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黑影雙手翻飛,拉出一連串的殘影。
噼哩叭啦……
一百零八道金光閃閃的大手印,帶着凌厲的罡風,快如閃電,狠狠的拍打着覆在西靈洲結界上的巨大光網。
那張光網象煙花一樣,“啪”的炸開,綻放出絢麗奪目的豪光。這一剎那間,整個西靈洲的上空流光溢彩,奼紫嫣紅。
黑影見狀,不屑的冷哼,雙手卻捏成法訣,準備搶修西靈洲的結界——光網緊附在結界之上。所以,一百零八道大手印在拍滅光網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損壞結界。籠在西靈洲上空的魔氣,全靠結界的限制,纔沒有大面積擴散開。
果不其然,西靈洲那邊,繁華散盡,透明的結界、炫目的光網,統統木有了。
象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灰濛濛的魔氣凝而不散,西靈洲大陸依然象是一顆蒙塵的明珠,默默的飄浮在潔白的雲海之上。
黑影難以置信的輕“咦”一聲,斂神細看,旋即色變,咬得牙齒“咯吱”作響!
可惡!又上當了!
風可兒那廝居然是挖坑以待,反過來,狠狠的算計了對手一把。
那一道零八道大手印不但沒有毀掉光網,反而恰到好處的將光網拍進了結界之中,與結界凝爲一體!
現在,除了風可兒本人,誰也打不開西靈洲的結界。
“好,很好,非常好!風可兒,希望你接下來的表現也能同樣的精彩。”黑影怒極而笑,凝視着遠處的西靈洲,紅脣輕吐,一遍又一遍的唸叨着“風可兒”三個字。只是這力度根本就不象是在輕念某人的名字,更象是在慢慢的研磨着某人的皮肉。
西靈洲內,風可兒象是有所感應,“阿欠、阿欠”。接連打了兩個大噴嚏。
“怎麼了,可兒?”胡狸滿臉關切的湊過來。
自打第一次連名帶姓的爆出“風可兒”三個字後,這傢伙便徹底改了口,左一句“可兒”。右一句“可兒”,甭提有多順口了。
都是人精級別的人物,這點子小心思,瞞得過誰呀?某人敏銳的察覺到了,強力糾正之。
可惜。這傢伙的臉皮比城牆還要厚三尺。明明剛剛纔象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應着“好好好,我改,一定改”,但是下一秒,他卻“可兒”長、“可兒”短的,喚得更加親熱了。
最終,某人屢糾不止,卻被這丫肉麻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唯有繳械投降,聽之任之。
反正。名字的主要用途就是醬紫滴。淡定吧。
於是,某隻在她背後那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只是胡狸的一個小策略。
以他對風可兒的瞭解,在敵人出現之前,她肯定會先把他扔進芥子空間裡,然後再在外頭加上一重禁制滴。
而他的策略是搞出點狀況來,使得風可兒焦頭爛額,沒工夫顧及這事。
但是,風可兒很精明的,很快就識破了他的小心思,不再糾結於稱呼之類的雞毛蒜皮。
還好。這回老天也來幫他忙。眼見着風可兒就要動手打開芥子空間,這時,她卻莫明其妙的猛打噴嚏。
胡狸心中大喜,趕緊順竿爬。
“起開…”風可兒剛要一掌推開這丫。鼻子又癢了起來,當下半道里收手,背過身去。
胡狸眼明手快,趕緊獻出自己的一隻大袍袖。
風可兒沒留意,胡亂的抓起來,捂住口鼻:“阿——欠!”
完了。她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手裡抓的並不是什麼絲帕,而是胡狸的一隻大袖子。
這傢伙不是有潔癖麼?
哼哼,別以爲這樣就能矇混過關!
某人扔掉手中的袖子,臉上的怒容依舊——這是一場專門針對她而設計的局,策劃者意圖不明,但絕對是來者不善。是以,她嘔心瀝血的謀劃了七天七夜,就是不想累及青丘峰上下。不想,眼前的這隻自以爲是的跟了進來。
哼,保護我?你以爲你修成大仙,就能入龍潭、下虎穴,有如無人之境了?就你那點破修爲,在這裡能混個自保,不拖姐的後腿,姐就阿米豆腐,謝你八輩子祖宗了!
胡狸卻視而不見,裝出義憤填贗的模樣來,將兩隻大袍袖當扇使,賣力的在她周邊四下扇動,大獻殷勤:“這鬼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灰塵?可兒,你別怕,我幫你將灰塵統統扇開……”
“去去去!”全身的寒毛再起,風可兒慌亂的推開之,“閃一邊耍寶去。”
然後,她又象爆豆一樣,接連打了一大通噴嚏。
這事不對頭!胡狸仍然送上袖子,一邊照料新鮮出爐的噴嚏王,一邊質疑道:“可兒,該不會是有人在咒你吧?”說完,他自個兒就立馬搖頭推翻之,“幕後的人應該不會做這種幻稚的事。”
這是一種很低級的詛咒術,只要有煉氣中期以上的修爲,就能做到。它的傷害性並不大,通常只是讓被咒的人心神不寧,兩個眼皮跳呀跳個不停,打打噴嚏之類的。
風可兒聞言,心中一動,衝他翻了個大白眼,復又一把扔掉手裡的大袖子:“指不定,那人和你的心思一樣,也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呢。”
胡狸搓着雙手,嘿嘿訕笑:“我還不是怕你趕我走嘛。”
風可兒嘆了一口氣:“狐狸,這事是衝着我來的,而且,那人不是尋常之輩……”
“夠了!”胡狸猛的抓住她的一隻手,緊緊貼在自己的眉心,“可兒,你看看這是什麼?打這裡烙上這個印記開始,你的事,就永遠便成了我的事。還有,我胡三在下界的時候是怎麼樣行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再看看,自打烙上這個印記之後,我又是怎樣行事的?我胡三是個卑謙、低調的,事事以保住小命爲先的人嗎?可兒,這幾百年來,你難道真的就看不出我爲你改變了多少嗎?”
指腹緊貼的地方。是緊緻細滑、溫潤如玉的肌膚。可是,在風可兒的眼裡,指尖下的銀色印記卻比燒得通紅的火炭石還要炙熱。
象是被燙到了,她猛的縮回手。別開臉,苦笑:“胡三,其實你我都很清楚,這是本命守護契約作用的緣故。”話一說完,心疼如錐。果然。自欺欺人之類的,真tm不是人乾的事!
“是嗎?”胡狸不依不僥的緊緊扣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臉, “你真是這樣以爲的嗎?”
風可兒倔強的側着臉,沉默以對。
一抹悽美的笑容在胡狸俊美如玉的臉上悄然漾開,胡狸貪婪的凝視着她,頓了頓,淡淡的說道:“可是,我不以爲然。我非常非常明白我的心。可兒,我心悅你。與本命守護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他的聲音很輕,卻是無比的堅定,絕不含糊。砸在風可兒的心裡,更象是重若千鈞的存在,一個字一個坑。
某人暗中凝神,這才險險的保持住臉上那張決然的面具。
胡狸仍然注視着她,目光似水,柔柔的淌過她的眼,她的眉,她的脣……流淌過這張容顏的每一處。
幾百年來。只有在夢裡,他纔敢象此時此刻一樣,肆意的凝視着這張臉。
而今,美夢總算成真。可是。胡狸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因爲他知道,這個不知道乞求了多少次的第一次,極有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這叫他如何能甘心?
“修行伊始,我便被告知大道無情。所以,我無時無刻都在告誡自己,胡三。你必須做到無情。無論是誰,只要於我修行有礙,我都除之而後快,絕不手軟。久而久之,我的世界裡不再有兄弟手足,不再有最好的朋友……我真的就成了一個無情之人。
這樣過了三萬來年,我便成了障海里唯一的主宰。全障海之內,就屬我的領地最大、最好,無人敢偷窺。我冷酷無情,手段陰狠,我的臣民們只要聽到我的名字便惶恐不安。就連來障海歷煉的人類修士,無論他們的修爲有多高,也不敢招惹我。而我卻能爲所欲爲,逍遙之至。
最初的夢想,終於全部實現了。我以爲我會很高興。事實上,我也高興了十來年。
當了十餘年妖王后,有一天,我孤伶伶的呆在空蕩蕩的領地裡,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如果不是念及有朝一日能飛昇成仙,我真的一刻也不想再在那個鬼地方呆下去。
很快,我的修爲進入了瓶頸階段。飛昇成仙,象是掉在我前面的一根胡蘿蔔。它總是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然而,無論我怎麼使勁,卻總是夠不着。
我開始變得茫然,不知所措:我苦苦追索的大道是什麼?它真的是冷冰冰的,毫無情義可言嗎?
我甚至開始懷疑,我爲什麼要修真?我到底是爲了什麼放着以前快快樂樂的日子不過,把自己變成了象頑石一樣的無心人?
修煉、修煉,除了修煉,還是隻有修煉!我tm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這樣的活着,活一天與活一萬年有什麼區別?這樣的長生不老,有意義嗎?
於是,我開始不甘寂寞的給自己找樂子。我挑撥我的臣民們,讓它們決鬥;我誘惑人類修士去障海之心冒險……可是,我還是高興不起來。
可兒,是你的出現,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說着,胡狸捧起風可兒的一隻手,輕輕的印下一吻,“最初,我以爲我接近你,只是爲了飛昇成仙,爲了今後能在靈界混得更好。然而,你這次閉關,整整五百年裡,音訊全無。我才終於真正看懂了我的心。原來,早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淪陷了。這幾百年來,我所做的一切,皆只是爲了能守在你身邊。可兒,你就是我的大道。只要與你在一起,哪怕是你閉關的時候,獨自守在你的洞府外面,我的心也總是滿滿的。我從來沒有象現在一樣清楚自己是爲了什麼而修行。之前,三萬多年的苦修,沒有白費,我終於等到了你。而後,我更加努力的苦修,只是爲了能永遠守着你。離開了你,我的修行就變得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可兒,不要趕我走,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