道長、秦夫人。”
林清菲不由得讚歎:“哇,好帥的郎君。”
看到林清菲也是一臉花癡像,霍慎行和公孫晴相視一笑,但二人立刻想起了形勢的緊迫,又把笑容收斂起來。
“奉茶。”全戎吩咐。
冬凇端來五杯茶,分別放到秦道士夫婦、全戎、霍慎行和公孫晴面前。
“好茶,”秦道士輕呷一口,“你這茶葉,和貢茶也差不了多少。”
全戎淡然一笑:“名茶奉貴賓,冬凇,再把禮物拿來。”
冬凇微微點頭,走出雅間,進來的時候拿了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放在林清菲面前,一言不發,又退了出去。
林清菲打開盒子,只見寶光四溢,一個鴿子蛋大小的圓球熠熠生輝。
“好傢伙,”秦道士不由說道,“這麼大的夜明珠,全大人好大的手筆。”
全戎微微頷首:“寶劍配英雄,寶珠貽佳人。”
秦道士若有所思。
全戎又補充道:“只要能治好柳瑤,道長但有所命,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是嘛,”秦道士戲謔地一笑,“我若是要你和一個醜八怪生兒育女呢?”
全戎沒想到秦道士如此坑爹,不由啞口無言。霍慎行一口茶噴到地上,公孫晴拿出手帕爲他擦拭。 Www●ttκá n●℃O
“年輕人,話不能說得太滿啦。”秦道士伸手摸摸下巴上的鬍子,又開始品茶。
霍慎行心急如焚,他知道,公孫晴在朔方多耽誤一會兒,她就多一分危險。心煩氣躁的霍慎行不由得腳尖點地,腿晃了起來。
秦道士用腿在桌下碰了霍慎行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轉眼看着全戎,說:“這公孫晴和她姐姐也曾叫過我兩聲師父,希望全大人看貧道三分薄面,給她們留兩分餘地,莫要相逼太甚。”
全戎拱手:“遵命。”
秦道士擡頭,示意公孫晴可以走了。公孫晴起身,向秦道士行禮,臨走,深深地看了霍慎行一眼。
霍慎行緩了一口氣。
“走吧,看看病人去。”秦道士和林清菲起身,全戎連忙走到前邊帶路。
“磨磨蹭蹭,終於肯動了。”霍慎行嘀咕。
林清菲扭過頭來笑問:“你說什麼呢?”
霍慎行連忙改口:“我說您二位是華佗在世,扁鵲復生。”
“虧你還統軍打仗呢,油嘴滑舌,沒一句真話。”秦道士的聲音從前邊傳來。
朔方太守府。柳瑤仍然像原來一樣神情木然,阿娜爾汗拿着毛巾爲她擦拭面頰。秦道士打開自己的包袱,拿出一把火鉗、幾個鋼釘、一副夾棍和一個小盒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要給柳瑤上刑呢。
“把閒雜人等趕出去。”秦道士吩咐霍慎行。
霍慎行走上前請冬凇、阿賴和阿娜爾汗迴避,回來向秦道士覆命。
“你把自己忘了。”秦道士“善意”地提醒霍慎行。
霍慎行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也退出房去。
秦道士拿出一塊手帕,墊在手中,給柳瑤診脈,臉上神情奇怪。他想了想,在林清菲耳邊低語幾句,林清菲“噗嗤”一聲笑了,連連點頭。
全戎不明就裡,好在他識大體,沒有貿然提問。
林清菲脫去柳瑤的鞋襪,露出一對纖美的玉足,她左手抓着柳瑤的右腳,右手食指在腳心使勁一戳,柳瑤“哇”地笑出聲來。
秦道士滿意地點點頭,從小盒子裡拿出一個細長的物體,慢慢伸向柳瑤玉白的面頰。
全戎心下一緊:那細長的物體分明是隻大蜈蚣!那蜈蚣全身的腳都伸展着,兩隻毒牙翹起,眼看就要戳到柳瑤臉上。
當蜈蚣就要碰到柳瑤的面頰,她一下子就嚇哭了,流着淚大聲道:“不要,停,不,不要啊。”
秦道士把蜈蚣扔在地上,一腳踏扁,端起桌上的茶壺倒水洗手:“她沒事了。”
全戎飛身到柳瑤面前,驚喜地望着她:“瑤瑤,你沒事了?”
“她本來就沒事。”秦道士拉着林清菲退出房去。
柳瑤委屈地看着全戎,趴在他肩上哭得梨花帶雨,淚水浸溼了全戎的衣服。
全戎輕拍柳瑤的背:“別哭啦,什麼都不用說,你沒事就好。”
爲了慶祝柳瑤康復,全戎備下了家宴,他親自下廚,做出十菜兩湯,款待貴客。秦道士和林清菲坐在首席,霍慎行做在次首,柳瑤、冬凇、阿娜爾汗和阿賴作陪。
“不知飯菜是否合口?”全戎小心翼翼地問。
“不錯呀,”林清菲夾了一個蝦仁兒,“大人的廚子好手藝。”
“這是我們大人自己做的呢。”阿賴補充。
“呀,”林清菲驚喜地笑笑,“這孩子燒得一手好菜,真不錯。”
“嗯,”秦道士點頭,“比我徒弟太史信強太多了,我一直覺得我燒菜夠難吃了,沒想到他做的菜比我還難吃。”
霍慎行一板正經地說:“何必大驚小怪,反正吃不死人嘛。”
衆人爆笑。
全戎給秦道士倒酒:“聽說道長海量,嚐嚐我這酒味道如何。”
秦道士喝了一口:“好酒,多少年的陳釀?”
全戎笑笑:“賣酒的說是五十年,我覺得至少有二十年吧。”
秦道士和全戎碰杯:“女皇萬歲!”
全戎碰杯後起身,向着帝都的方向叩首,隨後把酒灑在地上。
秦道士默默看着這一切,微微點頭。
“秦道士對全戎的忠誠還是滿意的,至少現在是。”霍慎行想。
“你爹孃身體還好吧?”秦道士問。
全戎回答:“我爹身子還好。”
林清菲接着問:“你娘呢?”
全戎搖頭:“我沒有娘。”
“胡說,”酒過三巡,秦道士說話越發隨意,“你又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怎麼會沒有娘。”
全戎淡然笑笑:“我從小沒見過我娘是什麼樣,我爹說,我還不滿週歲,我娘就改嫁了。”
聽到全戎的話,除了瞭解全戎家世的霍慎行,其他人都大吃一驚。柳瑤、冬凇、阿娜爾汗和阿賴終於知道爲什麼從未聽全戎提起過自己的母親。霍慎行趁着滿座皆驚的機會,成功把兩個大螃蟹夾到自己盤子裡。
林清菲愛憐地看着全戎:“苦命的孩子……”
全戎搖頭:“現在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啦,當初我對霍慎行說,‘無論你有多大的委屈,沒有人會陪着你哭泣,而明天,太陽將照常升起’。”
秦道士點頭:“嗯,沒有小時候的苦,就沒有敵人聞風喪膽的‘玉面閻羅’。”
全戎笑笑:“伯父您就別笑話我了,什麼‘玉面閻羅’,都是嚇唬人的。不知道是誰給我起的綽號,底下人不懂事,於是傳開了,傳到鮮卑人那邊,還越來越邪乎了。”不知不覺,全戎和秦道士夫婦的稱呼親近了許多。
霍慎行吃着螃蟹腿,笑而不語。“玉面閻羅”的綽號正是他想出來並傳播出去的:霍慎行利用自己主管的《天下消息》,將這個綽號傳到了全國,鮮卑語版本的《天下消息》更是對此大書特書,將來這個綽號垂青千古了,全戎可要好好感謝他吶。
全戎衝阿娜爾汗使了個眼色,後者拿來一個木匣子放到秦道士面前。
秦道士打開木匣子,看到裡邊是一把劍。他拔劍出鞘,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他的眼睛也閃着紅色的光芒。
霍慎行品着一塊鮭魚,眼睛都看直了:“這不是自己送給全戎的‘蒼炎劍’嘛。”
秦道士把“蒼炎劍”插回劍鞘,問:“這是何意?”
全戎又是笑臉:“寶劍配英雄。伯父治好了柳瑤,小侄無以爲報,惟有此物,想來能入您的法眼。”
秦道士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我要是想要這把劍,它也不會落在你手上了。你可知此物的來歷?”
全戎回憶道:“這是霍慎行送給我的,有一次我的屬下發現了一座漢墓,我進墓查看,發現墓中銘文記載‘蒼炎劍’和太史信的‘冰碎魂’都是隨葬品。”
秦道士面無表情:“說的對啊,這兩把劍,正是我從那個墓裡取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