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醫生,您再好好檢查一下吧。”吳明軒也跪到了那名醫生跟前哀求道。
“我是一名醫生,救人是我應盡的職責。只是眼前這事,就算是華佗再世,也無能爲力了。”
年長的醫生帶着一絲愧疚與無奈將吳林俊扶起,頓了頓又問道:“冒昧地問一句,小娃兒以前是否曾患過什麼病?”
“實不相瞞,我兒子前段時間檢查出了肝癌,可當時醫生說應該還有一年的時間。”
儘管吳林俊知道自己兒子的結局遲早會如此,可這結局來得這麼快,令他實在無法接受。
“難怪!如果我沒猜錯,癌細胞惡化導致。你們節哀吧。”年長的醫生說完,有些失落地收拾起儀器。
我死了?蹲在窗底的吳家小兒不淡定了。自己不是靈魂出竅嗎?怎麼就變成死人了?
可眼前的這些人,確實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
難道自己真的死了?現在只不過是自己的一縷魂魄而已?
當它知道自己染上不治之症時,知道終究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而且還以這種扯淡的方式離開,實在太難以接受了。
它又心有不甘地嘗試回到真身,可任憑它再如何努力,終究是徒勞。
圍觀的衆人見已無力迴天,均是道聲節哀之後盡散,僅剩吳家人垂淚至天明。
“這或許就是他的命吧。也許是他擔心他母親一個人在那邊孤獨,提前去陪她了。既然這樣,我們就送他最後一程吧。”吳林俊鼓着紅腫的雙眼與吳家姊妹倆商議道。
吳明軒姊妹倆只是含淚輕點着頭。
吳家即便不捨,也不得不接受陰陽兩隔的事實。通知了親朋好友,又請了附近比較有名的先生來處理後事。
作爲附近比較有名的先生,廖文濤還是很負責任的,次日早早就來到了吳家,根據逝者的仙命,吉辰定在當晚子時。
酉時剛過,已完成梳洗和裝扮的遺體開始入殮,最後被移到了院裡臨時搭建的靈棚下。
靈棚下,道袍加身的廖文濤手裡拿着吳家小兒的仙命,時而皺眉,時而疑惑,然後又將手探到靈柩內。
“吳老頭,你家小娃……真死了?”
話一出口,廖文濤纔始覺有些不妥,似乎有揭人痛處的嫌疑。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廖文濤藉故退到一旁掏出了手機,嘴裡咿咿呀呀地,不知說的什麼,但臉上依然如故,時而皺眉,時而疑惑。
掛完電話的他有一閃而過的失神,不過很過就恢復了正常,又問吳林俊:“吳老頭,你家祖上是不是曾有過行道之人?”
行道之人,便是與邪魔鬼怪打交道的道士,以斬妖除魔爲職。
吳林俊不知對方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但還是點了點頭。因爲他曾聽自己爺爺說起過,他爺爺的父親,曾經是一位很厲害的道士。
“因小娃未滿三十六歲,加上你祖上原因,需要重新擇時。僅仙命沒用,把小娃的八字也取來。”廖文濤又令吳家取來逝者的八字。
手持紅紙八字的廖文濤,臉上恍然與失神交替着,一番喃喃自語與掐指後,又道:“不宜子時出殯,改爲亥時。”
行程既定,廖文濤刪繁就簡,敷衍式地誦過幾句咒文後,又在靈柩上一連貼了三道符籙。
貼上三道符籙的剎那,吳家小兒的魂魄,也如同被磁鐵吸住了一般,飛向了那具真身。
這是回魂?難道又復活了?真是太感謝這位先生了。
可是,它連句謝謝都還未來得及醞釀,便發現自己魂魄的意識瞬間猶如雷達上的飛機失聯一般,毫無徵兆的消失得蹤跡全無。
“起棺!”廖文濤擊起手裡的銅鈸,率先走出了院子。
院內燃了一小串鞭炮之後,八名壯漢擡着靈柩也跟了上去,直奔村子西方,那條河的對面山上。
衆人剛出院門,原本月朗星稀的夜空,突然開始烏雲聚集,最後飄起了零星小雨。
由於所挖的是半沉井(井,即埋靈柩的土坑。半沉井,即靈柩一半埋坑內,一半露出地面,),幫工的村民三下五除二的工夫,便已堆成了一座小墳。
子夜,衆人盡散,嶄新的墓墳矗立山腰,顯得異常顯眼。而平常淅瀝的春雨,一反常態的突然變得磅礴起來,肆無忌憚地衝刷着位於山澗中的孤墳。
僅一刻鐘的時間,便衝開了一道很深的Gou壑。
墳的浮土也早已被衝涮開來,露出碩大的靈柩,順着那條雨水衝開的水溝,徐徐向山崖邊滑去。
山徑中,一道微弱的光束,毫無規則地晃動着。很顯然是用塑料袋包裹起來的手電筒的光。
身披雨衣的一道黑影,徑直朝着即將墜入山崖的靈柩摸索而去。
當他看到任憑雨水百般澆淋,卻絲毫無損的符籙時,若有所思地愣了半會。最終,他結起手訣,便要揭毀棺上的符籙。
就在他剛探出手那瞬間,突然有一塊石頭,呼呼的朝着他砸了過來。
“誰?”雨衣人反應迅速,及時閃到了一旁。轉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憑空多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頭戴斗笠,身披白色薄膜袋剪成的簡易雨衣,還斜揹着個挎包。
那人斗笠壓得很低,讓人無法看清臉龐。
兩道黑影短短的對視之後,雨衣人選擇了無視對方,又準備去揭棺上的符籙。
可下一刻又有一塊石頭呼呼朝他飛來。
“你是什麼人?想幹什麼?”閃到一旁的雨衣人帶着怒意道。
“這個,你不能動。”斗笠人指了指靈樞,刻意壓低着嗓音,似乎不想讓人聽出他的聲音。
“少管閒事。”雨衣人頓了頓道。
“我說不能動,就不能動。”斗笠人很堅決地道。
夜雨中,在微弱的手電筒光束下,對視的四目,閃着猶如貓頭鷹般的紅眼。
僵持片刻後,雨衣人率先挪開步子,徑直朝靈樞衝了過去:“封爲土寸釘,寸土泄封塵。罡氣自然,炁濁自清。呀嘛哞……”
雨衣人隨手抓起一把泥,灑到了棺蓋上,即刻間,貼在棺上的符籙悉數全毀。
“你……”斗笠人最終還是慢了半拍:“你竟然將它撕毀了?”
符籙被毀那一刻,躺在裡面的吳家小兒,突然間感覺自己的意識又回來了,因爲它明顯地感覺到了周圍的一切。就好像失蹤的飛機,毫無徵兆地又出現了雷達上。
大喜過望的吳家小兒嚯地坐直了身子,卻失望地發現棺裡還躺着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看來終究只是一縷魂魄而已!這該死的靈魂出竅!
恢復意識的它,漠然地立於自己靈柩上,看着那兩道黑影使着王八拳,扭打在一起。
很明顯,這兩人在爭搶自己的真身。至於爲什麼要搶自己真身,它有着百萬個疑惑。
最終斗笠人有些體力不支,明顯的落了下風。
“我的事,你最好別插手。”雨衣人趁着佔了上風的間隙,一腳將斗笠人踹到了山崖邊上。
“我倆的目的不同,路也不同。”斗笠人即便氣喘如牛,可他仍抓起身邊的一塊石頭擲向了對方。
電光火石間,趁着雨衣人閃躲的間隙,斗笠人迅速從隨身的挎包內抓出一道符籙拍向了棺蓋上:“天台太神,賜我神術,三師三童郞,鎮魂告無常。”
“你……”躲避過石頭的雨衣人這才反應過來,被人聲東擊西了:“鎮魂咒!你是道家的人?”
貼上符籙那一刻,剛恢復意識的吳家小兒魂魄,突然感覺自己再一次被那具屍身吸了回去,最後意識全無。
面對雨衣人的質問,斗笠人也不作答,靠在棺柩邊上,大口大口喘着氣的同時,又擲出了石頭。
“你找死!”雨衣人顯然已氣急敗壞,躺過對方的石頭後,再次揮着拳頭砸了過去。
斗笠人也不躲閃,使出渾身的力氣,愣是將靈樞往前推移了半分,最後一股作氣,毫不猶豫地將靈樞推下了山崖。
而他自己,也因爲身體重心的作用,直接滾到了一側的草叢裡,也正因此避開了對方那一拳。
“你……”雨衣人立在山崖邊上,眼睜睜地看着靈樞順着水溝滑到了河裡,再順着河水,一直漂向遠方。
回過頭來想拿斗笠人出氣時,發現對方早已連滾帶爬地下山了。
即便他怒意滔天,卻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