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朗照,一羣棕花間以黑色斑紋的野雞在大槐樹下穿行。神母堂裡擠滿了媳婦、姑娘們,正在觀察前面的黑板上的圖案,聽藏大槐給夜校學員講第一節課。
藏大槐認真地講述紅薯春播的要點:一、秧苗栽培最好選擇陰天土壤不幹不溼時進行,晴天氣溫高時宜於午後栽插。不宜在大雨後栽插或栽後灌水,雖然成活率較高,但薯苗易形成柴根往往長時間長勢不好,原因在於土壤呈現水分飽和狀態,且土溫偏冷,同時,土壤也變得比較緊實,土壤中的氧氣含量減少,妨礙了根系發展,生長緩慢。大槐鎮久旱缺雨,最好考慮抗旱栽插,挖穴淋水,待水乾後蓋上薄土,栽苗後踩實,讓根與土緊密接觸,不僅提早成活,而且節水。二、秧苗的栽培方法很多,但大槐鎮多是山坡地和乾旱瘠薄的地塊,可以選擇直栽法:多用短苗直插土中,入土2~4個節位。優點是大薯率高,抗旱,緩苗快;缺點是結薯數量少,應以密植保證產量。每畝插3300株左右最爲適宜。三、要注意插植的株距一致,株距不勻,則容易造成靠在一起的兩株成爲弱勢植株……
白雲鶴離開的時候,王金山剛剛被人帶上了車,他知道這一次王金山徹底完了,學校也完了。他再一次地選擇了離開。然而出外忙碌了五六天,總覺得對不起兄弟,對不起孩子,就偷偷地回來看一看。沒想到連夜校都辦成了,方圓都來了,就坐在中間的石臺上。
白雲鶴瘦瘦的長臉貼在門上,眯縫着眼睛透過門的縫隙盯着全神貫注聽課的方圓。“啪啪”兩聲,他的屁股重重地捱了兩馬鞭子。白雲鶴回頭一看,卻見蒙飛豹很威嚴地站在他的面前。
“我,我來檢查檢查!”白雲鶴急中生智地說。
“再亂說,我抽死你——”蒙飛豹又揮着馬鞭。
“你想幹什麼?”白雲鶴一把拽住白雲鶴,手裡的鞭子抖動着說。
“你還傻乎乎地貼在門上親什麼?”蒙飛豹說。
“我怎麼着該你管啊?強盜!”白雲鶴被說得紅了脖子筋。
“今天,念你初犯,還算客氣。什麼不準在這樣說我們。告訴你,我們兄弟四個不僅是王校長花錢聘用的農田管理員,我大哥是主任;而且是小學、夜校、農校的安全管理老師,我大哥又是主任!”蒙飛豹很自傲地介紹,然後說,“王校長說了,處理問題要果斷,不要影響上課。白老師走吧,別讓裡面的人聽見。”
白雲鶴丟不起這個人,他傻眼了!一口氣跑進辦公室----王金山的臥室,很委屈地喊:“大哥,你替我做主啊!你用的什麼人啊?”
“白大師!您回來了?”王金山想想這些天,白雲鶴在外面做的事,這樣說。
“出事了!”白雲鶴說着要哭。
王金山在分工計劃上又填了幾句話,然後問道:“出什麼事了?”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你用的什麼人啊?”白雲鶴說。
“這些天,你不在,需要和你商量嗎?剛回來的時候,老師不見了,學生放了假,王孝天也不在,這裡成了公共場所。”
“在沒有人也不能用這些人啊!”
“咱先別說他們,先說說你,你這些天干什麼了?”王金山本想發一頓火,但想到他也不容易,沒了城裡的前途不說,連心愛的女人都離他遠去了。
白雲鶴咧着嘴笑,將一個鼓囊囊的信封從兜裡拿出來,說:“這下子,我們的辦公費可用一陣子。”
“又去當陰陽先生騙人家了?”王金山問道。
“怎麼是騙呢?我們這地方是窮,但有一些老闆、幹部的收入,不比你地北差!”
“本來這地方就窮。你可能沒騙老百姓,可你想過那些你騙過的老闆、幹部,他們會繼續盤剝百姓,他們會宣揚我們我們如何做教師?”
“沒事!我怎麼會說自己是教師呢。”
“你倒是完事了。可坑壞了我啊!你知道,我們這些日子怎麼過來的嗎?”王金山見白雲鶴近前送錢,喊道:“退後一點,別讓髒錢碰着。”白雲鶴的錢被扔了老遠。
“好哥哥你就別逼我了。我喝鹽滷的心思都有!我這次回來再也不會出去了!跟着你好好教書。”白雲鶴一滴清淚就掛在臉上了。
“廟裡水淺養不住龍,你還是奔你似錦前程吧。”
“我們這兒教師嚴重不足,你不能在那麼幹了!”
“那是我們的事情!”
“但也不能用他們啊!偷搶坑騙拐賴,無惡不作……”
“那是過去!他們現在是學校的安全管理員和農田管理員。”
“你把他們慣着,都敢抽兄弟了!”白雲鶴想不能白白捱了蒙飛豹一鞭子,就把挨馬鞭的事兒說了,“我們纔是親兄弟,你不能把胳膊往外拐!”
王金山一看白雲鶴脊背上的繩痕,去抽屜裡取出方圓送他的貼膏,很心疼很仔細地貼好,然後安慰:“飛豹一定不知道是你。知道的話怎麼不會這樣。他也是服從命令,浪子回頭啊!”
“兄弟就白捱了?”
“找時間,他會向你道歉的。”
白雲鶴覺得身心舒服了許多,轉愁爲笑問道:“金山哥,這膏藥從哪兒搞的?”
“昨天,我們打掃衛生準備復課,我不小心碰上了手,是方圓送過來的!”王金山把家底子翻了個底朝天。
白雲鶴看了看王金山還貼着膏藥貼的左手,就把話題扯到方圓身上了,“你辦夜校掃除大槐鎮青壯年文盲,這是大槐鎮青壯年文盲的福音,也是在響應上級的號召。你沒有想過,這些青壯年中有男有女。當然現在男勞力打工去了,等閒時會越來越多,方圓也進來了。夜校不同於農校,多在晚上輔導……”
“所以纔有必要增加安全的管理。我見四兄弟能金盆洗手改邪歸正就給了他們機會。”
“他們就是四顆埋在夫子廟的**!”
“我們不再說他們。雲鶴,你剛纔提到方圓,我想聽聽你的看法。”王金山就把近五天方圓不吃不喝不睡的事情說了。
“我相信你沒有愛她,她不過是你的過客或異性的兄妹。但她喜歡你,她那麼做不僅僅是逼父親,而且你也知道了。金山哥,你能在大槐鎮立足,創辦馬背小學、露天教室、船上小學和廟裡小學、農校、夜校,實驗沙稻、擴大小麥冬小麥種植和紅薯推廣,那一樣沒有她的支持啊!現在,她終於來上學了。你真得沒有心思,只把她當你的學生?”
龍山會聽到這裡火了,說道:“你認爲我還能怎麼樣?”
“可方圓迷上了你,現在只有你去勸勸她別上夜校了。”
“我勸她?我也是夜校的一名輔導教師,我怎麼幹這傷天害理的事情!”
“別生氣!方圓也算得上大家閨秀,她能理解你!可漢子麟呢,你得罪了,你將在大槐鎮孤立無援,靠你單槍匹馬打不出天下。金山哥,咱放棄吧。”
“師者有尊嚴。古往今來,成就一番事業者無不靠個人奮鬥。幾千年前就有人振臂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劉邦出身草莽,朱元璋發跡江湖。我相信你我靠草根式的奮鬥照樣可以成功。”
“講得好!成就的巔峰上不拒絕草根英雄,但問題的關鍵是你這草根會不會因爲兒女情長而夭折在奮鬥的路上?”
“看你也滿腹經綸。雲鶴兄弟,以後別再鼓弄什麼風水相面之類,多研究一些學校發展的事情,多給學校提一些意見。不瞞你說,方圓一直是我最頭疼的事情。教她是一個教師應該做的,但允許她來,又會增添一些麻煩。雲鶴,你說怎麼辦?”
白雲鶴真誠地建議:“您是領導,學校又增添了好多好多事情,您白天還要教小學。我看進夜校的教室上課,您交給我和藏大槐就是了。”
“我看沒有機會了!”漢嚮明帶着一位縣文物局的領導進來了。後面蒙飛牛、蒙飛豹緊跟其後,站在屋門兩側。
王金山朝蒙飛牛、飛豹擺擺手讓他倆走開,文物局領導也將漢嚮明勸退,藏大槐也自圓個理由禮貌地離去。
經過談話,王金山知道從明天起,夫子廟、神母堂、漢墓舊址被列爲省重點文物,王寶訓、蒙阿漢墓和大槐樹被列爲市重點文物。爲保護國家文物,市裡決定不能把夫子廟、神母堂做教室了,要求從明天起恢復原貌。
王金山爲校址擔心地問:“我們爲建設學校,動遷了千餘座墳塋。”
文物局領導說:“這個你們放心,省文物局藏天山專門告訴我,可以建與廟宇相協調的校舍,最好採用王寶訓耕讀學堂的方式設計。這方面,我們可以請有關專家幫助你們。請轉告漢副書記,替我帶個好!”
“一定!一定!”王金山激動地接過領導的手緊握着。
“你們這兒有一位護廟的老人?”文物局領導問及王孝天的事。
“對,他叫王孝天,是一位老紅軍戰士。聽說,他一直義務看護廟宇。”
“我們對不住他啊!多虧這位老紅軍給我們反映。”
他,怪不得七八天不見,原來他去找領導了。王金山想多瞭解一些情況,問道:“老爺爺現在可好?”
“我們給了他一些經濟補償,現在安排在市幹休所。”文物局領導說,“王校長,你們幫我們先找四位保護古廟,每人每月按當地保安的工資支付。”
“不瞞您說,這兒的青壯年多去地北市打工了,要不我們三位老師兼職義務管理一下。”
“這不行!”
“還有四位兄弟年齡稍大了一點,都是光棍,但也很負責,其中的兩位就是剛來跟您過來的兩位,你看?”
“要不是漢嚮明帶着過來,他們絕對不會讓我進門。”文物局領導想到進門被他們拒絕的情景,高興地答應:“就他們了。”
“今晚,我安排住下。”王金山又客套起來,才鬆開了手。
“白玉霜早有安排。”文物局領導笑着說,“準備你的夜校吧。”
王金山送走了文物局領導和漢嚮明,等回到教室看看,藏大槐和白雲鶴安排放學了。
王金山站在神母堂的門口,想起夫子廟,想起他們和孩子們、姑娘們在一起學習的情景,明天,學校就要永遠地從廟子裡搬出來,他真得有些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