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已經把黃永發本宅大大小小一鍋端,但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秦督的命令是連根拔起。
把黃永發的管家、大小掌櫃一一找來,田畝賬冊由洪迪新的團隊接管,認真審查。
而對於張鬆榮來說,除了查封黃家在太原的各家商鋪,最重要的是糧倉。
囑咐完畢,張鬆榮一行人緩步走進內院深處的一座大廳裡,這裡刻畫着仙鶴祥雲,飛禽走獸,邊上擺放着名貴的瓷器古董,裝飾得富麗堂皇。
這座大廳是是黃家族人聚會及招待貴賓時的所在,自然極盡豪華奢靡。
張鬆榮隨手拿起一個海碗大小的瓷瓶仔細瞅了瞅,但是對於他這位渾身上下沒有半根雅骨的軍漢來說,也就是覺得這個瓷瓶除了做工精緻,花紋豔麗點之外就沒有什麼特點。
此時,負責登記查抄物品的洪迪新隨口笑道:“張將軍,您對瓷器也很感興趣嗎?”
張鬆榮失笑着自嘲道,“本將只是個武夫而已,對這些瓷器沒有什麼研究,只是隨便看看,可本將看了半天,卻愣是看不出這玩意到底有什麼好。”
張新發湊上前來,仔細看了兩眼後說道:“張將軍,此瓷器釉色透明、青花色澤鮮***案花紋精細,應該屬於元青花瓷。
這種瓷器雖然不甚珍貴但也頗爲少見,將軍若是喜歡,不妨把它拿回去收藏。”
“是啊,若是卑職沒看錯,它確實就是元青花,您看它的顏色是蒙古人喜愛的藍色,明顯有元朝風格的飾物,這就是元青花的特徵嘛。
不過此物雖然少見,但在我朝卻不怎麼受到達官顯貴的喜愛,也就只有黃家這個商賈之家纔會喜歡。”
洪迪新極有見識,在一旁插話說道。
在明朝時期,元青花的名聲還名聲顯赫,喜歡這種瓷器的人也不是很多。
“秦督是文人,應該喜歡這些東西,打包好,全部帶回去。”
張鬆榮哪裡會感興趣這些瓶瓶罐罐,只不過對於秦浩明的交待倒是謹記,黃家的一花一草或許都是寶貝,千萬不要亂丟棄。
“將軍,找到了,找到了。”
張鬆榮他們正在閒談之際,負責搜查的一個書辦手裡拿着一沓字據,興高采烈的大聲叫喊。
“哦,趕緊給本將看看。”
張鬆榮大喜,接過書辦手中的字據,一張一張認真看起來。
這些東西不是什麼信件,而是建奴給黃家的欠條,俗稱龍票。
畢竟財帛動人心,黃家燒燬了跟建奴往來的信件,這些欠條終究捨不得焚燬,現在卻成了罪證。
張鬆榮看一張,臉上就猙獰一分。
字據記錄從野豬皮努爾哈赤開始,一直到去年爲止,時間長達近二十幾年,建奴共欠黃家兩百萬銀兩。
滿滿的一沓數據,從萬曆四十六年開始,時有山西晉商等處在撫順貿易者十六人,努爾哈赤皆厚給資費,書七大恨之言,付之遣還。
之後,山西商人在關內外的貿易活動,對後金政權在物資上給予了極大的支持,後金政權對於山西商人也給予禮遇和重視。
其中,去年建奴入關,軍費支出猛增,財政十分困難,皇太極曾命滿族貴族帶領一百名內地山西商賈,攜帶貨物到歸化城貿易。
對此,建奴朝廷都察院參政祖可法、張存仁曾建言:“山東乃糧運之道,山西乃商賈之途,急宜招撫,若二省兵民歸我版圖,則財賦有出,國用不匱矣。”
因此,建奴政權對山西商人多采用招撫政策。
“掘地三尺,地道暗格千萬不可放過,給本將軍用力搜查。”
張鬆榮把字據給身邊的通判張新發,臉上帶着戾氣,朝外院兇狠走去。
怒火在他心中急遽增加,他需要發泄,要殺人,不然難以承受心頭怒火的反噬。
“把黃家直系老小全部壓到大院。”
張鬆榮手駐腰刀,殺氣騰騰往黃家大院一站,朝着將士大聲喊叫。
此時,一些將士正在逼問黃家糧倉的具體位置。
黃家直系老老小小共有八十七人,在初升太陽的照射下,戰戰慄慄的盯着眼前發狂的將軍。
張鬆榮走到猶自硬撐,假裝堅強的黃永發面前,獨眼緊緊瞪着他,口裡唸叨着昔日秦浩明所言:
“商賈借士人崛起,無利不起早,心中無國家民族之所義,唯圖方寸之所得。
山西晉商者,明國之人,漢之苗裔,卻在國戰之時,不圖利國與一毛,卻重清人之一信?
不重漢人之存亡,只顧一家之私,圖小利忘大義者,莫過於此。
清人如無鐵器之利,何至於如此迅速的崛起?
真正是送利刃與仇寇,正是始於這類漢奸商人之手也,雖萬死難消此恨!
黃永發,今日你如果不把所有財產交代清楚,本將一定讓你黃氏滿門生不如死。”
“君是剃頭者,人亦剃其頭。
張將軍,今日滅了黃家滿門,來日你就不怕被人滅門。況且,黃家和你有什麼仇恨,竟然要……”
黃永發聽了張鬆榮之言,面色慘白,尚來不及說什麼。
他身邊的二弟黃永達卻不知廉恥站出來,指着張鬆榮鼻樑大聲說道。
“可惡,恬不知恥!”
黃永達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得一股涼意從自己的脖子上掠過。
突然間,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能看到自己的背後,這個發現讓已經活了六十多歲的黃永達驚訝不已。
而且他還發現自己的視野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高度,竟然能從上空俯視,這讓他有些驚愕莫名。
直到看到一個無頭的身體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在地上抽搐,那熟悉的身形和衣裳使他最後一絲意識彷彿好像是自己。
“啪嗒”一聲,黃永達那六斤半的腦袋從空中砰然落地,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
帶着絲絲血跡,在地上滾了幾圈後才停了下來,一雙瞪大的眼睛彷彿還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幕。
“爺爺,爺爺……”
周圍幾名雖然衣衫不整,但卻異常華麗的年輕人,不敢置信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張鬆榮,身體如同打擺子般不停的晃動。
一名年輕人甚至受到驚嚇後,一股惡臭從他身上傳來。原來這位嬌生慣養的公子哥驚嚇過度竟然失禁,黃褐色的屎尿從他的褲管流到了地面上。
張鬆榮冷厲的眼神緩緩掃過,心中一陣蔑視。最後,一聲不吭握着帶血的腰刀,停留在黃永發有些失神的臉龐上。
“請張將軍放過他們,小人該死,一時糊塗,誤國害己!”
黃永發噗通跪地,老淚縱橫,渾濁的眼中顯得有些空洞,更有着深深的悔恨和自責。
自以爲做得很隱蔽,天衣無縫,妄圖左右逢源。現如今,萬貫家財有何用處,更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人生不過百年,日食不過三餐,夜眠不過三尺,要那麼多幹什麼?佔那麼多幹什麼?貪那麼多幹什麼?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多了何用?
腦海間,黃永發想起當初老祖宗說的話,可惜悔之晚矣!
“希望你是真心悔悟,老老實實地把情況說清楚,但有遺漏,莫怪張某心狠手辣。”
張鬆榮把書辦召過來負責記錄,冷着臉對萬念俱灰的黃永發陰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