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隨淺的怒火已經漸漸地平息下來,她清楚,面對隨晴雯這樣的人,自己越是生氣,她就越是高興。
她一把把隨晴雯甩開,冷冷地睨着她,“少清骨折的傷我不和你算,你把那兩刀還給他吧。”
“我不要。”得到解脫,隨晴雯連忙躲到顧景桓的身後,她無措地搖着頭,驚慌地看着隨淺,再看看顧景桓。
顧景桓並沒有把隨晴雯護在身後,相反他向着隨淺走近了一步。二人呼吸相纏,他高大的身形籠罩着隨淺的嬌小,兩人的身影在燈光的映襯下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糾纏交疊。
“小淺,有些事情到底和顧少清有沒有關係,你要查過才知道。”他幽潭一樣的鳳眸深深地望着隨淺,語意莫測。
“所以你就放任你的人去打他?顧景桓,他在牀上躺了五年,他今天才剛剛出院!你懂麼?”她淡淡地看向他,眼底卻是深濃的失望。
隨淺曾經想過,像顧景桓這樣從社會的最底層拼殺上來的人,是最懂得幸福真情的貴重的,所以能夠做他的愛人親人或者好友,那一定是件非常幸運的事情。
沒想到今天印證了這句話,卻是用在了隨晴雯的身上。
“怎麼?這就心疼了?你以爲只有顧少清受苦了麼?當年我撿到晴雯的時候,她正和一隻狗在搶食,這些年,她雖然沒有昏迷不醒,但活得照樣不是人過的日子。你當全天下就只有顧少清一個人值得可憐麼?”
顧景桓眸光幽幽,本想要說的什麼話在聽到了她怒氣衝衝的質問後,全都拋到了腦後。
隨淺什麼時候不是淡然冷漠?什麼時候會這樣暴露情緒?什麼時候會這樣冷然與他對峙?呵,她只有在遇上和顧少清有關的事情時候纔會這樣。
顧少清,真的是她的心尖兒啊。
“顧景桓,讓開。”隨淺強忍着心中的怒火和失望,淡淡地開口。
“……”顧景桓未發一言,紋絲未動。
“我最後說一遍,讓開。”
“丫頭,別的事我可以讓你。但這件事,晴雯沒錯。”顧景桓凝視着隨淺的一雙幽暗的水眸,俊顏異常冷峻。
他的話讓隨淺心頭微震。
顧景桓會對她說的話,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還記得他曾經說過,騙誰我也不會騙你。
時隔多年,隨淺甚至還能清晰地記得他當時說那話時嚴肅認真的神色,一如現在。
可是隨晴雯沒錯,難道顧少清錯了麼?別說沒有這回事,就算有,再大的仇怨,如今少清他生死未卜,難道不該解了麼?
但是隨晴雯,她的臉上卻連一絲愧疚也無,非但沒有,還一臉的幸災樂禍。
隨淺攥緊了手中的水果刀。
“顧景桓,隨晴雯捅了少清兩刀,不論什麼原因,她動我的人,我都不會放過她。今天要麼你讓開,這把刀我插進她身體裡,要麼你站在這,這把刀插進我身體裡。你自己選。”
隨淺雲淡風輕地啓脣,清傲的絕冷容顏已經冷硬到了極點。
而她眼神中的認真,卻透着懾人的威嚴。
顧景桓無聲地凝視着她。
隨淺的心驀地跌入冰窖。
這一刻,心裡無比清楚,無論他怎麼選擇,他都絕對不會傷害隨晴雯。否則,他不會猶豫。
算了,別讓他爲難了。
“顧景桓,我不讓你做決定了。我不動她。”話落,隨淺後退了兩步,握着手裡的刀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臂。
瞬間,鋒利的刀刃刺破皮膚,血汨汨的流出來,她緊緊地咬着牙,火燒般得巨痛瞬間讓她的冷汗流下來。
“一刀。”
“噗!”她拔出了刀。
“丫頭!”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隨淺還要再刺第二下的時候,顧景桓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刀刃。之前那一下隨淺故意拉開和他的距離讓他阻攔不住,這一下他緊緊地握住,絕不鬆手。
鋒利的刀刃將掌心劃破,血順着刀沿兒流下。刀背上,分不清是她的血還是他的血。
然而他的臉上沒有半分疼痛,他關切地望着隨淺,那樣熾熱的眼神讓隨淺想要躲閃。
看着小丫頭像白紙一樣透明的小臉,他心焦地大喊“醫生”,那樣無措的神色突然就讓隨淺溼了眼眶。
其實她在他的心裡,還是有些分量的。
那麼…...
“顧景桓,如果我不介意你和隨晴雯的事,答應你的表白。你會不會娶我?”
隨淺擋開欺身上前的顧景桓,捂着火燒火燎的手臂淡淡地笑問。
“什麼?”以爲是自己幻聽了,顧景桓怔楞了順間,就反應過來,她是真的在問他。
“我見過蘇秘書。”
當着隨晴雯的面兒,隨淺沒有把話說透,但是說到這份兒上精明如顧景桓也想到了。
果然,顧景桓的眼裡閃過一抹了然,心下,更是升起難言的喜悅和酸楚。
小丫頭願意爲了他放棄顧少清麼?畢竟顧少清比他善良,比他陽光,比他年輕。顧少清有的他都沒有。
他只有錢。
可如果她不介意,願意包容他給他機會,他可以一點點去學。
見隨淺黝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顧景桓點頭,他說,“會。”
驀地,隨淺蒼白的小臉綻放出一抹妖豔如火的笑容,彷彿盛放的紅玫瑰,傾國傾城。
此生已無憾。
“顧景桓,我們緣盡於此吧。”
轉身,再無留戀地離開。
顧景桓雙眸驀地瞪大,他冷沉的臉色越發陰寒,深邃的黑瞳中隱藏着滔天的悲慟和怒火,他擡腿去追,腰身卻被隨晴雯一把抱住。
隨晴雯之前在一旁就一直聽着二人的對話,他們兩人說話,就像那日在石竹小館一樣,旁人根本插不進去。插不進去那種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氣氛。
“桓,我不爲難你。人本來就是我派人去傷的。我會負責任。隨淺是衝我來的,不就是捅我兩刀麼,我自己來!”
說着隨晴雯笨拙地就去拿刀。人卻被顧景桓毫無耐心地拽回到牀上。
“晴雯,這件事情以後不要再提。”
……
當隨淺忍受着手臂上刺骨的疼痛時,她心裡的負罪感終於隱隱地減輕一些,興師問罪,卻因爲自己的軟弱而讓隨晴雯安然無恙,這是她對自己無能的懲罰。
她腳步虛浮地扶着牆走回來,王秘書看到連忙跑上來攙扶她。
手術仍舊正在進行中,隨淺頹然地坐在長椅上,仰頭靠在牆壁上,刺鼻的消毒水味時刻提醒着她身在何處。
終於,在場的三人度秒如年的又過了一個小時,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
“醫生怎麼樣?”樑可第一個撲上前。
“小夥子福大命大,幸好那兩刀都沒傷在要害,但是他身上有多處骨折和擦傷,可能要在牀上老老實實地躺一陣子嘍。”
大夫是個六十來歲的老大夫,頭髮灰白,眉目慈祥,他摘下口罩,笑呵呵地道。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聽到好消息,樑可喜上眉梢,連連作揖。
大夫走了之後,她連忙跑到顧少清身旁陪着護士一起把他推進病房。
隨淺在醫生說沒事的時候鬆了一口氣,她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平靜地好像之前那個將手機都摔碎的女人,並不是她。
……
隨淺離開,顧景桓連手傷都顧不得包紮就追了出去。
他心裡惦記着小丫頭的傷勢,卻又怕她不想看到他。
是以只能在顧少清所在那層樓徘徊。
其實事情會弄成今天這樣他完全沒有想過。
更可笑的是,他根本從來沒覺得隨晴雯會影響到他們兩個。
畢竟隨晴雯一直被他的人看顧的很好,他從沒想過會讓晴雯和小丫頭見面。
他想,小丫頭根本不知道晴雯的存在,而晴雯即使知道,卻只要不讓兩人見面就不會有問題。只是沒想到,百密一疏。
顧景桓習慣性地摸索着腕上的手錶,腦子裡一片混亂。
……
沉睡了一夜,顧少清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
入目就看到了隨淺,她正趴在他的牀邊,由於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微蹙着,似乎正在做什麼噩夢。
他輕輕地擡手,忍着鑽心的疼痛去撫平她的眉。
那麼輕,卻還是把她弄醒了。
看着她小扇似的睫毛微微顫顫,顧少清微微一笑。
“行了?感覺怎麼樣?”隨淺睜開了還泛着血絲的雙眸,起身想要給他拿棉籤潤脣,卻忘記了自己手臂上的傷,不小心抻了一下,頓時疼得皺眉。
“怎麼弄得?”顧少清發現了她的不對,斂起笑容,聲音微微沙啞道。
“不小心划着了。”隨淺淡淡地笑笑。
潤了脣,叫了醫生來給他看過,醫生說沒事,她這才放下心。
剛坐下,卻聽顧少清輕緩地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會遇到那羣人麼?”
隨淺愣了下,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看來你見過隨晴雯了,她怎麼和你說的?”
隨淺回憶着,“她說是她發現了你的秘密,你就讓人把她賣給人販子了。”
“你相信她說的話麼?”
“我只相信我的心。”隨淺盯着顧少清清澈的黑眸,淡聲道。
她的回答卻惹來顧少清的一陣低笑。
“其實那件事,站在她的角度,她並沒有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