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結果還沒有出來;但是,陳宗貴心中早就有數了。
他自己已經給自己卸任了,他在反覆琢磨着退下來以後該幹什麼。
這還真讓他陷入了一種苦悶、空虛,甚至有點恐懼的境地。
他不是爲失去了“權勢”而困惑;平心而論,就是在這個一村之主的位上,他也沒有覺得自己與別人有什麼不同。他就是一位普通的黨員,一位村民,書記只是一個工作崗位。
現在可能真的要離開這個崗位了,到哪裡去找一個新的崗位呢?這是他的苦惱,自己以前就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所以現在事到眼前就有點臨時抱佛腳,手忙腳亂。
說手忙腳亂有點誇張,只是覺得一下子無所事事;因爲自己受黨教育培養這麼多年,當書記是因爲工作需要,不當書記也是工作需要。
一個人一旦拋棄私利,內心就會踏實,就坦然。
他的這種着急,應該是一種過渡時期,心理適應的一種正常反應。
不爲個人而忙,不爲蠅頭小利而絞盡腦汁,也就是說沒有私心;就永遠不會內心亂了分寸。
人無雜念也就不會迷失方向。
最後陳宗貴還是做出了一個決定,一切服從組織安排,到時候總會有一份工作的。
他要找一個實實在在的工作,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爲田莊村儘自己的能力做一份貢獻,不管貢獻大小。
陳宗貴想自己是一位老黨員,多年的農村基層幹部應該有這個覺悟,對得起黨對自己多年的培養教育。
有一個人是真正的沉不住氣了,就是田本元。在沒有真正揭開盒子,讓這隻小鳥從中飛出來之前,田本元的心裡就像揣着一個小兔子,在“嘭嘭”地撞。
“四哥,他們真能把票投給你或者是我嗎?”田本元小心地問田嘉禾。
“你說呢?”田嘉禾不動聲色地反問。
“照理說,他們不會說話不算數的。”
田嘉禾沒有回話,田本元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黨委能完全按照票數辦?真要完全照着投票說話,爲什麼還要把票帶走呢?四哥,聽說黨委書記對宗貴印象不錯,經常在衆人面前誇宗貴爲人厚道。”
“你說宗貴這人不厚道嗎?我告訴你,在田莊你說宗貴爲人不厚道,會有人在暗地裡罵你的。只要在衆人面前我都說宗貴表哥人好;所以,人家就說我是宗貴的人。厚道是人品好,人品好不一定官品好。村幹部,不懂政治,宗貴不懂政治學,更不懂經濟學。時代變了,他得給我讓路了,他不能擋我的發財之路。”
“是的,是的。四哥你真行!”
“本元,選舉的事,你放心。黨委那面有事,王啓亮會想辦法的,你想想他吃了你那麼多能吐出來嗎?他比你還關心呢,比你還急。”
“四哥,你一說我心裡就亮堂了。——田莊人都服你。”
“以後田莊人會更服的。”
說着說着田嘉禾唱起來:“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淺水龍困在沙——灘。想當年——沙灘會一場血——戰,只殺得血成河——屍骨堆成——山。……”
田嘉禾心裡想,那些年一腔熱血起來造反奪權,權沒有奪到手最後卻打壓摧殘,成了龍遊淺灘虎落平原。
鎮黨委最終決定了田莊支部換屆選舉的結果。
田嘉禾擔任支部書記,田本元任副書記,陳宗貴顧問兼任副書記。結果公佈以前,劉委員和王啓亮一起找到陳宗貴、田嘉禾、田本元談話,傳達黨委的意見。
田本元一看談話會的人員,就掩飾不住內心竊喜。
王啓亮先講:“今天來是告訴大家上次選舉的結果,應該說田莊黨員還是有水平的,黨委對這個投票還是滿意的;所以,也就尊重了全體黨員的意見。具體事項請劉委員傳達。”
劉委員說:“其實這次選舉基本上沒有大的變動,整體上是老班子。只是老陳和老田換了換。讓老田擔任支部書記,老陳爲青年讓賢擔任副書記,增添田本元同志爲副書記。班子的其他成員你們研究決定後,黨員大會通過,再報黨委批准就行了。”
“我先說說我的想法。”
田嘉禾少有地搶着發言,“首先感謝黨委的信任,也感謝劉委員和王書記;但是,我不敢接受這個結果,我一想就頭皮發麻。親孃啊!這麼大個村子,……讓我當書記,不敢不敢。”
王啓亮接話了:“也不是你一個人,還有兩個副書記,支部成員一班人,這是一個團體。”
“我說說我的想法吧,我幹了十幾年了,也不說幹得好,也不說幹得孬。就像一頭驢總該有卸磨的時候,該讓賢了。”陳宗貴說。
劉委員以爲陳宗貴要扔挑子,有情緒;於是說:“陳書記,你肩上的擔子一點也不輕。黨委有要求,我還忘了講。黨委的要求你不僅是書記,也是顧問。也就是說,你應該給老田當好顧問。”
“表哥,你想卸磨,享清福?我不接,我看你怎麼卸磨?你想讓我‘卸磨殺驢’?我不殺,讓你沒法卸磨。”田嘉禾笑了。
幾個人都笑了。
“你說什麼?”陳宗貴瞪着眼問田嘉禾,並裝出生氣的樣子,“表弟,你想捌我的象眼?……我就是要卸磨了!至於是殺不殺驢,……哈哈,那隨你的便吧!我這頭老驢也沒有什麼肉,我拉磨的時候也沒有多吃……,哈哈。”
王宏亮摸不清陳宗貴的心理,就出來打圓場:“卸磨也不殺驢,我看你們倆人套在一起拉一套馬車吧,別在磨房裡轉啦。加上本元表叔三駕馬車,向着社會主義大道奔前方……”
田嘉禾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問:“黨委決定要這樣執行了?”
“決定了,這是黨委班子會議通過的。”劉委員點點頭說。
田本元說:“我表個態吧,接受上級的安排,當然並不是指讓我幹副書記的事。”
田嘉禾沒理會田本元的意思,接着自己的話說:“表哥,你只要同意幫我,我就接這個書記。你如果是不同意幫我,那我無論如何也不接。”
陳宗貴被將了一軍,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着。
劉委員說:“陳書記是老黨員,老幹部這是毫無疑問的了。老幹部對年輕人就是要扶上馬再送一段。”
陳宗貴說:“嘉禾,你也不算是年輕,其實這些都是多餘的。說實話,要是真換別人接這個班,我還真不放心,真不能全撒手。你幹,我真該歇歇了,我說的是心裡話。”
“表哥,你真的要一推六二五,提着馬紮子看螞蟻上樹?”田嘉禾問。
陳宗貴鄭重地說:“今天當着劉委員、啓亮書記的面,咱五個人在場,我表個態吧,也算是心裡話。不幹書記了,我還是黨員,還是村民。身體還好,我就得工作。我只是想幹一點實實在在的事,以後村裡的大事嘉禾和本元你們倆就要多操心了。根據我的身體條件給我安排個具體的工作乾乾,你們也知道我是閒不住地。”
王啓亮說:“老幹部了,辛辛苦苦這麼多年,讓你閒你也閒不住。副書記、顧問這個職務你一定要幹,還要幹好。”
“好吧,那就接吧!”陳宗貴話裡有點情不所願的意味。
田嘉禾當即表態:“表哥,只要你答應,我就答應。”
劉委員說:“好,這就很好。今天我和啓亮書記算是圓滿完成任務,可以回黨委覆命了。”
到此會議也就算結束了。
一走出辦公室陳宗貴就覺着身上輕鬆多了,“哈哈,真是無官一身輕啊!”
他內心這樣想,嘴角掛着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