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意眯起眼,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不認識這個少年,但這男子身上,自有一種掌控全場的氣勢,不可言說的雍容華貴。若是換一個人這般擋在他身前,他連看都不願看一眼,便早已呵斥,讓僕人將他拖下去了。可看着趙辰,賈意卻被壓制得開不了口。
片刻,賈意回過神兒來,輕然一笑,道:“我並不認識閣下,不知閣下是誰?”
“不認識?賈大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兒。您難道忘了,青河君回大梁的時候,我可是跟在他身邊的。您還拍着我的肩膀說我將來一定前途無量呢!”
賈意眼神跳了跳。
如果他真的見過這麼一個人,賈意相信自己不會忘記的。不過,“閣下的確前途無量,”賈意正色,“不過,還望閣下如實說來,你到底是誰?”
趙辰曖昧笑笑,答:“我是青河君麾下部將,陳釗是也。”
“青河君?”
賈意眼眶圓睜,瞪着趙辰,匆匆忙忙的四下查看。趙辰微笑着讓開身子,伸手指向背對着兩人坐着的那人,說:“青河君不就在哪兒麼?”
賈意順着趙辰的手看過去,背影異常熟悉。
賈意喉嚨滾動,推開趙辰快步走到魏申背後,垮下肩膀。“青河君,真的是你?”賈意邪魅地揚起嘴角,“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還以爲青河君已經逃到趙國去了呢,沒想到竟會在這兒遇到你。青河君也是勇氣可嘉,難道您忘了現在自己是什麼身份?”
“什麼身份?”魏申冰冷沉靜,“通緝囚徒而已。賈大人,這其中也有你的功勞吧。”
魏申站起來,緩緩轉過身,一雙眼睛卻不看身旁賈意,而是望向趙辰,眼眸之中又恨又氣。
賈意回頭瞥了趙辰一眼,又看向魏申道:“青河君,現在,是你自己跟着我回大梁。還是我讓人將你抓起來,把你送回大梁呢?”
“哼。”魏申輕蔑冷哼。
“怎麼,莫非青河君還想逃走麼?”
趙辰匆忙從一旁擠過來。聽到青河君魏申現身,酒樓裡的人都沸騰起來,擁擠向二樓。趙辰大笑道:“賈大人,這完全是誤會。您久離大梁,大概還不知道吧?大王念在青河君昔日有功的份上,已經下令赦免了他的罪行。現在,正派他率兵前往河東救援呢!”
賈意表情一怔,隨即眼珠翻轉,冷冷笑起來:“陳將軍休要誆騙我!大王不可能赦免魏申,更何況,如果是爲了救援河東,青河君又何必到方與郡來?”
對於賈意的問題,趙辰早有準備。
“魏東河將軍現在河東戰敗,秦軍步步緊逼,上樑軍隊前往援救,也被秦軍擊潰。賈大人大概還沒有聽說這些事情吧?現在魏國境內,只有方與郡還有一支精兵可供一戰。大王沒有辦法,只好讓青河君先行前來調遣援軍。若是方與郡的軍隊再次戰敗,魏國恐怕就危險了。”
“青河君!青河君!青河君!”
一旁,聽到趙辰所言的圍觀羣衆狂熱的歡呼起來。現在,魏國大概只有魏申能夠力挽狂瀾,救魏國於危難之中。
歡呼聲灌進賈意的耳朵裡,賈意感覺自己身子在輕微搖晃。
這不可能是真的!
賈意在心裡怒吼着,趙辰雖說得有理有據,卻又經不起推敲。這番話千瘡百孔,賈意正準備反駁,一行衛兵推開人羣走上二樓來。
衛兵隊長掃了一眼衆人,對賈意身前的魏申抱拳行禮,道:“您就是青河君吧?齊將軍有請!”
“好!我這就來!”魏申回答。
一開始,趙辰主動暴露魏申,魏申還以爲趙辰想害死自己。但魏申出事兒,趙辰也討不了好。經過這番對話,魏申才明白趙辰的意圖。趙辰這是想利用魏申,將天河要塞的守軍調走。只是,趙辰似乎沒有預見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魏申此時已無路可走,只得就坡滾驢,陪趙辰演這場戲。
一行人在衛兵的保護下,穿過簇擁的人羣向城主府走去。
天河碉堡的人,還留存着魏申勝將的記憶,近來的六國伐楚之戰,將這種記憶加深得無以復加。一回國就遭遇牢獄之災的魏申,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魏申是被陷害。現在魏申現身,天河碉堡的人熱切地表達了支持。
進了城主府,那個醉醺醺的漢子已經依靠在上座。
看到魏申,齊羅眼前一亮,隨即站起來,迎向魏申,一拜行禮:“青河君。”又指向上座,“青河君請!”
若在平日,魏申還會退讓一番。此刻,表現得越有信心,越沉穩便對魏申兩人越有利。魏申徑直走到上座坐下,等魏申坐下之後,齊羅纔在側邊安坐。
“齊羅久仰青河君大名,卻一直無緣相見。今日得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魏申微笑着,說:“我卻是知道齊將軍。昔年趙國伐魏,我正與齊軍交戰。如果不是齊將軍英勇作戰,挫敗趙國陰謀,哪裡會有魏申的今日?”
齊羅臉頰紅撲撲的,像一個看到自己心中英雄的小孩一般激動。
“當時若不是青河君提前知會於我,我齊羅又怎麼知道趙軍將要進攻呢!”
“齊將軍乃魏國棟樑,來日必定飛黃騰達,地位功績都在魏申之上。”
……
兩人一番互相吹捧,視若無人。
賈意重重的咳了咳,將幾人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經過一路上的思考,賈意已經抓住了最關鍵的問題所在。“青河君,既然您說這次是爲調兵而來。不知大王交給你的虎符何在?”
虎符乃是調兵遣將的憑證。一分爲二,魏王持一,守將持一。兩塊虎符合二爲一,才能調動國內兵將。
魏申心裡一沉,暗道這次被趙辰害死了。趙辰統軍多年,難道就沒想到過這件重要的事情麼。現在,要魏申從什麼地方去偷虎符來。
魏申只得沉默。
齊羅狐疑的望着魏申,皺起眉頭。
“賈大人!”趙辰仍舊臉色平靜,對賈意道,“青河君接到大王通知的時候,人尚且在上樑,信使也沒有攜帶虎符。或許是大王擔心虎符這樣重要的東西,輕易丟失,可就問題大了!所以,另有安排吧!”
“呵呵。陳將軍,你以爲你在誆騙三歲小孩麼?這虎符乃是軍中憑證,沒有虎符,青河君就無權調動兵馬。這一點,就連剛入軍中的人都知道,莫非青河君還想裝懵?”
齊羅附和的點頭,猶且不自信的問:“青河君,如果您帶了虎符,還請拿出一示。只要看到虎符,這天河要塞的兵馬,便全交由你統帥!”
魏申咬緊牙關,不知該如何開口。
虎符這種東西,又不可能生生的造一個出來。
空氣在大廳內緩緩流轉,一時間氣氛格外的壓抑尷尬。
始作俑者趙辰的表情最爲輕鬆,手掌不斷開合,趙辰眼珠一轉道:“齊將軍,你想,如果調走天河要塞的守軍,趙國人突然進攻該怎麼辦!所以,大王一定會安排另外一支軍隊進駐協防天河要塞。相信虎符會有這支軍隊帶來!”
四目相對,趙辰的眼神格外篤定。
齊羅遲疑的點頭,道:“的確有這個可能。”
“齊將軍!”賈意尖着嗓子,“你還不把這兩個欺上瞞下的叛賊抓起來!拿不出虎符,卻想調動軍隊,這項罪名在軍中不知該如何處置!他們倆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賈大人。”
齊羅不悅,側過身去。“我想,多等幾日,等協防的援軍到了,到時真相自會大白。您不用這麼着急吧!青河君,不知你用過午飯沒有,沒有的話不妨和我一起?”
“恭敬不如從命!”
魏申心底長舒了一口氣,不自覺看了趙辰一眼。
賈意在一旁急得如猴搔腦,可畢竟天河要塞齊羅最大,沒有他的命令,誰也動不了魏申。賈意在心裡暗自咒罵,埋怨,想着這件事情過了之後,要怎麼對付這個齊羅。突然,一點靈光出現在在賈意腦海之中。賈意平靜下來,露出微笑。不就是要等幾天麼?賈意胸有成竹,我們便等幾天好了。
宴會就在城主府的後花園裡。
用過午飯,趙辰和魏申兩人回到各自分到的房間裡休息。趙辰坐在桌前,拿着瓷杯左右把玩。魏申推門而入,像是早就知道魏申會進來一般。趙辰一伸手,
“請坐!”
魏申坐下。
趙辰左右晃動杯具,問:“青河君可是想找我要一個說法?”
“不是。”魏申搖頭。
“哦?”這倒是讓趙辰有些詫異。
“我只是想知道,過幾天你從哪兒去變一個虎符出來。”魏申咬牙切齒,“你想過沒有,現在我們可是在要塞之內。到時候事情敗漏,我們可就……”
“你是說,魏王突然改變心意?”
“對,”魏申撇嘴,“我們可就慘了。本來,我們直接離開不就好了,何必冒這個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麼好的機會,讓賈意指認你,我們怎麼能放過。不過,我的確也是一時興起。要是上天不願意保佑我們,”趙辰指了指頭頂,“或者換一種說法,魏王衍的智力不足以想到正確的做法,我們就慘了。”
趙辰攤開手,兩人相視,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