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打我一下試試看。”吳家小兒嘿嘿一笑,還將自己背部拱到了對方棍子下方。
黑小夥愕然,這年頭居然還有人有這種癖好?對於這種癖好,他向來都是毫不拒絕地舉棍砸下。
頓時,吳家小兒蹲地嗷嗷直叫。
原本有些恐慌的黑小夥,竟然忍不住噗嗤一笑。
一個嗷嗷直叫,一個嘿嘿傻笑,使得原本的芥蒂蕩然無存。
“只要是人就好。”黑小夥終於舒了一口氣,手一招:“進來吧。”
一來二去,原本有些靦腆的黑小夥子,瞬間也打開了話匣子,兩人天南海北地閒聊起來。
原來,眼前的黑小夥名叫李印鉅,黑狗叫小黑。
今年二十八歲的他,是個撈屍人。因職業的緣故,使得他根本沒有與女孩子接觸的機會,至今孑然一身。媳婦沒有也就罷了,可現在的日子是越來越艱難了。
他爺爺那一輩,幹一天的活兒,夠全家五口人生活一個月,到了他父親那一輩,幹一個禮拜的活兒,能養活一家三口一個月,如今到了他這一輩,一個月都沒有一天活兒。
最操淡的是他還謹依祖訓,繼承着這份祖業,終日與這條河與伴。
這條河就是赤水河。源自雲省沾縣,本是一條小小的溪流,途中因大大小小支流匯入,在匯入桂省時,已達到數百米寬的河面,因其流經紅色砂貝岩層,河水呈赤褐色而得名。
整條河,從上游流經至此總共數百公里,有不計其數的支流匯入,同樣匯入這條河的,還有至少兩位數的屍體。
只是現在的社會,人們都破除迷信,很少有人會請他這樣一個水鬼幹活,都是用那些機器人下水撈屍了。使得他祖輩傳下來的行業,在他手裡行將沒落。
前些日子,李印鉅在河裡發現了一具男屍,謹遵逢屍必撈的祖訓,他將屍體撈起,放在自家院內着等家屬前來認領,卻未曾料到,撈起的屍體,竟然變成了眼前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吳家小兒,想起那個似幻似真的夢,還有老鬼定的規矩,最終他決定隨意編了個“鐵河”的名字來示人。
有些事在未知真假前,絕不可當兒戲。有幸而得的二次生命,令他倍感珍惜。
“鐵”,帶了“金”字,也不算違反了老鬼的規則。自己本是已亡之人,卻有幸在河裡重生,而“河”字,則用以紀念之義。
這一世,不再有吳家小兒,只有鐵河這個人!
同時,他心中始終有個疑問,自己出殯時是在春季,而眼下時節即將入秋,差不多五個月的時間裡,自己又是怎麼活下來的?這大夏天的,屍體難道不會腐爛?爲什麼會出現在好幾百公里之外的赤水河裡?
當然,這些疑問他只能埋在心裡,待以後有機會了再去一探究竟了。
兩人一直聊至雄雞打鳴,才相恨見晚地各自忙活。
鐵河發現自己又餓了,便要去找吃的。可面對家徒四壁的小破屋,他實在找不到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只有紅薯了,將就一下吧。”李印鉅有些尷尬地扛起了鋤頭,朝後山走去,那裡有他種的一片紅薯地。
兩人煮了一鍋紅薯,簡單填了肚子,李印鉅便燃起了三柱香,畢恭畢敬三拜後,插到了堂屋的神龕上,背起了挎包,拎着一根竹篙就要出門。
“鉅哥,你這是要幹嘛去。”
經過一宿的熟絡,鐵河已習慣性地叫對方鉅哥了,雖然自己還要大些,但對方也歹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叫聲哥並不爲過。
而李印鉅則喜歡把鐵河叫成老鐵。他聽說最近這名字好火,希望鐵河將來也能火起來,而且還是火得一塌糊塗的那種。
李印鉅並未回答鐵河的問題,喚上了小黑,直接出了門。
閒着沒事的鐵河,索性也跟上了對方的步伐。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了赤水河的堤壩上。
李印鉅找了一處陰涼的樹底下坐着,老神在在地掏出隨身的菸袋,動作嫺熟地捲了起來。
“鉅哥,好歹你也是帥小夥一枚,怎麼能抽這種煙,太沒檔次了。”鐵河有些無語地道。
李印鉅白了對方一眼:“你懂什麼?”
“鉅哥,你一天到晚不幹活,難怪連下鍋的米都沒有。活該你當個單身狗。”
“你懂個錘子!老子喜歡當Gou不行嗎?”李印鉅有些不屑地道。
嘟嘟……
河面上一陣小汽艇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閒聊。
小汽艇在河中心的位置停了下來。船上幾名穿着救生衣的人似乎在商量着什麼,然後又四處打量着水面,最後有一個類似機器人的東西“噗咚”一聲,沉到了河裡。
南方的天,雖已入秋,但白天的太陽依然毒辣,駐足圍觀的衆人,都不約而同地聚到了兩人的那棵樹下,饒有興趣地圍觀着河面。
原本匍在地上的小黑,突然間豎起了耳朵,但隨即又耷拉着腦袋沉沉睡去。
“這些人在幹嘛?”鐵河好奇地問道。
“救援隊,撈屍體的。”李印鉅沒好氣地道。那語氣,儼然自己碗裡的肉被人搶了似的。
“現在各地都禁漁,誰還敢下河啊?哪來那麼多屍體可撈啊。”鐵河頗有不屑地道。
“晚上偷偷下河摸魚撈蝦的,周邊溶洞探險的大把人。你懂個錘子!”李印鉅無不鄙夷地道。
汽艇上的人打撈無果後,又轉移到三十米開外的位置繼續作業着。
此刻河堤上圍觀的人也逐漸增多,還指指點點的。
李印鉅拉了拉鐵河,示意他把地方騰出來給看熱鬧的人羣。
“快看快看,那是什麼東西?該不會就是死的那個人吧?”就在鐵河兩人剛挪位的時候,人羣中不知誰喊了一句。
李印鉅回頭瞄了一眼小黑,發現這傢伙早就跑到了河邊,屏息豎着雙耳。
再往河面上一看,在距汽艇約十米遠的河面,有一個像屍體一樣的東西飄浮在水面上。
“他們要撈的是男屍,但那是具女屍,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具屍體。”李印鉅脫口道。
“你怎麼知道那是女屍?瞎蒙的吧。”一位有些微胖的中年婦女一臉蔑意地道。
“俯身的是男屍,仰身的是女屍,很明顯那是仰着的。”本打算離開的李印鉅,再次轉身回到了岸邊。
中年婦人頗有不屑地“切”了一聲。
“他說是女屍就一定是女屍。錯不了。”人羣中一位鬢髮斑白的老太婆正色道。
顯然,汽艇上的人也發現了那具屍體,迅速的靠了過去,隨後向岸上的人羣擺了擺手:“是具女屍!”。
李印鉅並沒有注意到中年婦女看向他那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此刻的他正全神貫注地盯着河面。
同樣全神貫注盯着河面的鐵河,清楚的看到打撈人員的撈杆碰觸到那具女屍的時候,原本仰在河面的女屍,突然在水裡直立了起來,僅留有一縷烏髮浮在水面,慢慢地朝遠處漂去。
“這具屍體暫時不能撈!”李印鉅臉色突變,條件反射的在自己中指處纏上了一根紅繩。全然忘記了身邊還有別人。
河邊的小黑此刻也莫名的悶吠起來,前爪不停地刨着地面。
圍觀的人羣齊,刷刷的向他投去了莫名其妙的眼神,只有剛纔那位老太婆,臉色泛白。
鐵河雖有些好奇,但顧及現場人多,不好詢問李印鉅,只好一副淡然的樣子。
李印鉅呼吸有點急促,雙目一刻也未曾離開那艘汽艇。
只見汽艇上的人一番交流後,向女屍靠攏了過去,準備用網兜起那具女屍,卻未料直立在水裡的女屍,突然間直挺挺地沉入了河底。
汽艇上的人又換了一個大網,投到了河裡,卻如竹籃打水一般。
看到這一幕的李印鉅,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汽艇又圍着那個位置持續打撈了起來,持續着將近一個小時,最後無功而返。
鬆了一口氣的李印鉅拉上鐵河也散去。
回到家裡的李印鉅對鐵河的一連串問題充耳不聞,倒頭就睡。
當他醒來時,已是太陽偏西。他破天荒的抓了一把米放到鍋中,又到屋後摘了一把蔬菜,洗淨後投到了鍋裡,熬成了滿滿一鍋粥。
自己盛了一碗,又盛了一碗給小黑,全然無視了鐵河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