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剛剛爬上樹梢,陳宗貴老倆口和陳述寶老倆口一起去河套老樹林。
陳宗貴推着小車,車上插着一面紅旗,帶着杴、撅、耙,掛着收音機,放着經典紅歌。陳述寶挑着水桶,兩個女人穿戴整齊,各挎着籃子,像是要走親戚似的。
四個人到了老榆樹埠停下了。陳宗貴用撅頭把雜草除掉,陳述寶用鐵釘耙把雜草連根摟出去,然後用耙整平了,用腳踩踏實,就成一個方正的平臺。
兩個女人齊動,把一方一平米左右的大紅包袱鋪開。然後從籃子裡拿出供品:蘋果、糖塊、桃酥、餅乾、煎魚、煎肉、煎豆腐、白餑餑擺好。
兩個女人站到一邊,剩下的工作是男人的事。
宗貴吩咐道:“述寶,奠酒、奠茶呀。”
“好!”陳述寶上前去,接過自己老伴遞過來的酒、茶水,深深彎腰恭敬地把酒、茶奠在供品前面。
述寶老伴說:“三叔,香、紙。”
“好。”陳宗貴過去接過香、紙。
點上三路香,插在沙地上,又在離供品較遠的地方點上紙。
“鞭炮?”述寶問。
“在這裡。”
老伴去籃子裡拿過吧鞭炮來,遞給述寶。
述寶到七、八米外的地方將鞭炮點燃,清脆響亮的鞭炮聲在樹林上空迴盪,響聲傳遍了東大河兩岸,驚飛的小鳥兒在天空中盤旋。
鞭炮響過之後,樹林歸於寧靜,只有鳥兒還在歌唱。
兩個女人把供品收起來,陳宗貴說:“行了,你倆沒事了,回去吧,我倆可以動手了!”
宗貴老伴說:“我倆已經來了,就這樣回去,這不是瞎忙活嗎?幹一會兒再回去。”
述寶老伴也說:“就是,既然來了,就不能白跑一趟,幹一會兒。”
陳宗貴沒說什麼,拿起撅頭就去刨草,陳述寶拿起鐵杴翻地,宗貴老伴拿鐵耙摟草,述寶老伴就把摟成堆的草抱出去。
述寶老伴說:“還讓我倆回家,四個人幹活不比兩個人快?”
述寶不緊不慢地說:“是啊,八個人幹活比四個人更快。”
“哈哈,老述寶說話俺就愛聽,要是十六個人一定比八個人更快!”
述寶又說了:“還有啊,男女幹活,活累人不累。要不做什麼事都要有男有女。”
“哈哈……”四個人都樂了。
宗貴老伴說了:“昨天晚上,死活不讓我來,說什麼讓我在家做好飯就行了,什麼時候給你耽誤過飯。”
宗貴也不反駁,只顧埋頭幹活。
述寶說了:“你們來是搞迷信活動,宗貴三叔,當幹部怕影響不好。”
述寶老伴反對說:“這有什麼影響不好?看看電視上也都一樣。再說了,我倆這也是支持你倆。三叔,你說我和三嬸這是搞迷信?”
宗貴笑笑,還沒來得及回答,老伴就說了:‘只要是做好事,心裡敬,俺看這不是迷信!’
“我同意三嬸的觀點。”述寶附和道。
四個人就這樣有說有笑地勞作着,歡聲笑語吵醒了整個老樹林。
田野接了表叔陳建華的電話,要他回田莊聯繫組織老年人遊北京看天安門升國旗的事。
田野騎上摩托車,先去了村委,跟村委談妥了由村委負責報名,然後田野就去河套老樹林找舅爺。
站在河堤上,田野遠遠的望見綠樹叢中飄着一面鮮豔的紅旗,特別顯眼。
田野毫不猶豫地奔着紅旗方向一溜小跑,漸漸地前方有了歌聲,綠樹掩映中望不見紅旗,田野循着歌聲往前,很快找到,正在幹活的陳宗貴和陳述寶。
“舅爺,舅爺!”田野喊。
陳宗貴和陳述寶聽到喊聲,停下手裡的活,直起腰來,看看田野。
“田野,你怎麼來了?怎麼找到這裡的?”陳宗貴驚奇地問。
“舅爺、表叔,我在大堤上就看見紅旗了,還有收音機裡唱着歌,遠遠地就聽見了。朝着紅旗走,循着歌聲就來了。”
“你怎麼有空?”陳宗貴問。
“合作社出資組織老年人出去旅遊,到村委會去報名。我媽特意讓我來找您,讓您一定報名。”
“旅遊,不就是出去玩嗎?不去,糟蹋錢!”陳宗貴回絕了。
“全部費用由合作社出,您不用掏半分錢。”
“那也不去,沒意思!”陳宗貴說。
“哎呀,城裡人閒得沒事兒幹,就出去遊山玩水。看看我倆在這綠樹林裡,累了就歇歇,渴了就喝,看着藍天,聽着鳥叫,還有音樂,你說哪裡有這麼舒服的旅遊?”陳述寶很愜意地說。
“舅爺、表叔,這一次是去大城市,首都——北京,你們都沒去過。”
陳宗貴對這件事有牴觸情緒,所以田野說什麼他並沒有上心,只聽到“城市”兩個字,更是斷然拒絕。
“大城市有什麼可玩兒的?亂糟糟的,樓擠樓,車擠車,人擠人,連個撒尿的地方都沒有。”
田野一聽舅爺這話,就覺着舅爺真是跟不上時代了:“舅爺,在電視上看見過天安門廣場吧?”
“看見過呀!”一聽天安門廣場陳宗貴眼睛都亮了,“天安門廣場升旗,在電視新聞上看見都激動。還有人民大會堂,人民英雄紀念碑,毛zhuxi紀念堂,還有……“陳宗貴如數家珍。
“舅爺,那你還說不去。我們這次就是組織遊北京的,其中要安排去天安門廣場參加升旗儀式,還有瞻仰毛zhuxi紀念堂……”
“去,去!你怎麼不早說呀?述寶咱都去!還有你老婆也得去,建華他娘也去!”
陳述寶笑了,有意地逗陳宗貴:“一去就得七、八天,這不耽誤了植樹造林?”
陳宗貴很認真地說:“不耽誤,不耽誤。人一輩子難得去趟北京啊!站在天安門前看到五星紅旗升起來,那是什麼心情,想想就幸福!還有毛zhuxi,述寶咱都是黨員,一輩子受毛zhuxi的教育,去北京看看他老人家……”陳宗貴忽然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田野想不到一聽說要去北京,舅爺會這麼激動,他回去後把這個情景告訴了表叔陳建華。
陳建華說:“老爺子,早就盼着去北京了!這次你陪同去北京吧。”
“我!”田野一聽說讓他陪同去北京又激動又興奮。
“怎麼樣?不樂意?”陳建華以爲田野不喜歡這趟差使。
“樂意,樂意!我還沒去過北京呢!”
“你這次去北京可不是去玩的,你的任務是協助旅行社,照顧好老人。讓他們吃好、住好、玩好。你的任務是很重,要細心,要多跑腿。”
“知道,一定圓滿完成任務!”
“你先去跟旅行社聯繫一下,把應該準備的工作提前做好,例如,路途上吃的、喝的,還有必備藥品,暈車藥,消炎藥,感冒藥等。總之,要考慮周到,確保萬無一失。”
“好。”田野愉快地接受任務,並且馬不停蹄地開始做準備工作。
這天上午,田莊村忽然響起了鑼鼓聲。
多少年農村就沒有鑼鼓聲,今天這鑼鼓敲得格外激昂歡快,憋悶了多少年的勁兒好像今天要宣泄出來。
鑼鼓聲傳遍了全村的家家戶戶。“哎,什麼事呀?怎麼還敲鑼打鼓呢?”
“出去看看!”
很快村委大院裡就聚滿了人。
一條大橫幅上,紅底白字印着“熱烈歡送田莊夕陽紅旅行團進京。”
統一發了旅行包,太陽帽。帽子上印着“田莊夕陽紅”,老人們一個個精神煥發,喜氣洋洋。
田莊村老劇團的團長,今天是格外地開心,神采飛揚地指揮者鑼鼓隊。
田野組織老人們有序地登上豪華大巴,老團長和鑼鼓手老人也放下鑼鼓,幾個四、五十歲的人接過來繼續敲打,因爲技術不熟練敲得鼓點兒亂,逗得人們大笑。
這幾個新鼓手在笑聲中敲得更來勁兒。
豪華大巴在人們的歡笑聲中,徐徐地開動了……。
車上的人向歡送的人們招手,祝福旅行快樂。
整個田莊沉浸在幸福和喜悅之中。
剛吃過早飯,六叔就提着馬紮子到門前去曬太陽,鄰舍的老王問:“這麼早啊,盼着親戚來啊?”
六叔笑笑,算是回答了。
敬老院牆邊的大楊樹上的喜鵲“嘰嘰喳喳”不停唱。
老王說:“看來你今天有喜事呀!”
六叔說:“是,有喜事。……有貴人來。”
大約過了半小時光景,六叔聽到了熟悉的車鈴聲,“是宗貴來了!”
“六叔,這麼早啊?”宗貴在六叔面前停下自行車。
“宗貴,回來了?”
“回來了,昨天回來的。”陳宗貴把自行車上的包裹拿下來。
“來就行了,還要帶東西?”六叔的口氣裡帶着埋怨的意思。
“一輩子進次北京,能空着手回來?沒有別的,就是一點北京特產。”
陳宗貴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馬紮子,六叔跟在後面,二人一起進屋了。
“六叔,水呢?”宗貴口渴了。
“暖瓶在桌子下面,桌子上面有茶。還是你帶來的茶葉。”六叔說。
“這一次忘了帶了。”
“還有,上一次的還沒喝上呢。幾個老夥計來都說你的茶葉好。”
“都是建國、建華送回來的,每次都囑咐我給六爺一份。”
六叔笑了,說:“你教子有方啊!有什麼樣的老子就有什麼樣的兒子。”
宗貴倒了一杯茶給六叔,“六叔,您的。”
“好,放下涼涼。”
宗貴走路急了,口渴,端着杯子,一邊吹着一邊喝。
放下茶杯,宗貴拉開包往外拿東西。
“六叔,這是烤鴨,正宗的全聚德。”
“北京烤鴨,啊呀!託你的福;要不怎麼能吃上北京烤鴨啊,全聚德。”
“六叔,不是託我的福,是託黨的福,是趕上好時代啦。現在可以說,你想吃什麼都有。”
“這是好東西,很貴的。一般人誰捨得吃?多少錢一隻?”
宗貴笑了:“六叔,問錢幹什麼?給你,你就吃,別想那麼多。”
“總覺着花那麼多錢,吃了有點可惜,浪費。”
“吃到肚子裡怎麼能說是浪費呢?還有呢,這是桃酥、山楂糕……都是特產,也都是您能咬動的。”
“不要這麼多,不要這麼多,一個人吃不完的。你帶回去給孩子們。”六叔阻止宗貴繼續往外拿。
“帶來的就是被您的,我也知道您不能一個人吃。您的脾氣我還不瞭解?什麼東西能一個人送到嘴裡?”
“哈哈……,一個人享用沒味道,幾個人一起享用那才快樂呢。知道你來了,咱村裡的老人都就過來了。看到你,我們這些老傢伙都開心。”
六叔說着臉上就洋溢着幸福。
“六叔,今天我不能在這裡多待了,要趕緊回去。”
“啥事呀?你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啦,別忙啦。”
“我在河套老樹林植樹,有劇團來村裡唱戲。述寶好,說上午看戲,下午植樹。”
“植樹……,你承包了那片樹林?”六叔疑惑地問。
“沒承包,還是村裡的。那麼一大片林子,一直荒着太可惜啦。我跟村裡說了說,義務植樹。”
“宗貴,只有你纔有這樣的胸懷。嘉禾同意?”六叔擔心嘉禾不同意,最後宗貴落個出力不討好。
“嘉禾不同意村裡誰敢做主?再說,他也沒有理由啊!”
六叔想了想說:“他把田莊的油榨得差不多了,那點油水也不稀罕了。”
“基本上是山窮水盡!”陳宗貴感嘆道。
“宗貴,還記得老龍灣的古話嗎?那條惡龍一直妄想過龍門成爲真龍飛天;可是卻被鎖在老龍灣,永遠成不了真龍。爲什麼?不是道行不深,而是心懷邪念;邪不壓正啊!”
陳宗貴會意地點點頭說:“六叔,我回去啦。”
六叔囑咐道:“好,悠着點幹,年紀不對啦。”
“哈哈……,放心吧,記住啦。”陳宗貴騎上自行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