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漢住進了陳石頭家的東三房,他的被褥是全新的,炕桌上放着花生瓜子,這兩個待遇完全證明了他是上莊子村的第一貴客。他把繪好的地道草圖遞給了陳石頭,他認爲採取地道戰的方式即可保命又可抗日。
陳石頭看了一鍋煙的功夫,他把草圖放在了炕桌上。他把煙鍋裡的菸灰在鞋底上磕了磕,他對牛漢笑道:“這個工程有些大,家家連成了老鼠洞。爺爺最擔心你們搞不來槍,沒槍就不能抗日。”
“我有二百四十二支槍。”
“霍!”陳石頭樂的屁顛兒屁顛兒的。
“彈藥管夠打前期計劃裡的鬼子,目前最重要的是組織隊伍和挖地道。我們有了地道就有了生命的保障,這樣又能種地又能打鬼子。”
“爺爺聽你的,你早點睡。”陳石頭剛站穩身子,聽見院裡傳來了吵鬧聲。
陳家十一兄弟很快的射出了房門,他們看見金七七坐在地上抱着趙水仙的雙腿。
“特派員,特派員,着火啦,着火啦。”金七七坐在雪地上不停的大喊,她最捨不得趙水仙離開。因爲趙水仙的離開象徵她孤軍奮戰,她也害怕趙水仙是她腳下的雷。
“你喊破天俺都要走。”趙水仙看見十一個後生圍住了她,她氣呼呼的說:“誰敢攔俺,俺記仇。”
陳大樹害羞的說:“你有傷,好好商量唄。”
陳三樹氣憤的說:“你恨啥啦,八路戰士人人平等。七七姐是政委,你別不識擡舉。”
陳大樹趕緊喝道:“有你屁事,別添亂。”
陳三樹不吭聲,彎下腰扶起了金七七。
金七七看着趙水仙倔強的臉,她微笑的說:“水仙,你不能說走就走。我們是有組織有紀律的部隊,我們很快就會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
趙水仙叫道:“俺要找俺爹俺娘。”
“你最難伺候了。”陳五樹低着頭嘟囔。
陳大樹罵五弟:“你說啥屁話了,水仙本身就是千金大小姐。”
金七七發現陳大樹喜歡趙水仙,她感覺特好笑,也有些嫉妒,她真的很恨牛漢不愛她了。
“這裡沒有千金大小姐,只有八路軍。”牛漢一邊說一邊走來了趙水仙身前,陳石頭扶着他。他不動神色的觀察着趙水仙的小臉,他發現趙水仙在閃躲他的眼睛。他了解趙水仙是個烈性姑娘,硬來肯定不行。
“你打算去哪裡找你爹孃?”
趙水仙感覺牛漢會放她走,她開心的說:“先去邊耀,再去南柳會。”
“你找不見怎麼辦?”
“辛苦點一定能找見。”
“養好傷你再走。”
“俺現在就走。”
陳石頭語重心長的說:“大小姐,不能意氣用事。特派員是個可信的好人,也是知你疼你的大哥。你的槍法再好,抵不過鬼子一羣。”
金七七笑道:“是啊水仙,今天姐讓你丟醜了,姐姐給你道歉,對不起。”
“俺願賭服輸,你用不着道歉。”其實,趙水仙心裡很計較技不如人。讓她離開的最大原因就是牛漢,她不想對牛漢百依百順。
牛漢笑道:“你說過你輸了會對我百依百順,難道你要反悔啊!”
“反悔了是小狗。”陳三樹趕緊跑向了院門說:“惡去放哨啦!”
趙水仙瞪了瞪跑開的陳三樹,她側仰起頭望去了滿天大雪。
牛漢很喜歡趙水仙倔強的樣子,他看了看金七七,金七七無奈的聳聳肩,他對趙水仙笑道:“你要反悔了你就走,以後遇見了還是好朋友。”
趙水仙趕緊擺正臉,抱拳道:“特派員,多保重。俺欠你個人情,日後一定報答。”
牛漢喜歡趙水仙的俠女風範,他不苟言笑的說:“你等大哥回來再走,說不定他找到了你娘。”
“二黑去哪裡了?”
“他去邊耀了,他會和你一起走。天氣很冷,回屋吧!”牛漢想先穩住趙水仙,然後想辦法留住她。不過,他了解趙水仙有主見。
趙水仙笑的很燦爛,大步流星的走去了房門。
金七七苦笑的對牛漢說:“我盡力了,她太倔強。”
趙五樹低着頭說:“不行就讓她走吧,她太難伺候了。俺娘把俺姐的棉襖給她穿,她嫌舊。”
陳石頭喝道:“都回屋去,大樹去放哨。”
十個兄弟趕緊走了。
牛漢對金七七說:“她要走你就把真相告訴她。”
金七七無奈的說:“我怕她受不了。”
陳石頭嘆氣的說:“總比她送死強。”
“哦,我回屋了。”金七七轉過身的那刻,聽見院門外奔來了馬蹄聲。
朱二黑跑進了院門,大叫:“漢子,不好啦,鬼子要來村裡搜查喬軍,你快想法子應對。”
陳石頭心慌慌的對牛漢說:“鬼子來搜查肯定要死人,就怕鄉親們頂不住出賣了惡們。”
牛漢的頭一下子疼了起來,他的確害怕被鄉親們出賣了。
“你找見俺娘了沒?”趙水仙跑來說。
朱二黑忽見牛漢對他使了個眼色,他對趙水仙說:“趙五說夫人離開應縣了。”
趙水仙驚愕的流出了眼淚,忙說:“俺爹呢?”
朱二黑心裡沒底的看去了牛漢,他擔怕說錯話惹了趙水仙。
牛漢笑道:“你知道就告訴她吧,你跟她一起去找趙司令。”
朱二黑立刻領悟了牛漢的暗意,他對趙水仙說:“趙五聽說趙司令去找夫人了。”
趙水仙傷心的哭叫:“他們不要俺了嘛。”
金七七的心好痛好痛啊,她想起了媽媽爲了嫁給有錢人而拋棄了她。她看見趙水仙跑向了房門,她追了過去。
牛漢聽清了金七七的抽泣聲,也聽清了金七七的心痛。他注視着金七七,他只感金七七很不容易。
趕喜跑出了東四房,急笑的大叫:“快來快來,琥珀姑娘醒啦!”
朱二黑腳底生風,呼呼的奔來。
趕喜笑道:“琥珀一個勁兒的唸叨漢子哥,恐是夢裡都是漢子哥。”
朱二黑的腳底來了個急剎,他忍不住的灑下了委屈的大淚珠。他的心很疼,全身都疼。他吃了一驚,回過頭看見牛漢衝他笑道:“這點打擊就受不了啦,別讓弟弟瞧不起你啊!”
“哥憋屈啊!漢子你是哥最親的人。”朱二黑心知牛漢是好人,他抱緊了牛漢。
陳石頭明白了,笑道:“憋屈啥呀,那麼大個後生了。爺爺看好你,進家吧!”
“就是個慫包。”趙水仙跑來罵了一聲朱二黑,也對牛漢笑了一下。她認爲牛漢在此刻很爺們,是朱二黑的好兄弟。
牛漢笑道:“快進去吧,嫂子等着你了。”
朱二黑委屈的笑道:“你跟哥進去,哥怕她不高興。”
牛漢笑嗔:“你太自私了吧,我要去照顧你弟妹。”
“走吧!”陳石頭拉着朱二黑走向了東四房。
金七七孤獨的站在房門前,看見牛漢朝她走來。她實在太需要安慰了,可她不需要一個不愛她的人來安慰。但她不會拒絕牛漢來安慰,她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牛漢嚴肅的說:“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就會開槍了。”
“我偏不告訴你,我們的債兩清了。”金七七認真的說:“鬼子要來搜查,你準備怎麼應對?”
牛漢搖了搖頭,笑道:“我房裡有花生瓜子紅棗,你要不要吃。”
金七七以爲牛漢在討好她,其實牛漢把她當知己了。“你想的美,我纔沒那麼傻。我去看琥珀,晚安。”金七七走去了東四房,她心裡特別苦悶。她連個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她認爲老天爺在天上看她如何被人生玩弄。
牛漢一瘸一拐的走回了房門,他關起房門的那刻,大雪變小了,他看見一隻灰色的小老鼠在炕桌上偷吃。看上去小老鼠不怕他,他風趣的對小老鼠說:“紅棗好吃,多吃點。”
小老鼠咬起一個紅棗跑進了一條炕縫裡,這更堅定了地道戰的妙用。
他笑着說:“人鼠一樣,有縫就鑽。”
他吹滅了炕桌上的油燈,進入了徹夜的思考。他記着陳石頭的那句話,就怕鄉親們頂不住出賣了惡們!現在不是演電視劇來突出鄉親們的抗日決心,他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朱二黑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腳步很輕。他揹着雙手關起了房門,輕輕的抖落了棉襖上的雪花。
“你怎麼回來了?”牛漢爬在被窩裡笑道。
“哥以爲你睡了。”朱二黑走來說:“哥有個主意能應對鬼子。”
“快說。”牛漢心急的坐了起來。
“不急。”朱二黑脫掉了棉鞋,坐上了炕,他脫掉了棉襖,露出了強壯的肌肉。他使勁的撓了兩把後腰,笑道:“這澡洗的盡惹蝨子,把鬼子都幹掉。”
“你的主意是人就能想到。”牛漢哭笑不得的說完爬進了被窩裡。
朱二黑也爬進了自己的被窩裡,他側着頭對牛漢說:“鬼子來村裡搜查一般是兩個小隊,有一百零八個鬼子。鬼子慣用殺一警百的手段,死人是免不了的。無論你的計策再周全,攔不住鬼子殺人。最實際的對策就是把鬼子全殺了,才能堵住鄉親們的嘴。”
“我們現在才七十三個戰士,會開槍的沒幾個。對了,趙五能組織起多少人?”
“他那意思是退出八路組織了。”
“媽的。”
“他的女兒也被鬼子殺了,村裡的地下黨員全被鬼子殺了。他說村民安於現狀,不會抗日。哥發現了一個事情,地下聯絡員沒有第八顆下牙。”
“他怎麼沒被鬼子殺了?”
“他說是女兒幫他頂了,應該差不了。他背叛了組織,不會告訴哥鬼子來村裡搜查喬軍。俺們不殺鬼子,鬼子肯定能逼着鄉親們說出俺們。”
“我們的戰鬥力太弱了。”
“哥知道你不想暴露,可趕上了沒轍。臨陣磨槍不快也亮,硬着頭皮打吧!”朱二黑感覺心裡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在翻滾,像似很快要爆發出來。
牛漢恰恰相反,心裡有一種恐懼在波動。如果他不是一個理性的人,這種波動早已狂瀾。他明白若是一戰,他們很有可能全死掉。若是做了縮頭烏龜躲起來,鄉親們會遭殃。就算勝了這一戰,以後該怎麼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