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淑美如往常一樣早起,準備早飯。
田本元出去溜達了一圈兒後,回家吃飯。
因爲夜裡劉淑美的一番數落,田本元有被揭穿隱私的尷尬;所以他現在有點警覺,好像今天的事又被一雙眼睛在盯着一般,鋒芒在背。他知道老婆不是那種雞腸狗肚的小女人;但是他總有點兒不自在。
在經過一番掩飾之後,還是騎着摩托車帶上香桃到鎮上去了。
一跨上摩托車,田本元心口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
香桃上了車,兩個人都戴上頭盔,把臉蓋得嚴嚴實實地。
馬達一響一溜煙就衝上了公路,很快就到了鎮上,放好摩托車兩個人就去趕集。
田本元想跟香桃緊挨着走,可是香桃努力與田本元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樣兩人不即不離,各走各的,別人看不出是一起趕集。如果需要只要輕輕地一說,另一位馬上就會做出迴應。
轉了一圈,田本元說:“不逛啦,買點東西走吧?”
“好,買什麼?”
“你要什麼?我帶足了錢!”
“我什麼都不要,沒有什麼好要的。”
“買件衣服吧,好過冬啦。”田本元指指服裝市場說。
“不去,不去;我不缺衣服。”
“買件好看的吧,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嘿嘿。”田本元討好地說。
“要買你給她買吧。”
“她?……什麼年齡啦?隨便穿件就行啦!”
“走吧,你不是要去農技站嗎?”
“不晚,就是去拿幾本果樹栽培與管理的書,沒什麼用處。下一集來再去拿。”
“就是拿幾本書你還要我來幹什麼?”
“你跟我一起多好啊,我可不想一個人來!”
田本元話中帶着撒嬌,酸溜溜地肉麻。
他靠近香桃對着耳朵說:“我想給你買件衣服,買你最喜歡的。我們去衣服市場逛逛。”
“我有衣服,不要。”
“我給你買是我的心意。”
“我不想逛了,回去吧!”香桃的口氣很堅決。
“你就這樣拒絕我?”
“我真的不需要,要買你就給她買吧。人家給你做老婆卻沒有給人家買件像樣的衣服。”
香桃說得很實在,也很在理。
田本元不說話,也許此時覺得對劉淑美有點愧疚;但是已經想法子把香桃哄出來了,總不能喪失這次表達愛意的機會。
“我們一起去逛逛商店吧。”
香桃覺得在集上人多眼雜,到商店去人少一些,田本元又這麼懇切;所以香桃就答應了:“好,快逛,逛完就回去。”
田本元一邊走一邊想:給香桃買什麼呢?對面走過一對男女青年,那姑娘肩上披着一條大圍脖。純毛的、橘紅色,姑娘很洋氣、很漂亮。一條大圍脖使這位姑娘變得更加超塵脫俗了。
“這位嫚怎麼樣,漂亮吧?”田本元小聲問香桃。
“動心了?跟着去吧!”
“我是說那條圍脖。”
“我知道你,你去吧,等會兒我就叫人來。”
“叫人來幹什麼?”
“姑娘身邊那位小夥子,你看那身架——一耳光子就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他把你打殘了,我不得回家去叫人來擡你嗎?”
“哎呀,瑞芳,你跟誰學的說話這麼損?這是標準的罵人不帶髒字。”
“我身邊都是些什麼人?我還能學不會?”
“你總是把我當壞人,今天我就證明給你看,讓你知道我到底是什麼人。”
進了商店,田本元對香桃說:“看看吧,這麼多好東西就沒有一件你喜歡的?”
“沒有,一件也看不上。”香桃冷冷地說。
走到服裝櫃檯前,田本元看見了那條橘紅色的圍脖,徑直走過去,對售貨員說:“那條圍脖——拿過來看看。”
售貨員遞給田本元,田本元就送到香桃面前問:“怎麼樣?圍上看看。”
香桃擺擺手搖頭——不要。
田本元一臉嚴肅地說:“你就試試,有什麼要緊的?”
“試試吧,你圍着很漂亮的,正好你這個年齡適合。”售貨員慫恿說。
田本元上前去給香桃圍到脖子上。
“很好,很漂亮的。你看看對你多好啊。”售貨員一邊誇獎圍脖一邊誇獎田本元。
香桃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生氣。
田本元倒是開心了,彷彿真正成了香桃的丈夫,笑着問售貨員:“多少錢?”
“十六元。”
“十六元!——這麼貴啊?”田本元心中一驚,他心中估計也就是七八元,最多不能超過十元。
圍脖在香桃脖子上,香桃低着頭看,用下巴蹭了蹭——軟軟的,很舒服,是件好東西。
“十六元還貴嗎?剛纔那對小夫妻拿走了一條,現在也就這一條了。要是你明天來,這一條也就沒啦。”
“就這種顏色?沒有別的了?”田本元有點猶豫。
“沒有啦。”
“還是這種顏色,別的價格的有嗎?”
“你要便宜的?你看看,你媳婦都捨不得摘下來。”
香桃摘下來遞給田本元。
售貨員說:“你娶這麼個年輕的媳婦,連十六元錢都捨不得花,太摳門啦!”
香桃聽不下去,走了。
售貨員生氣了:“買不起就別看,裝什麼有錢人!”
“誰買不起?不就是十六元錢嗎!”田本元掏出二張十元的,“啪”拍在櫃檯上。
“這纔是男人,”售貨員撿起錢,給田本元找回四元。
田本元拿起圍脖去追香桃。
售貨員對着田本元的背影罵:“土鱉——傻帽!”
田本元追上香桃說:“買了,貴是貴點;一分價錢一分貨。買東西就是要買貴的,賤錢沒好貨。這條圍脖,你圍上比電影明星都漂亮。”
“你是不是把俺當做那個電影明星啦?俺不是那樣的人。”香桃嘴上有點硬,心裡已經軟了。
“我只是說漂亮,沒說別的。”
“俺長什麼樣兒心裡有數。”
“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抽靈書,算靈卦。一元錢一卦。”路邊一位長鬍子老頭在叫喊。
“算得靈驗?”田本元問。
“南京到北京,算卦我最靈。”
“靈驗就給錢,不靈就不給錢。”
“年輕人,這就錯啦!心誠則靈,你心不誠怎麼能靈呢?”
“哎,你還真有兩下子。就憑這句話,我算一卦。”
田本元掏出一元錢放到老頭面前。
“想算什麼?”老頭問。
“……隨便。……算算當下的時運吧,看看運氣。”
老頭拿出卦籤,搖了一卦。
“年輕人,說出來可別不高興。……你這是下下卦。”
“下下卦?……就是說,不好?”
“不能簡單地說好與不好。卦分上下,可是下中有上,上中也有下。就像高處有窪,窪處有高一樣。你先聽我說說你這一卦,卦象上說,一朵鮮花鏡中開,看着極好取不來。勸君休把鏡花戀,若戀鏡花身有災。”
田本元聽出來老頭是要忽悠他,笑了說:“一元錢歸你,我不信這一套。什麼鏡中花不鏡中花的,有災無災的,你純屬扯淡!”
老頭一看田本元要走,就說:“這一卦是風火家人卦。離爲火,巽爲風。火使氣上升,成爲風。做事應以內爲本,然後再到外。先治家再治國,治好家才能治好國。”
“他媽的,白給了他一元錢。還是六叔算得準,六叔說我有桃花運,這幾年我就是有桃花運。哈哈,我的身邊就是香桃,能不交桃花運?”
“你別太得意啦,誰願意把鮮花插到到牛糞上!”香桃說。
“鮮花就是要插到牛糞上,肥料充足有營養,勤澆水,鮮花開得才燦爛。你把鮮花插到花瓶裡,不生根不發芽不長葉,沒幾天好看頭兒。”
“我不想聽你這些廢話,發動車回家。”香桃說。
“回家?”
“時間不早啦,回家吧。”
田本元發動摩托車,香桃坐上去。田本元一加油門摩托車向相反的方向跑了。
“你要去哪?”香桃問。
田本元也不回話,直接把香桃帶到集市外偏僻處的一家小飯店。
“來這幹啥?”香桃問。
“能幹啥?這是飯店又不是旅館,還能幹啥?”
田本元把香桃帶進飯店,找了個單間。
“想吃什麼,隨便點。”田本元把菜譜推到香桃面前。
“我不會點,沒點過。”香桃把菜譜推回去。
田本元說:“上面有的,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紅燒肉?”
“行,你點就行啦。”
“一個……麻辣豆腐吧,我喜歡辣。一個原汁蛤蠣?”
“好,你隨便吧。”
“再來一個魚?炸刀魚?煎吧?煎刀魚。”
香桃說:“我就喜歡吃我娘煎的刀魚,每逢過年時就煎。”
“老闆過來。”
“來啦——。”
“紅燒肉、麻辣豆腐、原汁蛤蠣、煎刀魚。”
“好的,要酒嗎?”
“啤酒吧,騎車不敢喝白酒。”
“好唻——”老闆應聲下去。
酒菜上來了,田本元和香桃相對而坐,邊吃邊聊。
田本元說:“他媽的,這些日子讓陳宗貴鬧騰的我心裡不安穩;所以就想跟你一起出來散散心。”
“我覺着好像沒什麼動靜了,過去了,沒事啦。”
田本元把一大杯酒“咕咚”吞下去,抹抹嘴角,打了一個酒嗝,說:“過去啦?還在懸着呢。六叔給我算了一卦,你聽聽這卦——飛鳥樹上築高巢,小人使計用火燒。我們在樹上築巢,小人在想辦法燒我們的巢嗎。”
田本元說“我們”是努力讓香桃知道他倆是同一個鳥巢裡的鳥,命運相連。
香桃說:“老書記這個人挺好的,不是小人。我們倆偷偷地說,我覺着他比田嘉禾好。”
“是,這話可不能說出去。田嘉禾對我們好,我就認他是好人。陳宗貴跟我們過不去就不是好人,是小人。不就是爲了幾筐蘋果嗎?他有必要嗎?”
“我們家也會受到牽連的!”香桃擔心田本元給她家送去好多蘋果,連她姥姥家都吃了很多。
“沒事,六叔說了,我運勢是多變不定的,只要有高人指點就會保住平安。他說我還有高升的可能呢,古人說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好啦。”
“最近我也心神不定地,懷裡想揣着個小兔,不停地跳,心慌。”香桃說着就覺得心虛得很。
“這事與你無關,我一個大男人即使出了事,我也不會往你身上推。有多大點事兒,我還抗不住?你放心好啦,我願意爲你去死!”
田本元“咕咚——咕咚”又一杯,喝完了把杯子用力往桌子上一蹾。
“你就知道死呀活呀的,真有事你扛得住?”
“能,怎麼不能?”田本元很堅決。
“有兩個月沒來了。”香桃小聲說。
“誰沒來?”
“大姨媽。”
“你大姨媽?那你叫她來就是的。喝完酒我帶着你去叫,多大點事兒。”
“哈哈——”香桃笑得連飯都噴了,還是止不住,捂着嘴繼續笑。
田本元被香桃這一笑恍然開悟:“是例假啊。也不一定,有時候可能並月,兩個月一次也很正常。“
香桃不笑了,說:“如果真的那樣,你就把我害死了。“
“不能——一定不能;才幾次呀?有幾次還採取了措施的。“
“千萬沒事,真有事的話我就倒血黴啦,我娘好像是覺察出來了。”
“以後咱小心點兒,保準沒事!”
“你還想以後啊?你負不負責任?”
“我會保證你安全的。”
“不到實際時候說什麼也沒用的,男人有幾個可靠的?”
“相信我吧,我不是那種壞男人。”
“你是好男人嗎?好男人能幹這個?你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啦,我當時真是傻了。”
“不要這樣,請相信我對你的承諾。我可以發誓,對天發誓。”
“別演戲了,發誓有用嗎?走着看吧,到時候再說。”香桃起身離席。
田本元也跟出來,結了賬付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