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文件後,劉增德跟田玉清一交流,立即就向田嘉禾作了彙報。
田嘉禾說:“你直接告訴我,上面決定怎麼處理。他們那些冠冕堂皇的屁話我不願聽,我就要實際的。”
劉增德說:“停產治理環境污染,不達標不準開工生產,限期在半年內必須達到環保要求。”
田嘉禾又問:“治理污染的費用誰出?”
劉增德說:“文件上規定,誰污染的誰治理,誰出資,寫得很清楚。”
田嘉禾嘆了口氣道:“看樣子是真要出手把化工廠搞倒了,逼着咱關門啦!增德,告訴老匡,讓他抓緊時間搞出一個污染治理的方案來。方案出來後,我看一看,定下來就上報市裡。這件事要快辦,越快越好。”
劉增德回答:“好,一定儘快,三天之內。”
“可以!還有你和玉清商量商量,給工人開個會,講清楚化工廠面臨的困難。要讓全體工人清楚,廠子是我們工人的,前面是艱苦奮鬥、創業的階段,現在廠子剛要有起色,卻要遭遇這樣嚴重的打擊。只要我們團結起來,大家就有共同富裕的希望,現在要講的就是團結,要團結起來保住飯碗。
關於以前拖欠工人的工資問題,希望大家諒解,創業開始就是要艱苦一些,要勒緊褲腰帶,度過難關大家才能富裕。化工廠保不住,大家地飯碗就沒了,前面受的苦就白受啦!要告訴工人要用寬容和善良的心對待廠裡的幹部。廠裡幹部尤其是老總都是爲了工人着想,爲工人操心。增德,我的意思你應該懂,你要講的讓工人們動心!把工人發動起來了,事情就好辦啦!”
“老總,我明白,我會盡全力做好的!”劉增德說。
“還有,要給廠裡的科組長單獨開個會,讓他們到工人家裡去做好工作,把工人發動起來。增德,我相信你!掛了吧!”
“好!再見!”
關於化工廠的治理方案前面已經做過幾次,每一次檢查組走後都留下要求:制定方案限期整改治理。所以匡工對於這項工作也是輕車熟路。
不過這一次劉增德強調要拿一個真實的方案,劉增德的話匡工是相信的,所以他就先擬定一個真實的方案。但是,這個真實的治污方案一定不可行,因爲廠裡沒有這個財力,就是把化工廠挖地三尺賣掉也不夠。
匡工想,要真正地治理至少需要上千萬元的資金。從這個數字看,化工廠創造的價值遠遠沒有遺留的災害大。
匡工把這個方案先給劉增德看,劉增德說:“我猜不出田總是什麼想法,你送給他看看吧,他要你親自去。”
匡工帶着方案去見田嘉禾。
田嘉禾不喜歡看書面彙報材料,他要下屬簡單扼要地口頭說明。
“匡工,從你預算看需要多少錢治理?”
“初步設想二百萬。”匡工沒敢多說,他還猜不出田嘉禾的意思。
“二百萬就能治理的達標了?上面再不會來找麻煩啦?”
“要真正達標,沒辦法。”匡工搖搖頭。
“如果說,我開着你花錢,只要你能治理達標就行,需要多少錢,給我個實數。”
匡工很乾脆地說:“需要一千二百萬。”
田嘉禾不高興了:“你喝了漿糊啦?一千二百萬的預算你說是二百萬,那一千萬幹什麼去啦?”
匡工辯解說:“以前我們應付檢查都是這樣做的,我真拿出個一千二百萬的方案,這不符合我廠的實際情況啊!”
“一千二百萬我拿不出來,二百萬我能拿出來嗎?我告訴你二十萬我也拿不出來!你這次拿出一個實實在在的方案來,不要在錢上繞彎子,我不怕花錢,懂嗎?”
“田總,最後這個方案怎麼實施?一點用處也沒有啊!”
“最後實施方案是上面的事,爲老百姓辦事,讓我田嘉禾出錢?我是皇上,我是宰相?匡工,你是在國家機關工作過的,在化工廠也是一直負責這方面的工作。咱這個方案拿出來,就是告訴上面,要我們自己治理污染是不可能的。上面最後能做出怎樣的決定?”
匡工考慮了一會兒說:“田總,現在國家對於治理污染的力度越來越大,對於小型污染企業採取的政策是關、轉、並、停。污染嚴重的直接關門,有條件的轉產或轉型,小型企業跟大型企業合併,再就是停產治理。就我們現在情況來看,田總,我這話說出來你可別不高興。”
“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啊,頂多就是關門。”田嘉禾無所謂地說。
匡工不知道田嘉禾早就做好了這個準備,只是他不會就這麼束手就擒地關門。
匡工說:“因爲我們沒有做好準備,不具備其他條件;如果再不採取措施的話,恐怕只有關門啦!”
“你說的採取措施不就是給那些當官的送錢嗎?這一次我偏不送,讓他們看着辦吧!回去你和增德一起去把這個方案交上去,政府、環保局、鎮黨委一家一份,公事公辦一分錢不準花。”
匡工回廠後和增德一起把方案交上去了。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上面決定如果不能按照要求治理污染,就必須關閉廠子。
“化工廠要關閉了!”這消息一陣風似的傳遍了全村。
化工廠的工人還有家屬一聽到消息一大早就把廠辦公室圍起來。想弄明白化工廠是否真的要關閉,關閉以後工人怎麼辦,他們更關心的是廠裡拖欠的工資怎麼辦,還有工人入股的錢。
田嘉禾從城裡回來,他讓劉增德召集全廠的職工開會,家屬也可以參加。
很多人嗚嗚嚷嚷集在院子裡,議論紛紛,七嘴八舌。
田嘉禾來了,工人們立刻鴉雀無聲,靜下來,他們想聽聽田嘉禾講什麼。
“各位老少爺們,兄弟姊妹們:我這樣稱呼,不少人聽了發笑,不像是在工廠裡講話,也不像是廠長和老闆的講話。可是我喜歡這樣的稱呼,因爲我們就是生在一個村子裡,吃着一個井的水長大的。跟那些國有企業不一樣,他們是來自山南海北的,湊合在一起。我們呢,我們的根都深深地紮在這方土地上,無論你走到哪裡我們的根都在田莊,田莊是我們的家。”
“化工廠要關閉了,講這些有什麼用啊?”有人在下面喊。
“是啊,我們想知道工廠的事啊!”有人說。
下面的人開始躁動,議論紛紛。
田嘉禾說:“我們都是一家人,往一個鍋裡伸勺子。只有鍋裡滿,我們各人的碗裡纔能有!”
有人小聲竊竊私語,“滿了,你家裡的鍋早就滿啦!”
田嘉禾觀察出下面有人的表情了,清了清嗓子說:“我和大家一起辦化工廠,目的就是爲了大家都好過日子,都發財,共同致富。”
田嘉禾停了停,觀察了一下會上的情緒,說:“發家致富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要是容易的話早就沒有窮人啦!要先走一段艱苦的路,過幾年受罪的日子,然後才能好起來,先苦後甜嗎。
吃的苦中苦方爲人上人啊!有的人不想吃苦,就想享福!所以我們還是處在一個爬坡的時期,一個艱苦創業的初級階段,就必須吃苦,必須忍受!
有的人這時候心裡在罵我了,以爲有大家在吃苦,領不到工資,以爲我田嘉禾在過好日子。
我受的罪誰知道啊?操心費神,工人下班了,回家睡一宿歇過來了。我呢?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想,哪一夜能睡個好覺?還有你們看見我坐車出去了,風風光光的;我是去求人,低三下四、磕頭作揖,誰看見啦?
你們只看見賊吃食,沒看見賊受罪啊!我是爲了什麼?爲了我自己過好日子?爲了我自己有吃有穿我不用操這麼大的心啊!大家不理解我,我忍了,有人背後罵我,我裝作沒聽見。
我想等化工廠興隆起來,大家都富了,大家也就理解我了,現在受點委屈也就值了。
化工廠眼看就要度過最艱難的時刻,就像我們推車上坡一樣,馬上就要到坡頂了,就要進上平坦的大道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在這勝利在望的節骨眼兒上,有人眼紅了,去政府告我們。眼下的情況,我不說大家也清楚了——化工廠要關門啦!”
田嘉禾這一說,會場上羣情激憤。
“我們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大家袖手旁觀,也可以說是坐山觀虎鬥;二是大家團結起來,爭取保住我們的飯碗。如果大家幸災樂禍,看笑話,可以,那樣化工廠一定關門。我們什麼也得不到,這麼多年白出力,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如果我們團結起來,廠子是大家地,大家都來關心,那樣我們就能保住我們的飯碗。政府治理環境,我們擁護;可是,政府也要爲我們找條出路啊!別人打着橫幅到政府去告我們‘要清水藍天,要保家園!’我們也要找政府啊!我們‘要工作,要養家餬口!’大家說,我講的對不對!”
“對!我們要工作,要養家餬口!”
衆人附和。
田嘉禾緊接着說:“關門可以,必須給我們工人解決出路問題,解決前面拖欠的工資問題!大家說對不對?”
“我們的工作怎麼辦?我們被拖欠的工資怎麼辦?”
衆人齊聲追問。
“找政府解決!”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