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墨非走進大殿的時候，趙王和肥義，還有幾位大臣已經等在哪兒了。衛墨非行過禮，趙王揮手遣退了其他人，僅把肥義留了下來。
衛墨非不用想也知道趙王這時候傳召自己的用意。但他並沒有準備先開口，而是靜靜站在一旁，好像自己只是一個陪客。
趙王和肥義有說有笑，又講了一會兒，才偏過頭來：“墨非，你可知道寡人召你，所爲何事？”
趙王臉上掩不住的喜色。衛墨非搖搖頭，說：“臣不知。”
趙王身子仰後，靠在王座上。“魏軍今早撤軍了，”趙王說，“想來是辰卿的戰略奏效，魏軍糧草不繼退去。孤王召你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給他什麼封賞比較好？”
一旁肥義連忙接口道：“趙將軍展王威於國外，挽狂瀾於大趙。使王上免於割讓中山給齊國，實乃大功一件。若不重賞，不能服軍心。”
衛墨非臉色不動。朝中之人，都知道趙辰和衛墨非的親密關係，他如果開口給趙辰討賞，便是結黨營私；如果不開口討賞，就是虛僞阿諛。沉思片刻，衛墨非說：“還不知道趙辰現在在哪兒，恐怕論功行賞爲時過早！再說，邯鄲形式未定，魏軍退兵原因不明，大王的封賞有些操之過急了。”
趙王臉上笑容斂去。“左相勿憂，寡人已派使者前往魏國，迎接趙將軍回國。想來，使者歸來的時候，就能夠帶來準確的消息了。”
衛墨非拱手，“如此便好。”卻在心裡暗歎了一聲。
魏軍於早上撤軍，魏申統兵有方，撤退還算井然有序。但這個時候，分明是追擊敵人的大好時機，邯鄲之內，卻無一將願意出兵。這些人紛紛用窮寇莫追做藉口，擁兵自守，寧願揹負膽小怕事的罪名，也不願輕騎騷擾魏軍。究其原因，無非就是不想趙辰平安歸來。
十餘將戍衛邯鄲，領兵十餘萬。但是卻被一個魏申壓着打，喘不過氣來。現在趙辰輕騎出維梓，就讓魏軍不得不撤軍，無疑是給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其次，趙辰立下如此戰功，到時候封賞無算，晉爵難料，這些傢伙又怎麼容得下他。
而沒有強大的軍力做支撐，趙王的使者又靠什麼說服魏王。恐怕使者還沒到大梁，趙辰就已經戰死異鄉了。
眼見氣氛有些壓抑，一旁肥義笑呵呵開口：“趙將軍立下不世戰功，臣建議爲趙將軍舉行凱旋儀式，加爵一等，封君食邑。”
說着，肥義轉過頭對衛墨非說：“肥義近日聽聞，趙將軍得九天靈狐相助，率軍若風，用兵如神，連敗魏軍於方諸郡。對於趙將軍的安全，衛大人實在是多慮了。”
肥義此話一出，衛墨非心裡咯噔一下。
果然，趙王身子前傾，問：“丞相所言，‘九天靈狐’是什麼？”
肥義不察痕跡的一笑，說：“上古傳言，九天靈狐乃王之權柄。傳說商紂王寵妃妲己，便是九天靈狐所化。趙將軍有此神獸相助，必能逢凶化吉，凱旋歸來！”
衛墨非就知道，肥義請求給趙辰封君沒有什麼好心思。此刻觀察王上臉色，已然越來越凝重。衛墨非連忙說：“丞相大人說笑了，這世間哪有什麼靈狐。不過是世人傳說罷了。丞相怎可用此等道聽途說的故事來愚弄大王！”
肥義反脣相譏，說：“若非靈狐相助，趙將軍又怎麼可能完成千裡奔襲，在敵後取勝的不世戰功。臣還聽聞，趙將軍得靈狐之日，靈狐如樓車般巨大，趙將軍口中唸咒，手上畫符，靈狐才迎風變小，得以跟在趙將軍身邊！世人訴說場景，歷歷在目，豈能是胡編亂造的故事能夠媲美的？”
衛墨非暗自觀察趙王表情，此刻趙王已暗暗點頭，顯然對肥義的話已深以爲然。
衛墨非深吸一口氣，君王所忌諱的，莫過於威脅自己王位之事。如果今日不給趙王解開這個心結，趙辰歸來別說封賞，恐怕自己都凶多吉少。
衛墨非突然仰頭笑了兩聲，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趙王從沉思中被嚇醒過來，擡頭望着衛墨非，問：“左相爲何發笑？”
衛墨非行了一禮，說：“臣是爲大王高興啊！臣聽說，昔日文王伐紂，麾下楊戩領有神犬一隻，爲文王征戰四方，立下戰功無數，最後征服天下，文王方纔稱王於西岐。現在王上得趙辰，不正是您要一統九州，稱帝於四海之內的徵兆嗎？臣所以恭喜王上啊！”
衛墨非的話，說得趙王眼前一亮。衛墨非心裡暗暗偷笑，立即又裝得愁眉苦臉，嘆了口氣。
趙王果然中計，追問道：“左相何故嘆息？”
衛墨非說：“只是，民間傳說歷來真真假假。想來趙辰得白狐一隻爲真，此狐乃是九天靈狐卻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強加附會得來。臣不過空歡喜一場啊！”
若說君王最忌諱的是什麼，自然是威脅自己的王位；若說君王最想要的，自然是征服四海，稱霸九州。肥義抓住了君王所忌諱的，衛墨非就只好抓住君王所想要的。
趙王嘆息連連，說：“願天佑大趙吧！”
衛墨非說：“王上不必嘆息。現大趙地方千里，精兵良將無數，臣忠而朝堂安，又有大王能這樣優秀的君王治理。唯纔是舉，勵精圖治，稱霸於諸侯間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衛墨非一棒一個棗子，打得趙王迷迷糊糊。肥義在一旁只能空望着衛墨非將趙王忽悠得頭暈目眩，卻又無可奈何。此刻，又聽衛墨非繼續道：
“爲君之道，賞罰分明！現在趙辰將軍立下如此大功，更爲大趙帶回靈狐，保四境平安，如果不厚賞，恐怕難以服衆！臣以爲丞相之言有理，可封趙辰爲信安君，食安邑千戶。”
趙王不斷點頭稱是。“衛卿所言甚是，待辰卿歸國，孤王便立即派人，賞他黃金千鎰，美女錦帛，任其索取。”
衛墨非和肥義一左一右，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人又商議片刻，確定了關於趙辰封賞的細節，趙王纔將衛墨非遣退。
見衛墨非退出門外，趙王又恢復了一臉凝重的模樣，看向自己的丞相，問：“丞相所言九天靈狐之事，可是屬實？”
一聽趙王問話，肥義心裡一驚，又驚又喜。本以爲王上已經被衛墨非忽悠得團團轉，沒想到其實大王內心清明，思慮縝密，還特地將他留下來詢問。
肥義連忙說：“臣之所言，句句屬實。老臣一心爲大王考慮，還望大王明鑑！”
趙王不耐煩的擺擺手，說：“你且給寡人詳細說說。”
於是，肥義將從門客，門客從集市，集市從商賈，商賈從路人，路人不知從何處聽來的事情，事無鉅細的又給趙王講了一遍。朝中之臣，添油加醋，添磚加瓦的功夫絕非浪得虛名，說得趙王最後彷彿在聽一個遠古傳說。從獵殺體型龐大的野豬，到白狐隨趙辰征戰四方，就好像肥義親自看到了一般。
只是趙王越聽越擔憂，越聽越惶急。等聽到紂王寵妃妲己一段，拍案而起，說：“一山豈能容二虎，一國豈能容二君。寡人豈能給此子封君！”
卻聽肥義不急不緩，說：“大王，君無戲言。封君之事，您已經答應了人家，又怎麼可以反悔呢？”
趙王急得如坐火爐，忙問：“那該如何是好？”
信誓旦旦要給趙辰厚賞，到如今忌憚不已，前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肥義暗自偷笑，爲自己將故事的本事洋洋自得。
肥義想了想，走到趙王近前，附耳與之說了一大段，聽得趙王連連點頭。
不知不覺，天都已經黑盡了。與之同時，趙辰正在沿着韓之上黨策馬急奔，晝夜不息，要趕回藺城。根本不知道遠在數百里之外，有人爲了自己謀劃如此之深。
“啊切——”趙辰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將軍！”孟龍趕馬上來。
趙辰擺擺手，“沒事兒，這兒離上郡還有多遠？”
孟龍回答：“不過兩日路程了！”
這一夜，月明星稀，天際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