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們哪會知道這些,呂氏推了推身邊相公的肩膀,說道:“趕緊將村裡的郎中喊來瞧瞧。”
金啓文心裡也是有些擔心,擡眼瞧着老孃沒有反對,趕緊着起身就向着外面跑去。
外面還有些餘亮,也沒到黑燈瞎火的地步,他加快着腳步,在山路上快去向前。
小莫氏難受的不行,裡面發生什麼事她也不知道,就覺得嘴裡冒着酸味,頭又有些昏沉。
永新站在旁邊急得不行,雙手扶住她的肩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屋裡人面面相覷,心中同時有些不安,唯獨金芸,將筷子伸到了螃蟹的碗裡,手和嘴都沒有停下來過。她可是瞧到了,金蔣氏和呂氏兩婆媳的莫名興奮異常,在聯想到小莫氏聞腥作嘔的狀態,不用多想就知道,怕是好事。
結果當真,年邁的郎中被金啓文拖着胳膊帶了回來,他還來不及平息氣喘吁吁,就伸手探脈。
片刻,臉上的凝重放了下來,郎中還當是金家又出了什麼大事,心中還擔心不已,哪想到回事這樣。
“如何?”金蔣氏一直待在旁邊,雙手擰緊,期待着問道。
郎中摸了把鬍鬚,故作意味聲長道:“金大姐,你家怕又要多雙筷碗了。”
郎中與金家在村子相處幾十年,兩戶的關係雖不是很親卻,但也到底是老友,說起話來並不會那樣的死板。
“哎喲,好事好事啊。”金蔣氏喜上眉梢,盯着小莫氏就如盯着個寶貝似的,絕不許有一點閃失。
而永新更是愣傻了眼,小莫氏懷上壯壯時,他都沒在家,還是家裡派人來告訴他好消息,可惜還沒等他高興完,就被師傅派了活,忙得連高興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卻不同,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興奮。
“大叔,可我媳婦吐的厲害,可是要緊?”永新興奮歸興奮,卻也沒有忘記媳婦的不適。
“沒事,有兩個多月,胎是坐穩了,都是些常有的反應。”小莫氏的第一胎也是他把得脈,身子如當時那樣健康的很,孩子的心脈也跳的很有力量。
金家又要添丁,是一大高興的事,雖然已經有了孫子,呂氏也是激動的很,她連忙叮囑:“你有了身子,手裡的活也先放着,可也別太過勞累。”
金海起先還是一臉笑意,聽到孃的話微微一怔。
嫂子的繡工很好,速度卻很慢,這麼多天過去了,蓋頭也不過才繡好,衣裳甚至都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完工。
如今娘又這麼說,還不知道到她成親那一刻還能不能繡好。
可不過片刻,金海又慚愧的低下頭,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去埋怨,大嫂有了身孕,自個應該是要高興的。
小莫氏摸着肚子,心裡的高興完全將不適的反應壓了下去,她沒有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有了第二個孩子。
而金蔣氏高興後,望着小女兒,心中不住感慨她就是有福的。
瞧瞧這段時間小女兒帶給了家中一筆財,現在更甚,如果不是小女兒想吃魚,孫媳婦又怎會因爲魚腥要嘔吐,才被發現有了身子。
如果金蔣氏的想法要讓金芸知道,她只會仰頭大笑吧。
第二日,在金家沉入在喜悅當中時,他們家又迎來了一人。
何明下了牛車,本一臉不耐的表情瞬間變得討喜,他長相不耐,帶着一臉笑意,更讓人看得喜歡。
他一進門,看到舒氏開口就喊:“娘。”
原來何明正是舒氏大女兒金柳的相公,而他這次上門也在他們意料中,卻不想居然會這麼遲。
舒氏故作不知,只是帶着熱情去道:“明哥兒來了,快坐坐,這一路上可是累到了吧。”
何明順勢坐下,說道:“哪有,坐着家裡的牛車,哪能累到我。”
舒氏一聽着就覺得來氣,既然家中有牛車,每次金柳回孃家,都是自個走回來,卻不讓她圖個輕鬆坐車來。
可無奈的是,爲了女兒和婆家的關係不能鬧得太僵,她只能閉口不言,而是說道:“是呀,家裡有牛就是方便,你家新大哥每隔上幾日就要出門一趟接活,如果不是家裡有牛車,累不說,還耽擱不少功夫。”
“哦?”何明聽得疑惑,他可是知道自己媳婦孃家,那可是一個字,窮啊。
如果當年不是看到金柳三叔是個童生,何明的爹孃絕對不會讓自個的寶貝兒子娶個如此的破亂戶家的女兒。
也正是因爲金柳孃家不行,他們纔對着金柳如此過分。
一開始金柳這個媳婦是何明自個看上的,剛成親那會兒也卻是稀罕寵愛,可隨時時間過去,娘老是念叨,兄弟媳婦的孃家又是時不時的幫襯,唯獨自個的媳婦,老是還拉着自家的東西去填補孃家。
久而久之,何明也覺得不耐了。
舒氏像是恍然大悟說道:“你和柳丫頭許久都不過來一趟,怕是不知道吧。咱們家前些日子也買了頭母牛,剛好着地裡過幾天就要收稻,今年怕是輕鬆不少。”
何明更是不解,前些日子金家都派人來借銀子,被娘冷嘈熱諷的趕了出去,這纔沒過多久怎麼牛都買上了。
“早知道你要過門一趟,我就不讓孩子爹出門了。”舒氏說道,語裡滿是遺憾。
何明對那個酒肉岳父可沒好感,擺擺手說道:“下次就是,下次小婿定陪爹好好喝上兩壺。”
“那可不行。”舒氏道:“你爹再鎮上有活,可不能喝多酒了誤事。”
何明又是一愣,他那個懶漢子岳父還知道幹活,這可真是一個笑話。他這樣想也不無沒有道理,何明可是親眼所見,也就是他成親後沒多久,他和金柳上了金家,不過就是讓岳父去挑幾桶水,岳父都是百般推脫,居然還將他這個新婿推了出來,等那天晚上回去,他肩膀上就是一層的水泡。
“爹到底年紀大了,可別讓他在外做些重活。”何明臉上帶着些許擔憂,心中卻不以爲然。
舒氏也是樂呵呵的笑,當年就是看中何明對人的溫柔,想着嫁個他這樣的男人,女兒的日子定會好過些,所以哪怕知道何明的爹孃都不是個很好相處,還是將女兒嫁了過去。
她突然心生無趣,爲了金柳又不得不繼續應付下去,還必須說的很好,讓何家的人知道,她的女兒也是有孃家人的依靠。
舒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個爹,怎麼可能幹得了重活,他是去了碼頭當了什麼……是什麼來着。”
舒氏一時想不起,旁邊的呂氏趕緊就接了話:“掮客,就是給碼頭來往的船隻跑跑生意,二弟現在可真有出息了,見得一些都是有錢人,從他們手指縫裡都能掉出不少銀錢呢。”
呂氏似做羨慕,這樣的誇大其詞也不過就是想給二弟一家在何明面前增增分量。
雖然兩妯娌在家矛盾不少,但對着外人卻是很齊心。
舒氏感恩一笑,比起自個去說,旁人的話卻是更真一些。
何明越聽越是驚訝,這才正眼一看,只見岳母頭上配着一根銀釵,又藉着說話的往旁邊的大伯孃一打量,同樣的,發間也是一根粗粗的梅花銀釵,耀眼無比。
雖然不知道爲何,就現在看來,他媳婦的孃家怕是發達了。
兩妯娌的頭上戴的都是鍍銀釵子,按照金蔣氏的話來說,本都是自家弄的,家裡人居然還不能帶,那做起來又爲何。
再說了,這鍍銀釵子成本根本就沒多少,每個媳婦一根也費不了多少錢。
“掮客?”何明總覺得很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他又趕緊起身從牛車上般下一籃子,嘴上還說道:“都怪小婿一時激動忘記,這可是我娘千叮囑萬囑咐讓我給帶來的。”
籃子瞧着挺大,舒氏伸手接過,卻是很輕的重量,她嘴上道:“瞧親家客氣的,都是自家人,哪還用得着這種虛禮。”
籃子裡面放着些什麼,何明一開始也不知道,他瞧着呂氏上前將上面的乾草撥開,面上也不由有些漲紅。
只見偌大的籃子裡面,放着五六個紅蛋,還有一塊巴掌大的瘦肉,其他全部都是乾草。這樣的禮,就是以前的金家都拿不出手的,家裡困難時,只要是去何家,呂氏都會咬着牙,儘量的帶多些。
舒氏手上一緊,若無其事般欣喜說道:“可是有什麼喜事?”
她自然知道是什麼喜事,只是當時金柳是偷偷告訴了的新哥兒,而何家居然等到現在纔過來報喜。
“是柳兒,她現在已有身孕,爹孃讓我來報喜。”畢竟是他第一個孩子,何明自然也是高興。
知道歸知道,舒氏卻還是有些受不住,她捂着住,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連忙提起了籃子想屋裡走去。
呂氏微微嘆氣,她對着有些尷尬的何明說道:“沒事,你娘是高興呢。”
哪會高興,就憑着何家人如此的不重視,指不定柳丫頭在何家過的是什麼苦日子。
經過這麼一茬,何明也感覺到了不自在,偏偏他才上門沒多久,不可能馬上就離開,再來他也想多多瞭解下媳婦孃家的情況,變化一下這麼大,他有些不敢去相信。
何明鬱郁找着話題套話,呂氏又心不在焉的搭理,如果不是家裡沒了其他人,她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
呂氏又不是傻的,何明這小子話中有話,如果不是看在柳丫頭的面子上,早就甩着袖子走人了。
就在呂氏越來越不耐煩之時,永新和金芸回來了。
雖然莫橋村發生了那件事,到底後來還是被東家的人平息,停了幾日的課,今日又到了上書塾的時候,清早的時候永新就和金芸將雙胞胎送到書塾,金芸一路上那是腳都沒下過牛車,又被送了回來。
永新牽着牛進來,看到是何明,趕緊將牛車套好就去打着招呼。
“剛來的吧,大妹在家可還好?”永新問道,上一次見到大妹,樣子憔悴不少,還瘦了很多。
“都還好,只是懷了身孕,到底有些食慾不振。”何明如實說道,這樣金家的人見到媳婦也不能責怪他不是。
“那可不行,雙身子的人怎麼能不多吃些,回去得時候你等等,我給捉上幾隻雞,買個豬蹄,回去了總得讓大妹妹多吃上一些。”永新再爲人父,昨日裡就做了不少功課,現在說的頭頭是道。
可永新越說,何明的臉色越差。
按着大舅子的說法,像是他們家虧待了金柳似的,他忍無可忍,偏偏沒法發作,只能生硬的轉着話題,說:“這麼早,大哥和小姑是去了哪呢?”
只要能顯擺的事,呂氏都愛說,她帶着得意說道:“你那兩個兔崽子弟弟上書塾了,離得遠,每日還得專門去接送。”
說是顯擺,卻還是帶着些埋怨。
二弟家沒人,接送雙胞胎的事完全是落在了大房身上,不是金啓文就是永新,偏偏還找不出另外的人選來。
這是又出錢又處理,呂氏又怎麼會有好心情。
一個接着一個,何明這會兒就是驚愕的張大嘴,他完全想沒到,金家居然有能力將孩子送去書塾,還是兩個。
要知道,他們家的條件算是不錯,比得上金家好上百倍,卻也沒有將孩子送去讀書的能力。
金家供着金啓雙讀書,那是將金家一家人拖累到底,金家有得是勞動力,卻一直吃不飽穿不暖,就是因爲讀書被拖累成這樣。
而現在,金家居然有能力供着孩子去讀書。
這讓何明不得不慎重,不得不考慮着該如何對待和金家的關係。
“不過就是接送,又不費什麼功夫。”永新說,對着家人他做的事都是心甘情願。
“對了,妹弟,你嫂子也有了身孕,等到來年這個時候,指不定都能爬了。”永新樂呵呵,笑的一臉傻氣。
呂氏白了他一眼,說道:“哪能呢,纔多少月份的娃就能爬了。”
“這感情好,等侄兒出生,我定來祝賀。”何明一臉保證,可壯壯出生時,他是連面都沒有露過一次。
永新到底心有些大,何明又能說會道,兩人還真能聊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