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的盈利雖然不知道多少,但進行不過七八天的時間,在其間只參了一腳的懿肅貴妃外家,就獻上價值三萬貫的翡翠梳,自家就算是貼點也是有限的。這豈不是在汴粱城生生就造就了一個一年五百萬貫收益還多的金礦出來?
蔡京再度用事,很大原因就是因爲想利用他穩住財政局面,但是前面這兩三年,沒有蔡京助力,以趙佶爲將大宋財政糟蹋得實在太厲害了。蔡京也只能束手,用了一些手段,也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若是楊凌有這等本事,說不定在這上頭還能出把氣力,讓國家財用不要這麼讓人只是搖頭,覺得絕望,如果楊凌真的兩般事情都能做起來,冒險用了又能如何?
這個念頭才一冒起,趙佶就下意識的搖頭。這幾十年養成的稟性習慣又佔了上風,對楊凌此子不熟悉,如果強要引進熟悉一下,必然對樑師成的威信是極大打擊。粱師威沒什麼可惜的,但是去了他就沒人和蔡京分庭抗禮了,朝局又是一番波盪而且蔡京再度勢大,又得拿下,誰來替代?再如蔡攸等人,只怕又是幾年焦頭爛額的日子,趙佶越想越是心煩,越來越理不出頭緒。
想用楊凌吧,忌憚太多。不用楊凌吧,又覺得有點不捨,他自家心裡有數,朝臣當中有這般本事的少,會敷衍哄得他開心的居多。不過朝堂當中,總要有幾個能辦事的才行放着楊凌不用,這局面還不知道要僵持多久,越拖下去也越是麻煩朕這個官家,怎麼當得如此苦楚?已經算是憂心國事了,卻難得清閒!
趙佶在心裡理直氣壯的抱怨了一句,遇到實在難以委決的事情,拋開暫時不想,尋地方高樂就是。這也是趙佶的習慣,當下吩咐:“擺駕。回禁中!着人告知師師,這幾日朕便去看她!再尋着樑師成這老狗,說朕召他入禁中問對!”
……
王稟捧着一封信函,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渾身忍不住都有些抖動起來,一種最爲深沉的悲涼之氣瀰漫心間,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最後乾脆就是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身在大宋最高軍事機構樞密院的節堂當中。上坐着一人,穿着紫袍,裁着紗帽,頜下光潔無須,雖然年老,卻自有一種清奇儒雅之態。
卻正是當今以隱相,以恩府先生而不名,已然掛遙郡節度,使相名義,官品已經不在內諸司流轉。早等士籍,雖然未曾有什麼緊要清貴差遣,無非提點宮觀使節而已。卻是官家身邊須臾也離不得,可以把持半個朝廷,權勢已經與太師蔡京分庭抗禮,甚或隱隱有過之勢的樑師成了。
樞密院實際當家的耿南仲,坐在下首,心思倒沒怎麼放在他王稟身上,更多的還是觀望粱師成神色,決定他這個堂堂太子少傅。到底是怒還是該笑,或者是插科打諢,緩和一下氣氛。
另外還有一人在更下作陪,卻是一黨中也算是有點交情的李綱了。李綱卻是坐得端正,目光炯炯,只是在王稟臉上打轉,一副真誠懇切的模樣。
樞密院節堂當中,就這四人而已。
這封信函,就是王稟的恩主童貫從編管所在來。一來一去,路上都跑死了好幾匹快馬,就爲確保這封信函最快時間到達他的手中。
這封信函內容也並不複雜,童貫只是簡單的言及,讓他一切聽耿南仲行事,勝捷軍上下任耿南仲調遣,不管做什麼只管做去就是,也算是還了他童貫的恩義了。而且也不白使喚他做事,他王稟就鎮於京師,樑隱相必然全力照應他成事,不管擴充軍額,提供武器,一切軍資糧餉,都會竭力成全,讓他儘快在都門整練起來,而且委託他王稟以方面,中樞絕少掣肘,全力助他成就一番業就是!
童貫畢竟是統軍日久的人物,二十年威福自專。現在上陣雖然熬不得苦,沒那種膽氣了,但是現在雖然編管在外,不知道何時才能起復,書信當中那種久領大軍的豪氣卻沒減退多少,詞句寥寥,說得直白,什麼彎子也沒繞。
偏偏這般,他王稟才最爲難以拒絕!
王稟本來就算是汴梁三衙禁軍也算是將門出身,但是他這個將門早就沒落多年了,二十多年前就調往西軍當中效力。對別人來說,是他家族失勢,混不開了,被排擠到了西軍這種吃苦送命的地方,但是對自小弓馬嫺熟,胸懷大志的王稟而言,這卻是建立業的好機會!
到了西軍所在,他才明白,這裡照樣是將門世家盤根錯節,和汴粱城中差相彷彿,他這種外來戶,自然在西軍當中吃不開,朝中又乏人照應,一身本事雄心,全都施展不出來,鬱郁不得志處,和當日韓世忠也差不了多少。
最後就如楊凌提拔韓世忠一般,童貫將他從泥途當中拔曳出來,信任之,重用之,親厚之。一路行來,已經成了大宋有數重將,加了觀察使銜,官階也早就入了橫班。離加節度使銜這等武臣高峰,也不過就是一步之遙。
童貫對不起天下人,也對得起他王稟!如此大恩,豈能不報?
更不用說,童貫還代表隱相許諾,允許他帶領勝捷軍入都門,不再和河東晉陽軍爭鋒,也不做那何灌手中的長槍了!
伐燕戰事,王稟一直跟在童貫身邊。眼睜睜的看着往日還算是有章有氣度的童貫完全爲私心所左右,再加上年老暮氣。將好端端一場伐燕戰事折騰得七零八落,一場大敗接着一場大敗,一場丟臉接着一場丟臉。
幾萬西軍健兒拋屍敵國,西軍上下志氣消磨,而女真強敵在側,在燕地每一刻,從遼人那種絕望掙扎的感覺中都能體會到,這個新起大敵到底有多麼強悍!
跟隨童貫,王稟能將之名也受到徹底打擊,別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異樣,都以爲他這個血戰裡面廝殺出來,和青唐蕃部死戰過,和西賊死戰過。和據有八州起事的方臘死戰過,一路都是靠着實打實軍升上來的重將,彷彿就是靠着對童貫溜鬚拍馬纔到如此地位的!
正好同時,又有一個楊凌如彗星一般突然經過。閃耀在每個人面前,雖然得的是文臣出身,卻將其他大宋武臣比得都擡不起頭來。一番奇蹟一般的業,除了讓大宋武臣喪氣之外,真正有心人卻鼓起了不服輸之心。楊凌南來之人若此,俺是大宋世受國恩之輩,豈能不如他?
可惜這樣的人實在太少,王稟卻偏偏是其中一個。
自己轉領勝捷軍,緊隨楊凌之後南下入衛汴梁,憋足了心思就要做出一番事業出來,爲國出力,洗刷此次伐燕戰事當中落下的名聲。
他還指望,自己一旦有,說不定還能具本保自己的恩主童貫。讓他能復歸汴梁,陣雖然是上不得了,也還有差點敗壞伐燕戰事的大罪,但好歹爲大宋守邊這麼些年,多少有些勞,也該當有一個榮養善終的日子。
可是纔回都門,就有噁心事迎面而來,要知道這不是賞識,這卻是侮辱!
其實王稟以下,但凡略有點廉恥的.無不覺得灰溜溜的有些擡不起頭來。但是爲將來在汴粱能安居計。也爲了多少能做一番事業計,王稟還都是捏着鼻子忍了下來。
接下來生的事情,更讓王稟覺得深以爲恥。
王稟勝捷軍快馬到河東,熟悉路途。毫無阻礙,軍資供應到位,不過時日,便是到了汴梁,也是可見這支雄兵的強大機動性,入都以來。就深居簡出,恥於見人,花了大氣力來整頓勝捷軍。雖然在規模上比不得神策軍,晉陽軍,但是在紀律嚴整上,因爲王稟幾乎吃住都在營中,還是遠勝三衙那些還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軍隊的禁軍各部。
在都門這些日子,王稟也一直都在冷眼旁觀,他就是再不交接,軍中地位擺在那裡,又是汴梁土著,還是有不少親朋故舊的,一旦拜訪詳談,這汴梁風光下隱藏的一切卻越看越是讓他心寒。
三衙禁軍之廢弛,部門貴人之豪奢,官家之輕率,三司用度之窘迫,朝中黨爭之烈,用事之人之私心,全都過了他在汴粱之外最惡劣的想象。
最讓王稟受不了的是,居然朝中大爲有力之輩還不肯放過他,還想以他來壓制楊凌,想讓他領掌三衙禁軍的武臣高位,主持一一至少有相當權力來主持整練三衙禁軍事,讓楊凌徹底不得出頭!
這番爛攤子,自己如何能整練得好?再強的兵馬,在這汴梁城中久居只怕也要廢了。而且楊凌這等有之臣,爲什麼偏偏不肯放過他?難道黨爭之烈,就能這般不顧一切?連做人的底限都不講了?
自己如果就這般爬到楊凌頭上,爲他們的幫兇,還不如寧願在燕地戰死拉倒!
王稟已經打定主意,絕不攙合這混水當中,就算是汴粱城中,也是不能長遠帶下去了,要做一番事業,到底往哪裡走,希望在河東的晉陽軍不要被何灌整趴了架子,河東可是拱衛汴梁腹心的緊要之處啊……
大宋開國以來,遼人邊患方殷,那時河東之地,還是北漢盤踞,從河東山地居高臨下出來,輕騎幾乎是十餘日之間就能直抵汴粱城下,加上北漢連接遼人,雖然只有區區十二州的地盤,加上地方也貧瘠窮困,卻一直是汴梁立朝的中原政權的最大隱患。
這個局面其實在後周就已經形成了,正是因爲河東這等高屋建瓴,虎視汴粱的態勢。才必須在汴梁集結足夠的中央直屬部隊。雖然在南面的對手更弱更富庶,打下有更大的好處。
但是就是河東一地,牽扯得後周一朝只能對南面做持續時間甚短的打擊,打完之後,等不得渡過長江攻滅敵國的遷延,就得趕緊抽身回頭,防備河東之地可能敵人南下,在遼人得燕雲形勝之地,遼人羽翼的河東北漢政權居中原高處,這定都汴梁的中原政權其實就處於最大的戰略劣勢當中,對手隨時可以直撲都門。
之後周傳承到了太祖手中,這戰略窘境還未曾稍改。雖然藝祖定下了先南後北的戰略決策,但是執行過程當中,一半是提心吊膽,一半是靠着運氣。
南唐大國,也算是還有強兵,輕易糾纏不得了,就只能看着什麼時候機會恰當,先消除南面南唐的羽翼,曹彬伐蜀,朝中上下全都提心吊膽,生怕大軍在蜀地崇山峻嶺當中遷延時日,都門空虛被南北兩大敵國再加上一個實力遠大宋的遼國所利用,那就是萬劫不復了。
結果蜀國那時候實在太爛,蜀後主上下全都不抵抗,直接投降了事,這對纔開國時候的大宋是喜出望外的事情,趕緊就將伐蜀大軍撤回來,而且對蜀地一切還都算是鎮之以靜。
蜀地豐富的財賦輸入汴梁之後,開國大宋底氣算是厚了一些,但仍然沒有輕舉妄動,荊湖乃至南漢等小國,都是再自家內亂,最便宜的時候才以大軍出動,以短促猛烈的攻勢一舉滅國,爲什麼不敢擺堂堂之師,就是不敢打持久戰,背後河東連同遼人釘在那裡!
等南唐羽翼剪除乾淨,南人喪膽,南唐上下再無抵抗到底的決心和勇氣,大宋才輕易攻滅了南唐,完成了這先南後北的戰略的第一步,接着就是剩下幾個南面小國望風內附的事情了。
大宋開國,並不是象別人所想的那樣摧枯拉朽,反而是從頭到尾,都是如履薄冰一般,靠着三分運氣,才成就大業。開國太祖爲什麼對亡國之君那麼寬厚?曹彬攻滅南唐更是秋毫無犯?
原因就是不敢激怒那些被滅國家統治階層和百姓的憤怒,在南面陷入持久戰。河東北漢和燕雲遼人壓迫,倒是大宋的戰略態勢實在是惡劣到了極點,等河東滅了,大宋戰略態勢至少好轉了一半,政局穩定了,接位的趙匡義還不是該毒死的毒死,該搶別人老婆的搶別人老婆,一個都沒放過,南面平定,大宋元氣培養一些,整個大宋迫不及待的就去奪回河東之地。
原因無他,這個地方實在太重要了,遼人也次次來援,和大宋開國精銳之師在河東崇山峻嶺當中死戰,什麼叫戰略要地,這就叫戰略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