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野渡

五里橋南的河牀上,龐雨策馬趟過一個殘留的水潭,馬蹄濺起紅色的河水,空氣中飄動着濃重的血腥味。從方纔大陣的位置到河牀,鋪滿各色的屍體,幾乎覆蓋了大地本身的顏色。

無數受傷的人在地上蠕動哀嚎,一些稍有恢復的人掙扎着站起,紅色衣服的官軍步兵分散在戰場上,追着那些站立的人砍殺,無主的馬匹在盲目的奔走。

郭奉友在後面不遠,奮力拖住了一匹馬的繮繩,那馬匹掙扎片刻後順服了郭奉友,現在龐雨有了三個騎馬的親隨,從渡口返回五里橋的途中,那幾個號鼓手已經不見蹤影。

盧象升的大旗剛剛過了橋面,龐雨勒了勒馬頭,此時不是去見盧象升的時候,流寇大敗之餘,盧象升必然要忙着擴大戰果,只看五里橋周圍的屍體,就知道這是去年以來對流寇的最重大勝利,有望一舉扭轉中原地區的形勢。

相比起號鼓旗號齊全的盧象升,龐雨打得很狼狽,不但丟了所有輜重旗號,炮兵也幾乎損失殆盡。

五里橋周圍只剩下官兵對流寇零散步卒的單方面屠殺,守備營的人馬沒有在視野中,肯定是追着流寇過了河,進入了五里橋以西的流寇營地。

現在對龐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自己的人馬,策馬上了西邊的河岸,不遠處的地方,遍佈各色各樣的窩棚,其間有紅色的火焰閃動,道道煙柱在營地間飄起。,成千上萬的流寇家眷尖叫着四處逃竄,身穿紅色胖襖的官兵在追打。

一片紛亂的場景之中,龐雨只得停下摸出遠鏡緩慢的移動着,尋找第一司和第二司的旗幟。

煙霧模糊了視野,龐雨看了好一會,終於看到一面守備營的軍旗,接着發現了第二面。兩個司之間似乎已經隔了有半里遠,而且龐雨發現一些守備營的隊伍,與把總旗也分離開來。

龐雨提着刀,策馬穿行在密集的窩棚間,地上到處都是屍體,越來越多的窩棚被點燃,到處視線模糊,郭奉友三人護衛着他,不停砍殺周圍接近的流民,但不時有瘋狂奔逃的流民從窩棚間衝出撞到龐雨的坐騎上。

成羣結隊的明軍到處追砍,很多人手中提着包袱,裡面裝着各種各樣的財物,這些明軍看到龐雨也毫不避讓,仍然自顧自的到處翻找貴重物品。

龐雨精神緊張,小心的操控坐騎,在混亂的營地中沿着大致的方向追趕。

繞過一片延燒的窩棚後,龐雨穿出煙霧,終於看到了第一個守備營士兵。那士兵戴着守備營獨特的圓盔,渾身浴血的舉着一柄重頭標槍,一邊嘶吼一邊朝地上兩個流寇刺殺。

龐雨將馬停在五步之外大吼道,“那個司的?”

那士兵就像沒有聽到,自顧自的朝地上亂戳,場面血肉橫飛,旁邊一個流民驚恐的掙扎着站起,朝北面跌跌撞撞的逃跑,那士兵舉起標槍追趕上去,消失在窩棚中間。

郭奉友騎馬趕上兩步,護衛在龐雨身邊。在右前方龐雨看到了更多的守備營士兵,他們沒有任何隊形的追逐流寇,有些穿鐵甲的長矛兵撐着矛杆在喘氣。

龐雨小心翼翼的往那邊靠近,好在那面旗幟一直高高飄揚,龐雨追着那旗幟,終於看到了姚動山,這位第一司的把總頭盔都掉了,頭髮被血液結成了一條條的模樣。

“姚動山,你在幹什麼,第一司跑得到處都是。”龐雨氣不打一處來,朝着姚動山吼道,“馬上集結屬下。”

姚動山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上官來了,在原地轉來轉去看了一會,終於找到了他自己的號手,噹噹的鳴金聲傳播開去,陸續有第一司的步兵返回旗幟下。

龐雨此時纔有了一點安全感,喘息片刻後吩咐郭奉友道,“去找到王增祿,讓他集結部隊,包括第九局。”

鑼聲持續的響着,周圍第一司的士兵越來越多,軍官叫喊着,把那些士兵重新歸入編制。

龐雨臉色陰沉,此時心中也有些後悔,守備營不是一支成熟的部隊,指揮系統更是單薄,作爲指揮官來說,親自去解救第七局是一個衝動的決定,這短短時間內守備營已經失去指揮,建制也被打亂。

周圍仍然喊殺聲震天,不遠處一隊數百人遼軍的騎兵剛剛經過,向西北方向發動攻擊,附近流寇看到一大堆官兵,紛紛繞開逃竄,那些穿胖襖的明軍步兵在周圍來來去去,對這數百人的守備營視而不見,只管自己翻找東西,其中還有一些低層軍官。

這跟龐雨想象中的大戰役差距也滿大的,周圍打得熱火朝天,守備營卻在這裡集結隊伍,等了足足一刻鐘,第一司仍然只有百餘人,姚動山只能又派人去召集。

反倒是郭奉友找到了王增祿,同來的還有陳如烈和陳於王。

王增祿拱手道,“見過大人。”

龐雨轉頭看向王增祿,“隊伍沒有跑得到處都是。”

“回大人話,第二司三個局皆按條例進攻,維持旗隊爲最小編制,接到大人命令之後已完成集結。”

龐雨冷冷的看向姚動山,姚動山連忙把頭低下去,這裡都是第一司的人,龐雨並沒有斥責他。

“那個嚮導呢,有誰見到了?”

王增祿連忙道,“一直跟在屬下那裡。”

“叫他過來,第二司就地修整,命令第九局立刻來此處。”

等王增祿帶着第九局和嚮導趕來的時候,第一司差不多集結了兩百人,不少人丟失了頭盔,有的拿着撿來的兵器,隊形十分混亂。第九局情況好得多,維持着完整的編制和隊形,可以算龐雨目前最完好的部隊。

龐雨不及跟其他人說話,首先就叫過嚮導,“流寇從此地敗逃,能往何處走?”

那嚮導參加了這麼一場大戰,衣服還頗爲白淨,神情也不見慌亂,他過來彬彬有禮的施禮道,“小人方纔見到幾面賊首的旗,皆往西北去了,必是走咱們行商的官道,經清流關、珠龍橋往定遠,除此之外皆道路難行。從此地往清流關,要先渡過西澗,最近的橋乃是烏兔橋。”

龐雨抽出遠鏡往西北方看,視野中人山人海,不但有奔逃的流寇,還有追擊的官兵騎兵,自己這守備營只能跟在後面吃灰。

“可有其他道路能趕往清流關。”

那嚮導眯着眼,一揚頭從容道,“小人遍遊南北,自然是知道的,從此地往西有野渡橋,雖是道路窄些,卻也能過了西澗,過橋有路去關山。”

龐雨哦了一身,思索片刻後對王增祿道,“第一司和第九局本官帶走,此處由你全權指揮,包括第八局、陸戰兵、親兵隊,所有留在滁州的守備營人馬。去找流寇老營的營地,收集戰場上的那些貴重物資,馬匹優先,之後用馬匹裝載物資,金銀布匹之類,最好每個士兵能拉到兩三匹馬,之後拉到百家橋紮營。”

“屬下明白,立刻派人去告知河東的莊把總。”

龐雨點點頭,原本他是準備讓姚動山留在戰場,看到第一司情況後,感覺姚動山還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現在王增祿能馬上想到聯絡莊朝正,就是有一個指揮官的覺悟,讓龐雨略微放心。

看了看陳如烈的身後,只剩下十多名騎兵,陳於王的騎兵也只剩下二十騎。

龐雨對陳於王拱手道,“流寇的馬兵都跑了,營地剩下的都是廝養,陳大人可願與在下一起去追那些賊首?”

……

“龐大人你看,那邊就是野渡庵,韋應物所作‘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便是寫的此地,春夏間遊人如織,還好沒被流寇燒了。”

龐雨有些怪異的看那嚮導一眼,這個導遊倒是很盡責的,這種時候還不忘介紹景點,如果不是那身古裝,龐雨懷疑他可能還要帶自己去野渡庵裡面購物。

他對野渡庵沒興趣,好在野渡橋還在,這附近也有不少逃竄的流寇,但此地距離五里橋有幾里路,很多流寇亡命奔逃之餘,已經跑脫了力,看到守備營過來只能勉強往路邊逃開一點,甚至有老弱流民就躺在路邊,毫無反抗的意思,一副等官兵取人頭的模樣。

守備營的士兵沒有理會這些人,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往野渡橋。這座野渡橋是座木橋,想來韋應物寫的那首詩引來不少流量,確實發展成了一個景點,渡口已經不能滿足新形勢的需要,所以修了這麼一座橋,但野渡的底蘊就沒了,龐雨覺得此橋的必要性論證上是有問題的。

但對龐雨來說,這座橋很有必要,官道上的烏兔橋已經被流寇和官兵堵滿,好在有這座橋,龐雨才能快速越過西澗,去追擊那些敗逃的流寇馬兵。

“過了野渡橋走哪條路去清流關?”

“左邊那條路便是,路邊那處亭閣便是幽草亭,亦是出自韋應物‘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導遊眯着眼,搖搖頭一副回味模樣。

龐雨聽完下意識的看了看身邊一棵大樹,見上面沒有黃鸝還有些失望,他前世沒來過這裡,即便來過也認不出這些地方,滁州西部的地貌在幾百年間變化很大,因爲修建了水庫,西澗流域變成了城西湖,野渡庵和幽草亭則早已毀於近代戰火。

龐雨好奇的打量他幾眼,這個導遊是個小商人,看來是讀過點書,但肯定從來沒打過仗,昨天差點丟了性命,今天一上來就見識幾十萬人的大戰役,眼看着殺得屍骸滿地,居然一點沒受到影響,仍是遊山玩水一般,但把道路地形都說得清楚明白,不是骨骼清奇就是天生膽量過人。

若非親眼見到,龐雨也很難相信有這種人存在,不過回想起來倒不是運氣好,當時在浦子口招募嚮導,大家都知道是要去追幾十萬流寇,浦子口滿城數萬人,行商於路者不下數千,其中只有不到十人來應募,不是這種人恐怕也不敢來。

想到此處龐雨忍不住又問道,“那你覺得流寇馬兵今晚會在何處紮營?”

“那關城官兵皆青皮充數,流賊來犯必定送了個空城給賊子,流賊自然是駐清流關。”那嚮導皺眉片刻,突然一拍手道,“流寇烏合之衆爾,必無捨身斷後之理,滁州官道貫通關山,從南至北十五里只有這一條道,過了珠龍橋纔算脫險,賊首必定在珠龍橋過夜。”

龐雨沉思片刻,清流關是兩名嚮導之前就反覆說過的,此地壁立千仞,只有一條官道通行,是一個現成的關城。

理論上來說,只要守備營截斷關山大道的南出口,就能堵住流寇,但守備營沒有任何輜重補給,在酷寒的荒郊野外駐守一夜,明早恐怕剩下不到一半人。

守備營也是激戰了一天,晚上必須有個過夜的地方,對着身邊的姚動山道,“天黑之前一定要趕到清流關,截斷流寇逃路。第一司沿着道路急行軍,不得脫離道路追擊流寇,咱們是跟流寇拼腳力,到得越早就能截住愈多的流寇。”

說罷龐雨轉向陳如烈,“你不要等步兵,仍跟着陳大人爲先鋒,只要清流關能過,你今日就一定要追到珠龍橋,若是明早本官沒跟上來,你便與陳大人自行追擊,流寇大敗之後已喪膽,放膽去追殺。”

陳如烈應了一聲,過橋跟陳於王往左側道路去了,龐雨吸一口氣,轉頭對那嚮導道,“你從此時起便跟在本官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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