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章 瘋狗稽粥
城中火光沖天,將大半個天空映紅,廝殺聲和慘叫聲不斷傳來。)城外的稽粥卻沒有一點好心情,反而緊鎖着眉頭,目光中閃爍不定。
胯下的坐騎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慮不安,不停的原地踏着馬蹄,不耐煩的搖着馬頭打着響鼻。
這已經是稽粥攻下的第三個縣城了,可他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反而愈加慌‘亂’,連帶着對他最鍾愛的屠城都失去了興趣。
一名騎兵飛快的衝出破損不堪的城‘門’,疾馳到稽粥馬前才猛的拉住繮繩,戰馬長鳴一聲,打轉數圈才止住了衝勢。
“休屠王,縣衙攻下來了,裡面的守軍已經被全部殺死,左大當戶讓我過來問你接下來做什麼。”那匈奴士兵大聲的喘氣說道,火光下的有些稚嫩的臉龐上卻滿是殘忍的笑容,着看向稽粥的眼睛中毫不掩飾熊熊‘玉’望。
“廢話,當然是按老規矩辦,滾。”稽粥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臨走前還不忘叮囑道;“告訴赫鐵那小子別玩得太忘形了,我不管他怎麼折騰,天明前必須帶着人‘精’神飽滿的給我歸隊。”
“是。”那士兵粗聲的應道,調轉馬頭迫不及待的衝入城中。稽粥身後的數名匈奴頭人都不禁‘露’出了會心的笑容,他們自然知道這“老規矩”是什麼意思。
他們到不擔心自己沒有親自入城會分不到好處,因爲稽粥手下懂事的親兵們會自覺的將城中最漂亮的幾名‘女’子送到他們面前的,至於那些金銀財寶,豐厚的戰利品中從來不會少了他們這幾名頭人的份。
最初稽粥接掌這一部匈奴大軍時,幾位頭人或多或少聽過他“瘋狗”的綽號,心中着實不願意與這條瘋狗爲伍。卻又不敢抗拒冒頓的軍令,便也只好俯首領命。但和稽粥相處一段時間後,才發現這個小王子並非像傳言的那麼粗魯不堪,反而對幾位頭人謙遜十分。
雖然他對待秦人確實如傳言的那樣嗜血成‘性’,攻下城‘精’闢都是屠城爲樂,放縱士卒‘奸’、‘淫’擄掠。可也十分通情達理,每次獲得的戰利品都優先分給了幾位頭人,自己一點不留,這也讓幾位頭人對稽粥另眼相看,讚不絕口。
見稽粥緊皺眉頭,也不知在想什麼東西,莫涕部的頭人忍不住取笑道;“我說休屠王,我們這不是一切順利嘛,兒郎們此刻正在城中快活着,你怎麼反而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稽粥雖然心中焦躁不安,可對這個莫涕頭人卻只好苦着臉笑道;“老大人,我們派出聯繫單于的三撥信使都沒有傳來消息,我心中着實擔心,生怕單于那邊出了什麼閃失。”
一旁的一位老者不由鄒起了眉頭,語氣不悅的哼道:“單于是草原上的蒼鷹,我活了大半輩子都從未見過如此睿智的人,他會有什麼意外,休屠王你莫要‘亂’說。”
稽粥心中一凜,這纔想起了這老頭正是冒頓的心腹,連忙陪笑道:“相國說的對,是我瞎‘操’心了。”
一名中年頭人倒是有些見識,聽了稽粥的話有些擔心的說道;“休屠王擔心的也不無道理,我們現在在秦國的腹地,又遠離單于的大軍,小心點也沒錯。”
那名莫涕頭人卻粗着嗓子大聲的說道;“有什麼好擔心,你看秦人根本不堪一擊,單于所料的一定沒錯,關中這裡‘肥’的流油,可是卻空虛的很,根本沒有兵力來阻擋我們前進的道路。只要我們按照單于吩咐的大開殺戒,血洗關中,秦軍主力就一定會回師援救的,那時候單于就可以揮兵南下從北面和我們會合,輕易的取得關中。”
這正是冒頓的計劃,可是按照預計,秦國大軍此時應該拔營南下的,可是稽粥卻沒有從秦軍那裡看到一點回援的徵兆,而只是步步爲營堅守城池,寧願城陷被屠也不肯主動退讓,似乎在等待什麼。這也讓稽粥心中隱隱的有些不詳的預感,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他派出的三撥使者都沒有傳來冒頓的消息,他這才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擔心,北方一定出了什麼異常情況。至於是什麼變故,好事還是壞事,他就猜不到了。
看着城中燃起的熊熊火焰,稽粥心中的擔心也愈發強烈了,所以他沉聲說道;“諸位大人,若是到明日日落之時,信使還沒有聯絡上單于,那我們就撤兵返回。”
那名莫涕頭人大聲嚷嚷道;“休屠王,你可是膽小怕了秦人?我們明明一路暢通無阻你卻要退兵,虧你還號稱是我匈奴的餓狼,依我看來不過是條瘋……”
還沒等他“瘋狗”二字說完,卻猛然看見稽粥正惡狠狠的瞪向自己,通紅的眼睛透出了兇殘的目光,竟然如同一條嗜血的餓狼般看向自己。那頭人饒是久經大風大‘浪’,卻也被稽粥可怕的目光嚇得靜若寒蟬,低下頭張了張嘴,卻喉嚨發乾,再也不敢說一個“不”字了。
稽粥強壓下心中幾乎爆發的戾氣,轉而語氣平淡的說道;“我是主帥,軍事由我一人決斷即可。傳我軍令,明日天明即刻拔營向西北迴撤,邊走邊等待單于的指令。”
“是!”
第二日清晨,在城外集結完畢的匈奴大軍停止了繼續東進,轉而改道向西北方向緩緩撤回。這次他們沒有沿着來時偷襲用的北山小道,而是轉走涇水沿岸的平原小道,既然行蹤已經暴‘露’了,匈奴人所幸大張旗鼓的一路燒殺搶掠。
到了黃昏時候,一名渾身浴血的匈奴騎兵跌跌撞撞的衝進了隊伍中,隨即稽粥下令立即停止對沿岸秦人村鎮的搶掠,轉而加速全力回撤,路上不做任何停留。
雖然稽粥封鎖了消息,可關於匈奴本部戰事失利的猜測仍然不脛而走,整個軍中傳的沸沸揚揚,一時間人心惶惶。稽粥卻沒有時間來查探謠言傳說的源頭,此刻他已經心急如焚,只是不停的催促着大軍加快行程。
事實上他得到的消息比軍中流傳的謠言還要壞上一倍,士兵們傳言的只是冒頓作戰失利,損失慘重,而實際的情況卻是全軍覆沒!長城內除了他們外幾乎再無一支成建制的匈奴大軍了。
那名身負重傷的信使帶來了一個令人害怕的消息,整個涇水以北已經成了匈奴人的墓場,四處可見被水浸泡浮腫的匈奴人屍體,之前的二位信使都被秦人的遊騎‘射’殺了,只有他身中數箭仗着幾分運氣逃了回來。
稽粥此時膽戰心驚,他想不出韓信是用什麼辦法制造的這種洪水,他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真的是長生天已經捨棄了匈奴人,所以才幫助秦軍來懲罰貪心的匈奴人。他此刻再也不敢停留在關中了,只是拼命的催促着大軍加快腳步逃離這裡。
他心中很清楚,匈奴的本部已經覆沒了,那韓信沒理由會放過他們這一支偏師的,尤其是這麼一隻佔滿了秦人鮮血的偏師。現在之所以還沒有任何異常,那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秦軍此時一定在集結大軍,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們,想將他們一口吞掉。
稽粥的擔心很快就實現了,在第三日清晨,當太陽剛剛升起之時,秦軍黑‘色’的旌旗就出現在了地平線。稽粥心沉到了低谷,他知道他已經錯過了最佳的逃亡時機了,現在等待他的將是一場血戰。
要麼逃出生天,要麼徹底完蛋。
稽粥果斷的下令全軍停止撤退,掉轉過頭來佈陣準備迎戰。
草原之上最重馬力和士氣,若是一味的逃跑只會讓士兵們人困馬乏,猶如驚弓之鳥,仗還沒打便輸了九成九。若是一心迎戰,到未必沒有取勝的機會。
秦國的追擊騎兵也浩浩‘蕩’‘蕩’的尾隨而至,當中打着的旗號正是偌大的“韓”字。秦軍到也並不急着進攻,而是結陣遠遠和匈奴人對峙,似乎也在修養馬力,等待時機。
唯一讓稽粥感到欣慰的是這股秦軍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強大,遠遠的看上去和己方的兵力相當,這也讓稽粥看到了取勝的希望,要知道騎兵‘交’戰,匈奴人才是真正的主導者。
很快稽粥就發現他的想法錯了。到了午後,秦軍終於率先發動了攻勢。
萬餘名弓騎兵分爲數股快馬脫離了本陣,馳到距匈奴大軍一箭半之外的地方便仰天奔‘射’,藉着奔馳的馬勢密集如雨的箭疾自天空落下,匈奴軍中前陣不斷慘叫連連,匈奴人手慌腳‘亂’的張弓還擊,卻因爲弓箭在‘射’程上略輸給秦人而反擊效果不明顯。
稽粥見裝備上的劣勢導致己方作戰不利,便立即下令騎兵衝擊秦軍的弓騎兵,打算利用近身‘肉’搏來彌補裝備上的差距。
見匈奴鐵騎衝來,秦軍的弓騎兵並不慌‘亂’,而是迅速回縮道身後的秦軍方陣中,前排的騎士高高平舉起手中的弩機果斷的‘射’擊。秦弩恐怖的殺傷力在是一覽無疑,密集的弩箭猶如狂風暴雨般釘在最前列匈奴人的身上,巨大的機械力量將他們的身軀高高拋起,從馬背上跌落下來,既然沒有死透,也在馬蹄塌下中被猜成‘肉’泥。
二箭之地轉瞬快馬之下轉瞬即至,可匈奴人卻爲此鋪上了一地的屍體,二疾過後,匈奴人的兵鋒已經‘逼’近,弩騎兵迅速兩邊散開,出缺口處猛衝出一支鐵騎,一馬當先的正是手持大斧的‘門’g石,他嘶聲怒吼着,高舉着的戰斧毫不留情的砍向靠近馬前的匈奴人。
猶如兩股洪流狠狠的撞在一起,濺起了一片血‘肉’之‘花’,落馬聲慘叫聲不絕於耳,秦匈士兵都高聲怒吼着,揮着着大刀只想將眼前的敵人砍爲二段。
這完全是一場力量的對比,雙方沒有任何技巧,只是硬碰硬的砸在一起,彼此都拼命的向前,想要將對手壓迫的退後。一個又有一個的勇士紛紛倒下,卻沒有人後退,誰都清楚,騎兵打的就是衝勢和氣勢,後退就等於將勝機拱手相讓。論馬術,馬背上長大的匈奴人遠遠勝過秦軍,可秦軍卻有着他們沒有的馬鞍,能在馬背上更加如意的劈砍。此消彼長下,雙方竟然不相上下。
韓信卻並沒有親自上陣,他只是在中軍中冷眼旁觀,他發現了匈奴人同樣未用上全力。在‘激’戰的戰場後,大半騎兵仍然只是勒馬觀戰。和韓信一樣,稽粥也在等待機會,等待秦軍‘露’出破綻的時刻。
正在廝殺的雙方士兵似乎就像大餐前的開胃甜點,只是雙方主帥彼此之間的試探。稽粥在等待韓信‘露’出破綻之時,可韓信卻並不打算一直等下去,他打算自己創造機會。
揮了揮手,隊中緩緩的走出數千名騎兵,約莫三千人左右,領頭的正是猛將英布。
和普通的騎兵並不相同,這些騎兵渾身上下都是‘精’良的甲冑,就連馬匹身上也披掛整齊,胯下的坐騎更是高頭大馬,遠比一般的戰馬高大。
這就是韓信‘精’心打造的重甲騎兵,有了馬鞍後,重騎兵在馬背上便能更好的掌握平衡,能做出槍刺等動作來,而不再是單純的依靠衝擊力。不過這一隊重騎兵的成本確實極高,光特殊的戰馬需要餵養‘精’糧就是比駭人的數字,再加上一身‘精’心打造的甲冑,兵器,已經行軍時需要馱重甲用的騾馬。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種重甲騎兵是用金子堆起來的特種部隊,所以絕難推廣,極秦國之力也不過只能維持三千人的規模而已。
這支軍隊的頭領正是以剛勇而著稱的英布,他張大着嘴,大口的喘着粗氣,滿臉的興奮,看上去十分滿意韓信爲他挑選的這支部下。
沒有那一隻軍隊能和他身後的這種重騎兵想媲美,只要運用得當,這支騎兵幾乎是無敵的象徵。
韓信大手一揮,英布立刻會意,部下齊齊隨着他放下護盔,‘挺’起馬槍。
“勝利屬於我們。”英布仰天怒吼,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身後的三千重騎緊隨其後。
稽粥很快就注意到了這支向自己‘逼’近的騎兵,也發現了他們的古怪之處。這些渾身黑‘色’的騎兵速度極慢,卻藉着下坡之勢緩緩加速,一點點變快起來,漸漸的加速,猶如下泄的山洪般。
匈奴人很快就張弓放箭,想用弓箭來將這對不自量力的騎兵擊潰,可駭人的一幕很快就出現了。密集的箭雨叮叮噹噹的‘射’在秦軍身上,卻被鎧甲彈開,毫無無損。除了少數幾個倒黴鬼跌落馬下外,秦軍幾乎沒有任何損失。
匈奴人驚恐的瞪大着眼睛看着這些鋼鐵怪物衝入軍中,雖然緩慢,卻勢不可擋。匈奴人的刀劍砍在這些騎兵的鎧甲上,卻只能留下幾道刀痕,隨即被秦軍反手隨意一揮,便被騎槍打的傷筋斷骨。匈奴人很快就發現幾乎沒有任何辦法阻擋這些怪物的橫衝直撞,在匈奴軍中隨意的衝殺,頓時大‘亂’,士卒紛紛後退。
看見自己‘精’心打造的重騎兵如此犀利,韓信臉上‘露’出了笑容。既然英布已經打開了一道缺口,他自然不會錯過這寶貴的機會。‘挺’槍平指前方,大吼道;“殺。”
數萬秦軍隨着重騎兵打開的缺口瘋狂涌入,匈奴軍大敗而退,敗退十餘里才勉強止住了潰勢。稽粥率着嫡部不顧死傷的瘋狂反擊,終於止住了秦軍的攻勢。秦軍追擊了數十里,隊伍也已經魂‘亂’,重騎兵更是遠遠落在後方,韓信見士兵已經疲憊,再打下去恐怕會憑白增加不少死傷,便下下令暫停攻擊。
到了日落黃昏之時,秦軍和匈奴軍再次對峙相望,停止了一直糾纏的廝殺。只是秦軍中一片喜氣,而對面的匈奴人卻悲慼‘交’加,惶惶不安。在白日裡死傷慘重的匈奴人已經喪失了僅有的一點優勢,兵力上大大少於秦軍,一旦到了天明秦軍在此發動攻擊,那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滅頂之災。
這時稽粥卻出人意料的將所有人都召集了起來,大聲的宣讀了來自王庭的消息。他說單于在隴北已經慘敗,匈奴大軍損失慘重已經退回了草原,如今他們成了孤軍,被徹底的拋棄了。
起初的惶惶轉瞬間便被滔天的憤怒所取代,匈奴士兵高揮着拳頭,憤怒的吶喊着。稽粥趁機又說道如今退路已斷,他們已經不可能退回草原上了,而這裡所有人手上都沾滿了秦人百姓的鮮血,秦軍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既然戰是死,投降也是死,左右都是死,不如轟轟烈烈的像個男人一樣死去。
哀兵必勝,絕望雖然能摧毀一支軍隊的鬥志,卻同樣也能讓一支失去生存機會的孤軍爆發出超常的戰鬥力。很顯然稽粥要做的就是後者。
在第二日清晨秦軍發動的攻擊中,他們驚訝的發現對面的匈奴人不但沒有潰不成軍,反而更加的捨命拼殺,竟讓優勢佔盡的秦軍舉步維艱。
但實力終究還是懸殊,很快匈奴人最後勇敢也被秦軍的鐵騎無情的撕碎了。當驚慌失措的頭人們找到稽粥時,他正在緊鄰前線的高地上鎮靜自若的看着山下的戰場。
“休屠王,我們快頂不住了,怎麼辦呀。”頭人們大聲的哭喊着,稽粥卻絲毫沒有反應,仍然一動不動,任頭人們說着一切,就是不回頭相看。
漸漸的,終於有人發現不對勁了,上前猛的擰過稽粥的身軀,卻看見頭盔下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龐驚恐萬分。
“稽粥人呢?”憤怒的頭人們大聲吼道。
那名嚇破膽的士兵結結巴巴的說道;“休屠王昨晚就跑了,他讓我在這裡假扮他的。”
憤怒的頭人一刀將這個士兵看成了兩半,仰天狂吼道;“稽粥,你這條瘋狗,我詛咒你,詛咒你不得好死,靈魂永遠得不到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