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那雅乘過的最爲寬敞舒適的轎車了,精緻的皮製座椅、閃亮的檔把、太空船一般的中控儀表盤,這一切都不由得令她砰然心動。
車子再次啓動之後,她覺察到,這輛奧迪屁股上貼的是低調的V6,實際上是一輛進口十二缸的V8,她忍不住有些手癢。
去年高考結束後,她閒在家裡悶得發慌,正好段飛以前一起服役的一個戰友退役後在海州經營一家奧迪4S店,她就跑到人家那兒,整天泡在店裡,看人家怎麼維修、怎麼保養汽車,什麼是室內桑拿,胎壓是指什麼,等等,還看店員是怎麼忽悠顧客的,久而久之卻也叫她發現些許門道,當然,她不會笨到當着人家的面指出來的。
段飛的戰友有一天閒下來,一邊在根雕茶几上泡着陳年普洱,一邊問:“你怎麼跟個假小子一樣呵?年紀輕輕一小姑娘不和朋友一塊去逛街去玩兒,整天跟這轉悠,哎,你是不是想學車啊?”
那雅其實早有這個意思,只是不好意思開口,這會兒人家主動提出來了,她立刻斟了一杯茶,雙手敬上:“您要是不嫌棄我愚鈍,就收我爲徒吧,師傅!”
這個比段飛大幾歲的北方漢子其實也是受段飛之託,暫時照顧一下他的外甥女,他沒想到,這個平時少言寡語,來到他的店裡之後,偶爾會看情況幫幫忙的女孩子,會是如此機靈聰慧,他心中極爲喜歡,爽快地收下了這個徒弟。
徒弟有心學,師傅自然也用心教了,天資聰穎的那雅沒用多長時間就學會基本駕駛,沒過幾天在師傅引領下已經可以上路了,師傅有一回對段飛說,這丫頭在開學前就夠格去考駕駛證,並且他保證準能考得上。
不過後來,那雅沒能去考駕照,因爲那時侯她還差幾個月才年滿十八歲。
其實,她學車並不是爲了一本薄薄的駕駛證,而是她死去的父親曾駕着車帶她去過幾次郊遊,雖然在十幾年裡只有爲數不多的幾次,但那卻是她最爲開心的時光,平時文質彬彬的父親在操控車輛的時侯,在她眼裡竟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她學車也是對父親的一種懷念吧,在她心目中駕着車的父親永遠是她尊敬與崇拜的偶像,眼前這個男人開起車來風度極爲優雅,是和父親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種類型,不知是因爲住宅區內限速的原因,還是他駕車的習慣就是如此的四平八穩。
她不禁替這輛擁有十二缸發動機的奧迪感到憋屈,這就好比一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駒,在騎士的約束下只能一溜小跑一樣。
凌愷神情專注地注視着前方,卻沒有忽略那雅一雙美眸對自身的凝視,“怎麼?”終於他忍不住出言發問。
“沒怎麼!”像一隻躲在角落準備着偷襲卻被逮個正着的貓兒,那雅忙轉開頭去欣賞車窗外緩緩移動的風景。
“這丫頭,蠻有意思!”茶色鏡片後的眸子再一次愉悅地眯起。
住宅區裡的房屋清一色是別墅式的獨立戶型,每座小樓不超過三層,連帶車庫和小花園,有幾座還配有游泳池,這裡是海州較早時期建立起的高尚住宅區。
每一座房屋的外觀都略顯陳舊,有的牆上還爬滿長春藤或着是紫藤花之類的藤蔓植物,這裡空氣新鮮,環境清幽,方眼望去,滿眼盡是鬱鬱蔥蔥的綠色世界,與大都市的“洋灰森林”相比較,無疑是最佳的家居選擇。
奧迪在一座紅磚青瓦的小樓前停下,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聽見動靜開門迎了出來,“你們來啦!這就是,那雅吧?快進屋,外頭熱!”
凌愷簡捷地做了介紹,那雅才知道這個婦人姓肖,是她把凌愷從小帶大的,她在凌家呆了幾十年,凌愷還未出世時,她是跟着凌老太太。
不愧是在大戶人家住了幾十年的,肖姨的言談舉止沒有一處不透着大氣、嫺雅,待人也和藹,那雅起初還以爲她是凌愷的母親呢。
肖姨笑眯眯地打量那雅,往屋裡讓着客人,走進樓裡,迎面是客廳,面積將近百坪,傢俱都不算很豪華,但擺放的位置都叫置身其中的人感到極爲舒適,還有一些色彩高雅,製作精巧的窗簾布藝什麼的,一眼便可猜出佈置這所房子的人費了不少的心思,並且品味還不低。
肖姨到廚房張羅茶點,那雅環顧這室內,目光停留在靠窗方向,一圈沙發中間擺放的一張木製矮桌上,桌面上隨意堆放着幾盤CD,全是中外古典與現代的名曲。
那雅心道:成功人士的品味果然就是不一樣,欣賞的全是名曲、交響樂,還得都是正版CD。
她也沒少被安然拉去陪她逛唱片行,但安然選的都是流行音樂、當紅偶像專輯,這些唱片正版的價位一般在三、五十快不等,而類似眼前這些經典名曲的光盤,沒有上百元是買不來的,有的更加高達數百元,還有一臺被隨手放在桌角的隨身聽,不用看,也必定是超科技一流的名品了。
那雅不由聯想起一本雜誌上刊登的一篇題爲“老男人的時尚”的文章,其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比如說,他好音樂,但並不是耳朵裡彆着個價值百元的MP3就不知牛13到那個地界了,他要的是數萬元一套的音響,配上百元一片的正版,聽‘柴五柴六’的。”
不滿二十五歲的凌愷還遠遠和“老”字掛不上邊,他身上有沒有高度的含金量,讓人去開發?當然這裡所說的含金量並不是指他擁有的金錢財富,而是包括男人的厚重、實在,他的品味、他的思想、他的寬容、他的……
那雅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舅舅段飛,在他眼裡,段飛算是個不錯的男人,有責任心、有正義感還有頗爲廣博的學識,不過,在生活上有的時候表現得極爲邋遢,工作起來尤其明顯;不忙的時候喜歡宅在家裡,難得拉他上一次街,他也像在部隊裡行軍似的,目不斜視、腳底下飛快,跟逃難有得一比。
“你喜歡音樂?”正在那雅滿腦子天馬行空的時候,凌愷回到客廳將一塊擰溼的毛巾遞給她。
溼潤的毛巾入手,那雅感到有些意外,她到人家家裡做客時,主人家會告訴客人盥洗室的所在方位,但不會如此細心的擰好毛巾給客人,其二,這塊毛巾是放在冰水中浸泡過的。
他也未免太細心了吧!那雅暗地裡嘀咕,但不得不承認,在暑熱的天氣裡能得一塊清涼的帕子擦拭手臉的確很舒服。
“你,喜歡音樂麼?”他坐進一張沙發裡,重複剛纔的問題。
“只要是好聽的聲音,誰都愛聽。”那雅回答得模棱兩可。
“也不盡然,那得看,是在什麼心境下欣賞了。”
“那麼,凌先生喜歡在什麼樣的心境下聽音樂呢?”那雅把毛巾縛在腕上吸收着上面的涼意。
“你覺得,在什麼樣的心境底下欣賞這些音樂是最合適的?”他以一種極爲雍容的姿勢靠在沙發裡。
出於禮貌,那雅沒有直視對方的臉,而是將目光停留在對方襯衣的第二顆或者第三顆鈕釦上,可是一望之下,她不得不立刻將目光調開。
大概是回到了家裡,這個傢伙習慣性地將這兩顆衣釦給解開,並且因爲他隨意仰靠的坐姿,領口半敞,竟露出性感的鎖骨跟一塊——真看不出來,這傢伙還有胸肌,雖然不能跟常年堅持鍛鍊的老舅段飛相比,但是長在他這副身板上卻是極爲勻稱的。
“那個,睡,睡覺,之前!”
“什麼?”
那雅真想抽自己,什麼時候講實話不行,非要在這個時候蹦出一句大實話。
她是喜歡在臨睡之前放一盤輕音樂,再將音量開到恰好能夠接收得到的大小,就在那種一會兒聽得見,一會兒又飄渺的境界裡,她會很輕鬆的入睡。
“催眠曲麼?”凌愷忍俊不禁。
“是啊,我就當催眠曲來聽了!”那雅決定不再回避他的目光,可是接觸到他的笑容時,竟發現其間並無絲毫戲謔的成份。
“那麼,你的朋友喜歡嗎?”
“不,我的朋友性格比較張揚,活潑好動,他們更喜歡流行和搖滾。”
“很難得,你願意和他們做朋友,一般來說雙方的興趣與愛好的不同很難成爲朋友。”
那雅笑了笑,說道:“我的朋友不多,只要願意真心和我來往,我都會珍惜的!”從小學到大一,她一直是這樣的,不過值得真正交往的朋友始終都不多。
“……”凌愷坐直了身體,肘部放到相迭的腿上,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凝神思忖了數分鐘,待到再次開口時已然換了一個話題:“那雅小姐,這所房子漂亮嗎?”
“很漂亮!!”那雅由衷地讚道,其實她一進來就發現了,這所房子除了漂亮舒適之外,還有一個怪異的地方,那就是,房子似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入住。
屋子裡傢俱的新舊程度都在九成以上,但款式比較陳舊,估計是十幾年甚至二十年前的樣式,顯然這些傢俱曾經使用過一段時間,後來隨着主人的離去,就一直保持着原樣。
不過,這裡是經常有人來打掃的,由目光所及之處的窗明几淨,與雖然退了顏色的窗簾但並無堆積灰塵上可以看出;院子裡的花草也因爲經常來人照顧打理,纔沒有荒蕪。
那雅還有比較詫異的一點,就是他爲什麼會挑選這樣一個地方作爲約見地點?不過看情形,這所房子應該也是他的產業,既然是人家的地方,他愛怎麼用就是人家的自由,她不喜歡隨便打聽別人家的閒事,因此儘管心裡頭存在疑問,她亦是沒有多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