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子撫着鬍鬚,將兩個小兒打量一番,微微點頭,道:“秦暮,將你兩個小師弟先引進去。”
秦暮是站在旁邊的半大孩子,瞧着和金芸的年紀一般,只見他穿着白衫,頭上綁着條布巾,一副讀書人的標準打扮。
他道:“師傅,外面晨露清涼,您也不要待久了。”
說完,對着永新兩人作揖,便帶着永革永華進了裡面。
永新和唐夫子說了幾句後,便打道回府。
金芸雖然對着莫橋村有些好奇,山洞裡神秘橋的那頭,是不是真的存在一個村子。
可永新急着回去趕活,就算她想留下一人去探索,永新又怎麼敢同意。
她坐在車頭,手無趣的甩着長鞭,向前行駛。
回到家時,金家的衆人都已起身,金蔣氏正在院子曬着厚一些的衣裳。
馬上就要入秋,身上穿的一些都有絲絲涼意。
她拿起老伴的衣裳,拿着掂了兩下,手中的是件粗布的內衣,她還記得,這件衣裳還是她親自去鎮上買的。
時間過的太久,她都忘記當時家裡是發生了一件什麼事,老頭子的衣裳被破了個洞,連弄個補丁都填補不上,剛好那是手中有些錢,就給他上鎮買了一件。
內衣一般都是米白或者白色,可老頭子整日干活,再來她金蔣氏記得年輕時候,老頭子最喜歡的就是一身暗色衣裳,幾乎沒有變過,她便選了一件藏青色的棉布。
“這裡壞了。”金芸進來,瞧着金蔣氏站在竹竿邊上發着呆,她走過去,一眼便看到,手指說道。
金蔣氏回過神,看了一眼,肩膀處的地方有兩個小口,她說:“都這麼多年,怎麼能不壞。”
她將衣服放下,回了屋子,不過一會會,手上就拿着一小木盒出來。
盒子裡面的是一些針線,對着天空,金蔣氏將針串好,在頭頂髮髻間磨了磨,便拿起衣裳一針一線縫了起來。
農家人也許繡工不好,可針線活卻都是會的。
一件衣裳他們能穿幾年,甚至是十幾年,又怎麼可能沒有壞的時候。
手指間忙活,衣裳的肩膀處漸漸出現了一道平整的線路,密密縫縫。
要金蔣氏來說,她這麼一手,完全就是給逼出來的。
嫁入金家,頭上沒個長輩,整個擔子都是壓在了老頭子身上,活多活重,哪怕是粗布的衣裳穿不了幾天,準得脫個線,破個洞。
起先她那一手針線活簡直就是慘不忍睹。
誰又能想到,這麼多年下來,就是一手好手藝。
金蔣氏縫補好,就將衣裳搭在了竹竿上,回頭又盯着小女兒道:“你自小手就不靈巧,連縫個衣服都是歪歪扭扭。”
金芸挑眉,她手會不靈巧?
長鞭騰空她都能甩出花來,她手會不靈巧?!
“新哥兒媳婦就有一手好手藝,你沒事也別盡往後院跑,去她那坐坐,指不定還能學上一些。”金蔣氏恨鐵不成鋼,卻也對小女兒不報以希望,她繼續說道:“她現在在繡金海的嫁妝,小蓮都知道整日待在她身邊,你倒好,一天到頭就見不到影。”
金芸還未開口反駁,就被一雙手推搡着向裡走,她瞧着金蔣氏橫眉豎眼的樣,心道,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想着,自個也順着方向邁着腳走了去。
小莫氏現在住的房子有些小,搬了個凳子和蔣小蓮兩人坐下,就連個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好在房裡有個窗戶,不然暗沉一片可最容易傷到眼睛。
爲了不步入孃的後塵,小莫氏那是相當注意這點。
必須在亮堂的地方繡,每日繡多少時辰,哪怕繡的再沉入,她也會馬上停止手中的動作。
而她對於蔣小蓮的到來也並不感到意外,說是爲了陪她解悶,到底是爲了什麼,她心裡清楚的很。
但小莫氏並不在意,如果這一手的手藝是如此好學,繡房的地位就不會被擡的那麼高,她娘也不會爲了這麼一手的精堪手藝被爹爹一家人關在屋裡十幾年,連房門都沒法輕易踏出一步。
“嫂嫂,這是鴛鴦嗎?”蔣小蓮問道,面上帶着一絲好奇,卻又不敢伸手去摸。
“嗯,還沒成型呢,你就能看出事鴛鴦啦?”小莫氏道,手中拿着的是一塊正紅的帕子,是準備給金海出嫁時戴的紅蓋頭。
蔣小蓮掩嘴一笑,兩隻眼睛靈動萬分,她說:“是嫂嫂手藝好,還沒成型呢,我就能瞧出是隻鴛鴦。”
小莫氏也是一笑,沒有開口再說。
鴛鴦戲水。
是至古到今最爲常見的圖案。
更是成親時,穿戴上必備的圖案。
娘一生最少繡了上千幅的鴛鴦戲水,可她的女兒,唯一的一個女兒出嫁時卻沒能戴上。
小莫氏之所以提出跟金海繡嫁妝,除了不想再去隱瞞以外,也是想不讓自己有遺憾吧,雖然到時候穿上的不是她自個,卻是出自於她的手。
“荷塘裡的鴛鴦。”
小莫氏拿着針的手一頓,擡頭差異望着進來的小姑。
“荷,百年好合,不是聽着更喜慶嗎。”金芸倚靠着門框,她曾經就看到過一副鴛鴦戲水的十字繡,滿塘的荷色加上兩隻戲水的鴛鴦,還有飛舞的蜻蜓,水低隱隱約約的魚羣。
很美的一幅畫,可十字繡到底匠氣十足,遠遠一看到還好,近看卻怎麼不是滋味。
小莫氏手中的卻不同,雖然才只是開始,可精堪的手藝讓人意猶未盡。
金芸便忍不住的出了主意,她想看看,憑小莫氏這麼一手,繡出來的東西和曾經看到的會有什麼不同。
“荷塘裡的鴛鴦?”小莫氏思索,越想眼睛越明亮,她說:“倒是個好主意,小姑,你再說說,這圖我該如何去繡。”
她手藝精堪,始終沒法掩蓋她的不足,到底是偷偷跟着娘學藝,腦子裡所有的花樣都是模仿娘生前繡過的圖案。
翻來覆去便也都是那麼幾種,可真讓她自個去想,小莫氏只能苦笑搖頭。
拇指食指輕輕摩擦,金芸擡頭回想了一會兒,便手指着紅帕子的位置一一將想到的東西說了出來。
兩人交談火熱,你一句我一句,不斷的在構思。
蔣小蓮坐在旁邊,便不插話,臉上的笑意始終掛起,不多一分也沒少一分,像是對着眼前的一切也是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