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可兒記得,青雲宗的附近有一個大河灘。當年,她坐着鳳九的棉花團離開青雲宗,路過這裡時,碰巧從一頭長毛象的利齒下救了這個部落裡的一個女獵手。她記得很清楚,當時,震驚過後,女獵人便被其餘的獵人奉若神明。
三百多年過去了,滄海已變桑田,那個女獵人肯定早就化作塵土。但是,風可兒很想去了解一下事情的後續發展。比如說,那個女獵人是不是有沒有因爲這件事而當上這個部落的首領;還有,三百多年來,原始人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知道這個部落現在情形如何。
帶着一肚子的疑問,風可兒北上,去尋找記憶中的大河灘——她真的對這塊大陸不熟:當年,她等於是空降到這個世界。迄今爲止,去過的地方僅有風氏一族所住的大青山、青雲宗、發現龍目化石的大河谷、東海之濱和障海,剛好是一個巴掌能數下來。那個大河灘只是偶然遇過而已,真的沒怎麼去留心。好在,大河灘離青雲宗不遠。以青雲宗的參照點的話,她可以推算出大河灘的大致方位,並且也記得那地方的地形地貌,所以應該不難找。
按照推算出來的方位,第二天,風可兒就趕到了目的地。
然而,她卻再也找不到記憶中的大河灘。眼前只有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穿過羣山峻嶺。沒有沖積平原,沒有大片的草灘,也沒有圓頂草棚……根本就是千里無人煙。
怎麼回事?是記錯了,還是算錯了?風可兒又重新算了一通。方位沒有錯!
但是,找遍了方圓兩百多裡的地界,她都沒有發現與大河灘相似之處。
折騰了半日。站在山之巔,面對腳下那滔滔不絕的江水,風可兒不禁心灰意懶:在三百多年前,女媧娘娘叛下界,引發了暴雨、地震、山洪暴發等一系列的天災。也許,這個大河灘就消失在這場天災裡。
就算是過了N萬年以後,在大自然面前。人類也是很脆弱的。更何況,還是一羣手無寸鐵的原始人。
正在唏噓之際,她聽到背後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請問,這位道友?”
心裡“登”的響了一下,風可兒愕然回過頭來:附近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大活人,她居然沒有半點察覺。要是敵人的話,她會怎麼掛掉。都不知道。
不過百米遠的地方,一位身着褐色道袍,揹着一柄沒有開封、沒有劍鞘的黑色玄鐵闊劍的青年男修玉立於風中。見風可兒回過頭來,他立刻從心底裡笑了出來:“是你!真的是可兒姐。”說着,欲歡喜的走過來。
在修真界裡,與陌生的修士打交道,爲了表示自己是純綠色無公害,通常會主動與保持百來米的安全距離。
風可兒見狀,連忙喊停,抱拳。客氣的問道:“請問閣尊駕下高姓大名?”這人長得濃眉大眼。身量挺拔,臉上掛着跟鄰家大哥哥一樣的燦爛笑顏。看上去,不象是奸邪之人。但是,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在修真界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界,那是和熟人單獨相處。都要多五分提防,更何況,這人根本就面生得很。而且,這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到她身後的百米之處。更要命的是,那人的身上好象籠着一層淡淡的霧氣。以至於她最引以爲豪的這雙超級透視眼居然看不出對方的修爲!
青年男修指着自己的臉,歡喜的答道:“可兒姐,小弟是菩提子呀。你不記得小弟了?”
菩提子?風可兒怔住了。塵封的記憶豁然打開。腦海裡立刻現出一張略帶嬰兒肥的包子臉,卻和眼前這張帥哥臉怎麼也重合不起來。
“是我,小弟真的是菩提子呀。當年,可兒姐姐失蹤,由你頂替她,和小弟一起被送進青雲宗。你不記得了嗎?”青年男修止步,站在原地,吧啦吧啦的說開來,“本來青雲宗的莫雪仙子只是來接你一個人的。那時,祭司有意讓我也混進宗門。多虧有可兒姐在莫雪仙子替我美言,我才能夠進宗門……”
往事不堪提。後來證明,那時某人確實是被賣了,還幫着數錢來着。當然,這位能說的這麼詳盡,必是菩提子無疑了。老臉躁的飛紅,風可兒果斷截住他的話,把話題岔開:“菩提子,你怎麼在這裡?”
“我是想去尋訪故地,路過這裡。”指了指天空,菩提子咧嘴笑道,“看到這裡有道身影,挺象可兒姐的。沒想到,真的是可兒姐。”
“當時你纔多大呀。難得你還記得我。”風可兒心中一暖,主動走過去,“當時,你突然失蹤了,我還特意跟你院子裡的師兄弟們打聽過呢。唔,當時,你是任務完成,直接回風氏一族了吧?”事後,她也懷疑過,菩提子其實是去找離恨天的。如果這真是他的任務,這小正太的心思可真藏得深。
不料,菩提子卻搖了搖頭:“說來漸愧。”
根據他的解釋,當年的事情是醬紫滴:風雀衣是懷疑真風可兒的失蹤與大祭司有關。因爲她從自身在宗門內的慘痛經歷裡感受到,青雲宗其實並不樂意看到風氏一族中興。所以,她和當時的族長商議,想辦法送一個機靈的人混進青雲宗,摸摸青雲宗的底。她們選中了族裡最爲機靈的菩提子。結果,菩提子出師不利,還沒摸出點什麼,就被同院一個秦姓師兄盯上了。這人是宗門的大族嫡系子弟。菩提子到底年歲小,被他逼得緊了,一害怕,便拿着風雀衣事先給他的遁地符逃之夭夭。逃出青雲宗後,小傢伙一來沒臉回族裡,二來,千山萬水的,他一個半大的小孩子連回家的方向都不知道是哪邊。所以,他就在深山野林裡流浪。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被高人所救。只怕這世上早已無菩提子這號人。
“師父見我資質還不錯,便收我爲徒,把我帶回了山門。這麼多年來,我是頭次下山歷煉。”菩提子說着,上下打量了風可兒一番,笑道,“可兒姐。你現在的修爲已經是凝丹期三層了吧?恭喜恭喜。不過,看你這身穿着,好象也是離開了青雲宗?”
他說的沒錯。風可兒確實是用斂息符將修爲調整到凝丹期三層。而且,出門在外,最好是財不露白。她現在身上穿的是很普通的一件銀蛛絲鮫魚袍。中品靈器,很般配她現在的修爲。衣服的顏色是銀灰色的。青雲宗的規矩大,對穿衣的顏色是有嚴格規定的。象她這種凝丹期的弟子。若是內門精英弟子,剛穿綠色長絲袍,若是內門普通弟子,則要求袍長不過膝。她身上的這件,無論是從制式,還是從顏色,都與宗門要求嚴重不符。也難怪菩提子有此一問。
但是,這也反映出,他的修爲已經高過凝丹期三層。
風可兒爽朗的點頭確認了:“不錯,你失蹤後。他們幾次三番的詢問我。最後。我不厭其煩,也悄悄的逃出了宗門。只是。我的運氣遠不如你,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投到合適的門派,一直居無定所,四處流浪來着。”修真界裡,大家的心防都很重,講話更是真真假假的拌着說滴。菩提子剛纔的一番話裡。顯然也是如此。禮尚往來嘍,反正大家很多年不見,而且又不是很熟。
說着,她也大大方方的打量了一下菩提子,滿臉豔羨道:“三百多年不見,看樣子,如今我至少得喚你一聲師兄嘍。”
菩提子清咳一聲,尷尬的連連擺手:“可兒姐言重了。其實,小弟也是剛剛進階凝丹期三層。只不過下山之前,師父贈了一樣法寶於小弟。這件法寶可以掩去修爲,故而,可兒姐纔看不出小弟的修爲。”
“原來如此。”風可兒連連點頭,心中卻暗自思忖這話有幾分可信度——以她現在的眼神,可以看穿飛昇期以下的修爲。想必才三百多年的時間,菩提子的修爲也達不到飛昇期以上。所以,這句話應該是可信的。同時,能直言講明身藏法寶,足以可見他的誠心。
於是,心防減去一大半。唉,防來防去的,累死個人。風可兒私底下很是懷念在障海的日子。說起來,還是和妖修相處最直接——一見面,就開打。哪用得着這般的一防二猜三顧四忌!
剛好同路,風可兒邀請他同行。
菩提子欣然應允,眼波一轉,試問道:“可兒姐,方纔我在飛劍上見你有戚色的站在這絕壁之上,可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之事?”
這小子三百多歲的人了,還是那個見杆爬的性子。
風可兒聳聳肩,道出了當年的事,轉身指着腳下的大河,嘆道:“三百多年了,事過境遷,是我着相了。”
不想,菩提子卻抿嘴一笑,上前兩步,面對江水,與她並排而立,雙眼微合,伸出右手,象模象樣的在指尖掐算起來。
嘿,別說,還真是仙氣得很。風可兒一時竟看迷了眼。
一番掐算後,菩提子睜開眼,搖頭輕嘆:“可兒姐,三百多年前,江水的下面確實是一處大河灘。後因連降暴雨,山洪暴發,江水上漲,這一片全被淹沒,變成如今的模樣。”
風可兒心中一緊,擰眉問道:“那,這裡的人呢?是不是遷往別處了?”
菩提子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晦不定:“不,早在天災之前,這裡的人便被滅了族。他們奉那個女獵手爲首領。吃完長毛象的肉後,女首領自以爲有神力,帶領她的族人去獵殺長毛象。結果,激怒了象羣。暴怒的象羣衝出森林,踏平了這個部落。所有人都死於象蹄之下,沒有一個倖存者。”
象是被人當頭澆了一桶冰水,風可兒狠狠的打了一個寒戰。可笑可悲之至,一直以來,她都在爲當年的出手相救沾沾自喜,然而,卻正是她的自以爲是,害死了整整一個部落的人。
後悔也好,慚愧也罷,如今只有記住這個血的教訓!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她也只是其中的一份子,以後不要主觀的濫用靈力。
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菩提子軟言安慰道:“可兒姐,你也是一番好心好意。如果下山之前,師父沒有再三囑咐我,不得打擾凡人的世界,我肯定也會出手幫助那個女獵手的。”
知道他是好意,風可兒掩去愧意,真誠的道了聲謝。
“唔,也不知道青雲宗怎麼樣了。我一直呆在師門,不知外面的情形。可兒姐,你呢?”菩提子乘機把話題岔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