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傾城望着前面的攔路虎,頭皮真真發麻,來衝還拉着她往前面走去。
“什麼人?”有一個高大蓄有絡腮鬍的壯漢攔住了他們。
“這位大哥,請問去漠沙鎮怎麼走?”來衝討好地詢問。
那人有些不耐煩,嫌棄地看了沈傾城一眼,被她身上一股異味薰得眯起了眼睛。
等拐過一道彎,沈傾城回頭看,竟然沒有一個人認出她來,不由詫異道:“咦,他們果真沒認出來!”
來衝氣定神閒地看了她一眼:“保持剛纔的姿勢,不要回頭看,不然就穿幫了!”
沈傾城忙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幾人身邊,心裡敲起了鼓,不知是不是真的能瞞天過海。
誰知,她剛露半個臉,那幾人就嫌棄地擺手:“婆婆您當心些,快回家吧!”
呃,婆婆?她有那麼老麼?
沈傾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懊惱,不用照鏡子,從奧凸不平的手感,就可以想象自己此刻一定滿臉的皺紋,還有疑似花白的頭髮,也不知道這個來衝是怎麼找到這些東西的。
還是,他其實早有打算?
沈傾城忐忑不安,可也只有硬着頭皮演戲,提着心走了一段路,忽然腳下一個趔趄,她險些摔倒,腰間一雙大手及時地攬住了她。
“娘,您小心點,說過多少次了,走路要看着腳下!”醇厚的男聲有些着急,沈傾城忍不住猛咳一陣“咳咳!”得,她竟然白撿了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大路上耶律嬌杏的手下就讚賞地看了來衝一眼:“這個兒子真孝順!”
另一個人深有同感:“也不知道我那老孃如何了!”
沈傾城只覺得頭頂烏鴉一隻只飛過,自己這一裝,竟然引起了人家的思鄉之情。不過他們是敵國烏孫國的人,否則她一定會狠狠地同情人家一番。
柳兒曬了許久的太陽,忽然感到不妙,沒有聽到沈傾城的聲音,她不會是出事了吧!
心裡一驚!若是人在她手上出了事,郡主一定會狠狠地削她一頓,她連忙往山坳深處奔去。
“沈傾城……九王妃……”她一路走一路喊,可是回答她的只有空谷傳來的回聲,她心裡慌了,腳下越來越加快了速度,除了樹越來越多,陽光越來越少,身上寒意也越來越深。
“柳兒姑娘,你怎麼了?”一個手下看到她從密林裡鑽出來,詫異地問。
柳兒聽到聲音,見是自己帶來的手下,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原來自己已經從密林裡鑽了出來。
“你們怎麼在這裡?”她不悅地瞪了那人一眼,“不好好地守着,本姑娘可要向郡主告發你!”
那人無辜地道:“柳兒姑娘,是你吩咐小的守在這裡的啊,我們哪裡都沒去!”他指了指另一邊,“他們也一樣,等着柳兒姑娘呢。對了,藥找齊了嗎?這天色不早了,郡主該等急了吧!”
柳兒心頭猛顫,擡頭看天,才發覺日頭已經穩穩地在頭頂了,看樣子已經到了午時了。她焦急萬分,提溜起那人的衣領就問:“你們在這裡就沒有看見沈傾城嗎?你們呢,有沒有看見人?”
其他人連忙紛紛擺手:“柳兒姑娘,沒有看見沈姑娘,倒是有一個老婆婆和她的兒子過去了。”
柳兒愣了一下,倏地明白,自己是被人耍了!
猛地一拍他的腦袋,“你這個蠢豬,這兵荒馬亂的,怎麼這麼趕巧會有人經過,怕就是沈傾城了!”
“可是,還有一個年輕人!”
“那是來掌櫃!”柳兒憤憤地吼。
那人小聲嘀咕:“來掌櫃我們還不認識麼?哪裡有那麼俊?”
柳兒眼刀一掃,再一次瞪過來,那人只好不說話,低着頭等着。
柳兒深吸一口氣,掃視一眼四周,除了他們的人,就只有鳥兒撲騰翅膀的聲音了,她幾乎可以卻定,沈傾城已經離開了,將人召集過來,命令道:“那兩人極有可能是沈傾城和來掌櫃,現在你們兵分兩路,一路留在山上搜山,一路跟我去追,無論那是不是沈傾城,都必須給我帶回來!”
“是!”看她凝重的表情,手下預感到什麼,齊聲應道。
一路追蹤,還是沒有見到沈傾城的身影,連半個過路的人都沒有發現,柳兒垂頭喪氣地回到客棧,希望能看到來掌櫃將人帶了回來。
耶律嬌杏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外面傳來敲門聲,她飛快地打開,見是夥計站在外面,失望之極。
“姑娘,飯菜備好了,您是在房裡用還是下去吃?什麼時候上菜?”夥計一臉諂媚的笑。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耶律嬌杏一把推開他,往外面走去。
“哎喲!”她太用力,夥計被她推了一個四腳朝天,可憐兮兮地揉着自己的小屁股。
看着她風風火火地消失在樓梯處,小聲嘀咕道:“真是個虎丫頭,這麼衝,難道是嫁不出去了?”
耶律嬌杏提着劍大步奔到院子裡,迅速召集所有人,還沒說話,柳兒就帶着人跑了進來。
“怎麼樣?”她連忙問。
柳兒小心翼翼地覷了她一眼,耶律嬌杏臉色沉沉的,她立即感到不妙,支支吾吾地道:“小、小姐……”
耶律嬌杏已經發現不對,瞪了她一眼:“人呢?”
“不、不知道!”柳兒心虛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等着她的雷霆之怒。
果然不出所料,耶律嬌杏柳眉倒豎:“什麼?不知道?你竟然將人跟丟了?”
“是,還有來掌櫃,奴婢是想着,他們怕是先回來了,所以……”柳兒嘴裡辯解着,心裡直打鼓,這樣的藉口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耶律嬌杏霍然大怒:“蠢豬,他們既然想跑,還會回來?”
“可是,來掌櫃怎麼捨得他的客棧?”柳兒還抱着一線希望。
是啊!耶律嬌杏回頭一想,衝樓上吼:“夥計!”
夥計扶着樓梯正悼念他還在發痛的屁股,被這一聲獅子吼嚇得連忙滾下樓梯來,顛顛地跑到院裡,諂媚地道:“姑娘有何吩咐?”
“來掌櫃家住何處?”耶律嬌杏一把將劍架在他的脖子上,寒聲道。
夥計懵了:“來掌櫃?他不是啊!”
“不是?”耶律嬌杏心裡一驚。“到底怎麼回事?快說清楚!”
夥計只好忙忙地道:“是是是,姑娘,小的什麼都說!”
他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儘管語無倫次,耶律嬌杏還是聽明白了。
“你說,他根本就不是什麼掌櫃,只是讓你叫着玩兒的?”
“是,小的的掌櫃回鄉下避難去了,這個姓來的給了小人十兩銀子,說想噹噹掌櫃的過把癮,小人見錢眼開,就答應了……”
他瑟瑟地擡頭看了一眼,又連忙低下頭,心道,娘啊,這姑娘家家的,怎麼一臉殺氣?跟北蠻子有的一拼!
“滾!”耶律嬌杏一腳將他踢翻,轉身怒視着柳兒:“你,還不快去找,將整個北疆掀過來,也要將人找到!”
“是!”柳兒大聲應道。雖然知道這件事很難辦,但她還是硬着頭皮接下來了,她還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以前郡主吩咐的任務都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就是這回去了天元國,遇到沈傾城之後,屢次失敗,她咽不下去這口氣。
沈傾國和墨青帶着王府侍衛正星夜兼程地往北追來,自從發現了沈傾城的衣裳布片,衆人激情高漲,這意味着他們真的找對了路,按照時間推算,她不過就早了半天時間,應該就在前面不遠,因此快馬加鞭地前進。
“沈公子,前面有一個叫漠沙鎮的地方,咱們去歇息一下吧。”墨青驅馬從前面過來。
沈傾國看看天色,有些猶豫。
墨青道:“咱們的馬也累了,需要補給些糧食,據當地人講,再過去就是沙漠和戈壁,連水都難找。”
“好,就歇一歇吧!”沈傾國雖然無奈,卻也是明事理之人。
當晚,一行人便在鎮上找了家客棧住下來。
“夥計你看着我家公子幹什麼?”沈傾國的隨從餘祥不悅地將偷看的人扯出來。
沈傾國皺着眉頭打量他,墨青身邊的侍衛已經抽出刀劍來,就要往人身上砍去。
“客官饒命!客官饒命啊!”夥計忙求饒,磕頭作揖地解釋,“小人是看這位客官面熟,便多看了兩眼,您大人大量,饒小人一條賤命吧!”
此話一出,幾人都是一怔,沈傾國一把將他提起來:“你是不是見過一個跟我長得像的人?快說!”
夥計連忙道:“小人說的千真萬確,前天有一隊人馬也來過小店,其中有個女客官跟您有七分相似,所以小人才多看了公子一眼,以爲是她去而復返了。”
衆人面面相覷,夥計不明所以,忙不迭地磕頭:“小人絕無虛言,求公子開恩!”
浣紗和梅丫喜極而泣:“大少爺,一定是王妃,一定是!”
大家都有些激動,夥計見狀,連忙主動將沈傾城他們的情形說了一遍:“幾位大爺不要擔心,我看那姑娘雖然被人制約,但脾氣可不小,飯菜不合胃口就要掀桌子,其他人也只有受着。”
衆人自然不會相信他的話,沈傾城平時是什麼性子,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心裡就更加擔心了。
“我先行一步,你們稍候跟來!”沈傾國將桌上的吃食捲了一些包起來,立刻就要去牽馬。
墨青忙攔住他:“公子,我跟你一起去!”
夥計看着衆人行色匆匆,暗自後悔自己多嘴多舌了,難得有這麼多客源,被他一句話就說走了,若掌櫃的回來知道了,他可要遭殃了啊!
“那個……”他欲言又止。
沈傾國看了他一眼,夥計連忙住了嘴。墨青想了想道:“去準備十日的乾糧馬料和水,我給你雙倍錢!”
夥計一聽,眼睛直冒星星,屁顛屁顛地去準備,沒過半盞茶功夫就送了來。
墨青從袖裡掏出一錠銀子扔給他,一行人趁着夜色,又開始踏上征程。
冷嘯風等人休整了一日,雖然身體依舊勞累,但已經精神了許多,雷寬便決定先整頓一下,三日後開戰。
誰知,還未到日落時分,就有士兵來報:“元帥,烏孫國右賢王麾下最得力的大將耶律茂送來請戰書,請元帥過目!”
雷霆大驚,他們剛剛來到,對方就得到消息了,倒是很靈通的!
他命人接過請戰書,掃了一眼,憤憤地扔給冷嘯風:“哼,豈有此理!”
冷嘯風打開請戰書一看,也覺得怒火沖天,這哪是什麼請戰書,分明就是招降書,將天元軍隊說得一無是處,甚至末尾還囂張地說,願意給雷寬鎮南王的爵位,只要他歸順烏孫國。
“元帥,他這是想擾亂軍心啊!我們偏不如他所願!”冷嘯風壓住那口氣,建議道。
“王爺有何妙計?”雷寬心裡一凜,不由得看他一眼,自己真是養尊處優太久,連這麼點陣仗都浮躁起來了,還不如從未參加過戰爭的九王爺。
冷嘯風靠近他,耳語了一番,雷寬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了絲絲笑意。
“來人,將外面狂吠的野狗轟出去!”他吩咐報信的士兵。
“……”士兵不明白,冷嘯風指了指請戰書,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大聲應是,飛快地出了軍帳。
按照原定計劃,由冷嘯風指揮,雷寬從旁監督,雷家軍大肆開始了練兵。
頭一日,將士們還不太適應北疆的風沙,累得腰痠腿疼,加上長途跋涉的後遺症,當晚倒牀就睡,苦不堪言。
第二日,大家已經漸漸適應了。比在京城的時候還要有士氣。外面就是敵軍盤踞,大家想象着自己對面就是敵軍,手中起落的刀劍也更有了力道。
“元帥,敵軍來叫陣了!”次日天剛破曉,就有士兵來報。
“哦?主將是誰?”
“烏孫國大將軍耶律茂!”
雷寬棱角分明的臉緊繃着,眸中射出現出一道犀利的光芒。
來敬一驚,拱手道:“元帥,那耶律茂甚是勇猛,武藝了得,又詭計多端,末將便是栽在了他的手中!”
“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雷霆斥責地看了他一眼,親自帶人出了營區,翻身上馬,朝兩軍陣前疾馳而去。
這一仗必須打贏,來敬的部將們苦守月餘,早已疲勞不堪,此戰尤爲重要,若是旗開得勝,將大大地震懾敵軍,鼓舞自己這邊的士氣。
這回註定是一場惡戰,直打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難分勝負,這些暫且不提。
卻說沈傾城,這會兒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只知道來衝將自己帶到山腳下,並未往鎮上走,她忍不住狐疑地停下腳步。
來衝在前面走着,見她沒有跟上,回過頭來戲謔地看着她:“怎麼,怕我居心不良?現在纔來後悔不覺得晚了嗎?”
沈傾城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學着江湖中人行了個拱手禮道:“來公子的恩情小女子沒齒難忘,只是我還有要事,不想麻煩公子。”
“你還有什麼事?”來衝奇了,一個姑娘家被人擄掠至此,就已經很奇怪了,她竟然這麼多事。
沈傾城自然不會將實情告訴他,只好道:“你也看到了,我懷着身孕,這些日子奔波不已,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公子不妨好人做到底,借我些盤纏,讓我找一戶農家住下,等那些人走了再回家去。”
來衝見她戒備的樣子,有些不悅,也只好道:“唉,好人不好做啊!我冒着危險將你救出來,你不感恩就罷了,還防賊一樣,也罷也罷!”
他懊惱的樣子令沈傾城忍不住一笑,這個來衝雖然人高馬大,卻像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咳咳,之前忙着逃命沒細看,現在來看,可不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嗎?
忍不住衝口而出:“你幾歲了?要不我認你做弟弟吧?”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她還盼着有一天能報恩呢。
來衝臉一下子黑下來,拂袖轉身就走,沈傾城忙追上,她現在還沒盤纏呢,也不知道哪裡有地方落腳,可不能讓他走了。
不過他這樣子,讓她更放心了。
“那個,你等等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是個好人,將來若有機會見面,我也該報答一下,姐弟之名纔不讓人胡思亂想不是?”她解釋道。
來衝忽然停住腳步,沈傾城險些撞上他,忙不迭地退後,緊張得心口砰砰直跳。
這可真是個孩子,不帶這樣嚇人的。
她心裡這般想,來衝卻俯下身子仔細地在她臉上逡巡着,正當她不自在地要避開,頭頂乍然響起一道驚雷:“既然要報答,不如以身相許?”
呃!
沈傾城打了個嗝,嚇得往後一跳,這人怎麼跟某人一個樣啊?不過她如今心有所屬,對一切外來you惑絲毫不感興趣,只能訕訕地笑笑:“呵呵,這個,我有夫有子,不合適!”
來衝也是一愣,他怎麼會輕易說出這句話?
沈傾城避開他往前走,來衝忽然收起臉上的笑,嚴肅地盯着她看,心裡漫過自己都不可思議的感覺,想要抓住卻又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