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死陳曉麗的事件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田震中心裡已經安靜下來,誰知那一天他忽然接了黃玉光一個電話。
黃玉光在電話裡說:“震中,那件事又遇到麻煩啦!”
“哪件事?”田震中一驚。
“還有哪件事?撞人的事!”
“撞人的事?不是都處理好嗎?人都安葬了,還有什麼麻煩?”田震中問。
“死者的家屬上訪,她的鄰居有在現場的,跟她的丈夫把看到的情況都說了。”
“哥,這事你聽誰說的?”
“我老爸說的,家屬到局裡去上訪。”
“上訪又怎麼啦?肇事司機也處理了,該賠的也賠了,她家還要怎樣?”
“她的家屬要追查真正的兇手。”
“兇手?不就是肇事者嗎?都已經處理了,哥,跟老頭子說,這是刁民藉故鬧事!”田震中內心有點慌。
“局裡正在協調死者的單位,共同做工作,好好安撫!你放心吧!”黃玉光當然是沒有事,說話也很輕鬆。
田震中卻不同,他擔心死者家屬鬧下去,抓着不放,那事情可就壞了。
田震中就去找田玉清商量辦法。
田玉清一想,這事唯一的辦法就是破財消災,出錢買平安
。但是,花錢容易,要花錢辦好事可就不那麼容易了。花多少,錢花到誰手裡,這纔是問題的關鍵。拿不定主意,姐弟倆決定還是必須去找田嘉禾。
這件事一開始田震中就瞞着田嘉禾,他怕捱罵;可是現在他只好硬着頭皮去見田嘉禾,好在有姐姐田玉清陪着他。
“爸,田震中闖禍了!”田玉清輕輕地說,那樣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事。
田震中低眉順目地,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乖孩子。
“知道了!”田嘉禾表現的很平常,一副無所謂的神態。
“爸,您知道了?”
“黃局長已經打電話給我了。震中,你說這事該怎麼辦?”田嘉禾很平靜地問兒子。
田震中沒想到田嘉禾會這樣平靜,他做好捱罵受訓的準備,田嘉禾這麼平靜地一問,倒讓他措手不及,一時無語。
田玉清看震中呆呆地站着,傻了似的,就說:“爸,震中不小心闖了禍。他沒經歷過大事,害怕,不知道怎麼辦,所以纔來請您做主。”
“一個男人,要有點氣魄,泰山崩於面前而不驚,凡事敢作敢當!屁大點事兒就亂了陣腳,沒出息!不就是家屬上訪嗎?誰能安撫了家屬,就去做誰的工作。他還繼續訪,訪到哪一級你就把工作做到哪一級,陪着他走!他這是在領着你鋪路啊!不就是花錢嗎?錢就要用在路上,好鋼用在刀刃上!咱掙錢幹什麼?不就是爲了救急的嗎?懂了我的意思?”
田震中點點頭,田玉清說:“明白了!”
“還有,十大傑出青年評比的事,就住下吧,棄權!”
田玉清不懂田嘉禾的意思:“爲什麼呀?”
“哈哈,你看這個樣子像是傑出青年?不要說是評‘十大’,我看就是評‘一百大’、‘一千大’,你也不夠格。”田嘉禾說得輕鬆幽默。
“爸,材料都報上去了,不能說是百分百,可也有個八九不離十啊!”田玉清還不想放棄。
“玉清,你真是不明白嗎?還有一步工作,就是社會公示。想一想,撞死陳曉麗的事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想壓下去都很難,你卻要把這個開車撞死人的青年做爲十大傑出青年公示出去……?”
田玉清一聽恍然明白,點點頭,還是老爸深謀遠慮。
“黃鼠狼很聰明,地上的鼠夾子它看得清清楚楚,總會繞過去。時間一長它還是被夾住了。它怎麼被夾住的?就是貪吃鼠夾子上的雞腿。它只想到雞腿好吃,把危險就給忘了。它看不到鼠夾子了,只看見雞腿。有個詞語就叫利令智昏啊!”
一番話讓田玉清和田震中真是對老爸頂禮膜拜。
田賢文含着淚水完成了對陳曉麗的回憶文章,讓情緒平靜了一段時間,他又將文章進行了反覆地修改,可以是句斟字酌,甚至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放過。直到自己感覺再也沒法改動的了,這纔打印出來。
田賢文想把稿子投到哪裡去呢?……想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到教育局去找王主任吧。
田賢文去局裡找到王主任的辦公室,敲敲門。
“進!”
田賢文輕輕地推開門,“王主任。”
“啊!什麼事,請講!”王主任手裡在整理一堆文件。
“王主任,我寫了一篇稿子,想請您看看,指導指導。”
“稿子,通訊報道?你直接送《教育通訊》編輯室行了,在一樓。”
“我寫得不是通訊。”田賢文說。
“你寫的是教科研論文啊!你去二樓,找教研室吧!”
“王主任,我寫的是……算是散文吧,回憶性散文。”
王主任忽然弄懂似的:“嗯,你是搞文學創作啊!《教育通訊》不發文學類作品。《教育通訊》辦刊的宗旨就是針對教育工作、學校工作、教科研工作。”
“我寫的也是與教育有關的,我是新聞報道員。那次在會上聽了您講陳曉麗老師的事蹟,您講得太好啦!我很感動,回去寫了回憶陳曉麗的文章。想請您指導指導,您再想法幫着發表出去。”
“陳曉麗的事啊……,你瞭解這件事嗎?你知道這件事的真實情況嗎?你在現場嗎?”
王主任給田賢文提出一連串的問號,把田賢文問懵了,田賢文張口結舌。
王主任接着說:“陳曉麗的事交警已經處理好了,交通事故現在很多。她遇害,從局裡到學校都很關心,一直參與了善後工作;可是她的家屬在一些人的慫恿下,上訪,說什麼追究兇手。交通事故哪來的兇手?陳曉麗在放學路上遇難,頂多是因公殉職。這件事好歹才平穩下來,你卻又要寫什麼回憶文章,你以爲合適嗎?回去踏踏實實地幹好本職工作,搞什麼文學創作!你年齡也不小了,也是個老教師啦!回去好好幹,給青年人做個好榜樣!”
田賢文臉都紅到脖子了,沒想到今天來能受到一番酸溜溜地思想教育。
“王主任,先不說我本職工作幹得怎麼樣,就說我寫這篇稿子吧。是因爲你在會上講的,陳曉麗是爲了救兩位學生才犧牲的。正因爲這樣我才寫的,她是教師是教育戰線的英模人物,我爲這樣的人唱讚歌,傳播正能量,這也是響應會議上的號召。我是新聞報道員,有這個義務啊!怎麼現在就成了不務正業呢?”
王主任沒想到剛纔進來時這個謙卑得有點怯懦的農村教師,忽然由泥菩薩成了怒目金鋼。
這一來王主任倒反應不過來,不知說什麼好。
木訥地看着田賢文,待一會兒說:“你,你別激動,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在會上說過陳曉麗的事,我只是道聽途說,沒有實據。現在水落石出,有了結果,我們再做那樣的宣傳,豈不成了虛假新聞了?”
田賢文也覺得剛纔有些衝動,就道歉說:“王主任請您原諒,剛纔我太冒昧了。陳曉麗的事前後兩個結果,反差太大;所以我接受不了!”
“沒什麼,前面我不是也有點不冷靜嗎?陳曉麗的事就這樣過去吧。你回去安心地工作,有時間搞新聞報道。這個稿子你就帶回去吧,做爲文學創作你可以向文學雜誌投稿,這是你的自由。今天我還有個會。”
田賢文聽出來王主任是逐客了,連忙說了句客套話就離開了。
憤懣和疑惑充滿了田賢文的腦海,回到家裡無論劉桂秀怎麼勸說,也無法平息田賢文的情緒。
陳曉麗的死因搞不清楚,成了田賢文的一個心結;於是田賢文突發奇想,要去調查陳曉麗的死因。
“你瘋了!上面都已經有定論了,你這不是狗咬耗子嗎?”劉桂秀堅決反對。
“我覺着這裡面有貓膩,我要弄清原委,還陳曉麗一個公道!”田賢文一副抱打不平的架勢。
“看樣子你真是瘋了,陳曉麗一個普通教師,你這樣做值得嗎?你是不是看偵探片看多了?”
“我的感覺不會錯。”
“就算你是對的,你又能怎麼樣?你能把上面的事給推翻了嗎?你是不是不想過安穩日子啦?年輕的時候你膽小怕事,現在上了年紀,膽大了?要捅破天嗎?”
“看看,你說哪去了?我沒有要改變結論的意思,我也沒有能力改變。你說的對,我也沒有膽量。你知道,我做事是謹小慎微的。不會毫不理性地去闖禍,你放心!”田賢文說得很輕鬆。
“那你要幹什麼?”
“我只是要一個真相!”
“有意思嗎?”
“有意思,解開一個心結,讓陳曉麗在我心中永遠是英雄。等多少年以後,我再寫寫這位平凡而偉大的英雄。”
劉桂秀哭笑不得:“唉!真是書沒讀多少,倒是把腦子給累壞了,活活一個書呆子!”
“實事求是嘛!”
劉桂秀知道田賢文的脾氣,想幹的事不用攔,攔也無用:“我就一個要求,別捅亂子,也別丟人現眼的!”
“放心吧!我是誰啊?”田賢文語氣裡帶着一份自信。
“你就是爲了那篇文章。”
田賢文點點頭:“言爲心聲啊!”
劉桂秀也只能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