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太這話又擊中客人的笑點,紛紛笑得東倒西歪,有好事之人已快人快語地對張太太說了事情原由。
張太太呆了呆,下意識望向王氏那一桌,眉頭皺了起來。她走了兩步,忽然又折了回去,趕緊朝徐璐那一桌走去。
“……蔣夫人,凌少夫人……林氏那個渾人,怎的把您二人安排在這兒來了?”張太太在心裡罵死了張大奶奶,但臉上卻陪着笑臉道:“這地兒哪是您二位坐的,前邊還有貴賓席,煩請二人屈尊去前邊用飯可好?”張太太雖然恨王氏母女給她添亂,可人家到底是客人,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過來安撫蔣夫人和徐璐。
蔣夫人有些不悅,她好不容易與徐璐搭上話,眼看就要更進一步了,這張太太卻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蔣夫人下意識看着徐璐。
徐璐就笑着說:“算了,坐到哪都是吃,坐哪裡都一樣。只要你們家的丫鬟不要忘了傳菜就是了。”
張太太說:“這兒太偏了,一點兒也不方便,還是請少地人和蔣夫人移駕去前邊的貴賓席吧,那兒寬蔽。”
徐璐說:“張太太,真的不用了,我是來做客的,可不是來給您添麻煩的。今兒您也累得不輕,還要來顧我們,真是怪不好意思。我和蔣夫人都不會客氣的,多吃一些爭取回本就是了。”
蔣夫人趕緊說:“是呀,張太太,咱們也不是外人,何必計較那些俗禮?我和凌少夫人又不是那小肚雞腸之人。何必呢?你自忙你的去,不必顧我們。”
張太太又勸了一陣無果後,又見這二人不像在說場而話,這才放下心來,又叮囑了上菜的丫鬟仔細服侍外,這才告罪離去。
張太太走後,蔣奶奶不時觀察王氏母女,捂着脣對徐璐道:“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回長見識了。”
徐璐笑道:“世間之大,果真無奇不有。”
蔣夫人笑着說:“王梓明真可憐,怎麼就出了這麼個老孃和妹子呢?”
與徐璐同桌的都是身份不高的,能與這些帝都權利頂端的貴人同一桌吃飯,幾個人差點連筷子都握不穩了。爲了能與徐璐蔣夫人搭上話,紛紛倒了王氏母女不少魯鮮爲人知的事來。
原來,王李氏出身普通,不過人家運氣好,生了個厲害的兒子王梓明。王梓明是靠科舉改變人生的,但王李氏爲了供兒子讀書,早些年着實吃了不少苦頭,王梓明運氣着實好,傾家蕩產考中科舉後,一直供他讀書的未婚妻卻忽發急病沒了。王梓明就娶了前國子監祭酒之女,靠着岳父的人脈,再加上自己的努力,以及自身帶來的運氣,一路坐到布政使的位置。只是妻子卻難產而亡,只留下一個兒子。之後又繼娶了現任的妻子,劉氏。劉氏出自江南,有皇商之稱的劉氏商號。
劉氏是劉家嫡女,身爲皇商,在朝中自然也是有不低的人脈,劉氏的嫁妝也豐厚。
一位丈夫是禮部郎中的太太說:“……這劉氏當年可是帶了二十萬兩銀子的陪嫁,不可謂不風光。可自嫁進王家後,一年到頭卻連爺們的面都不能見上幾回,真可憐。”
很快就有人問原因。
丈夫同樣是禮部官員的太太就說:“還能有什麼原因?自古有兩不娶三不嫁,無恃長女不娶,寡婦兒子不嫁。也不是我瞧不起寡婦,而是這寡婦沒了男人,就把兒子看得賊緊。總覺得媳婦就是來她搶她兒子的,她能給媳婦好臉麼?你們沒有發現那劉氏,也才二十來歲的年紀,就像三十歲的人麼?”
衆人扭頭看了劉氏,下意識地點頭附和。
“劉氏也挺可憐就是了。嫁到王家五年了,連一兒半女都不曾留下,倒是庶子庶女一大堆,這王李氏磋磨起媳婦來,可真夠狠的,偏又還讓人有苦說不出。”
徐璐暗忖:該不會又一個得了戀子病的老太太吧?
“這老太太這般磋磨劉氏,王大人就不過問了?”
“唉,王大人是個孝子嘛。”這話說得很不以爲然。
……
吃了飯下了桌後,客人們有的去看戲,也有的去偏廳打馬吊,也有坐在園子裡另外設座乘涼休息。徐璐也隨大流去聽戲去了。
蔣夫人決定,與其跑去巴結王李氏那種不知所謂的人,還不如與徐璐走近些。儘管以她的身份,巴接徐璐一個小年輕有失身份,但總比與王李氏那樣的人打交道又強上不少。
更何況,這位凌少夫人,也沒什麼架子,爲人也確實不錯的。
而徐璐也認爲與工部尚書夫人交好,對凌家也並非壞事。雙方都存了心思相交,倒也其樂事融融。
顧芸兒後來也坐到徐璐這邊來,她與蔣夫人含笑致意,然後對徐璐低笑道:“不簡單呀,姐姐剛纔那一手,可真讓王李氏母女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徐璐說:“怎會呢?丟臉的應該是我和蔣夫人才是。”
周圍看戲的人也面帶笑意地看着徐璐。剛纔在餐廳裡發生的事兒,她們大都已知道,對王李氏不屑的同時,也很佩服徐璐蔣夫人高明刁鑽的還擊本事。
顧芸兒笑道:“可惜三弟妹沒有跟來,白白錯過一場好戲。”
徐璐就問路玲玲爲何沒有來。
顧芸兒說:“姐姐也知道,三弟妹是大夫,每日來找她看病的人如過江之鯽。一個月怕有二十天都不在家。今兒個也是臨時被請去給別的夫人看病了。”
“是什麼人生病了?”
“姐姐猜猜。”
徐璐搖頭,“這種費腦子的事兒,還是不要爲難我了吧。”
顧芸兒就低聲說道:“是威國公夫人。”
徐璐驚訝:“顧夫人生病了?”
自從威國公顧遠山被聖上責令閉門思過三年後,威國公府顧家的聲譽更是一落千丈。徐璐都有好久不曾聽說過顧家的動向了。
顧芸兒說:“我也不甚清楚,反正顧家大兒媳婦接連來了幾回,三弟妹實在不好拒絕,這纔去的。”
路玲玲的醫術很是了得,尤其她又是女子,女人也有不少婦科方面的毛病,男女大妨的年代,得了婦科病找太醫實在難爲情。這時候,路玲玲的價值也就體現出來了。
“今兒就妹妹一人前來?”
顧芸兒點頭,“娘年紀大了,經不得車馬勞累。三弟妹又有事在身,四弟妹又要管家,就我一個人閒着。”
顧芸兒嘴裡的娘,自然指得就是沈任行的母親,沈老太太了,又見顧芸兒喊得自然順溜,就問:“沈太夫人對你可好?”
顧芸兒不遐思索地點頭:“很好,娘對我很是和氣,也教了我不少規矩道理。”
徐璐又問候了沈老太夫人的身體,又說到剛纔的王李氏母女身上。
“……剛纔我過來的時候,這對母女可是無人問津的。”顧芸兒也極是看不慣這對母女的行徑,“吃了飯後,她們本想去打馬吊的,但沒人跟她們一桌,就又去禮部的那些太太們聊天,人家一瞧到她,這個說,我要出恭,那個說要去找人,一會兒功夫就走得乾乾淨淨。你們猜,那王小姐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附近聽戲的雖然在聽戲,但耳朵卻一直集中在顧芸兒和徐璐身上。
沒辦法,顧芸兒雖然年輕,人家卻是沈閣老的繼室。衆所周知,東閣大學士是內閣裡排名最末的閣老,基本要過上一兩年打雜或坐冷板凳的命運。但人家沈閣老就是有本事,明明只是最末位的閣老,卻偏偏行使着相當於次輔的權利。
顧芸兒婦憑夫貴,自然就成了官眷爭相巴結的對像。
徐璐就更不用說了,凌峰這個吏部左侍郎,實則行駛的卻是吏部尚書的權利,掌管着天下官帽子,誰敢惹呀?
顧芸兒捂着脣,壓低着聲音道:“那王小姐說,這些人也太不知好歹了,哼,等回去後就讓哥哥把她們的男人全給貶了。”
包括徐璐在內,衆人全都笑了起來。
“王小姐好大的口氣,怕是本朝公主都沒她威風。”
“王小姐這麼的自信,說不定,公主在她眼裡都還要退一射之地呢。”
衆人又是笑。
另一個品級不高的婦人也擠出來刷了下存在感:“沒法子呀,這樣的人,咱們惹不起,也只能躲着了。剛纔我正與吏部一羣太太們聊天說話,遠遠就瞧到那對母女走過來,我們趕緊就散了。原本我是打算約着幾位吏部的太太打馬吊的。後來讓她們母女一攪和,只好來看戲了。”
不知誰嚷了句:“哎呀,不好,她們來了。”
衆人如臨大敵地四處張望着,果然,就瞧到王李氏母女朝這邊走來,一個個暗叫晦氣。
徐璐也瞧到了她們,這對母女臉色不是很好看,王梓明的妻子劉氏則不見蹤影。
“姐姐,怎麼辦?咱們要不要避開?”顧芸兒低聲問徐璐。
徐璐說:“你怕她?”
顧芸兒笑着說:“誰怕她呀,不過是不想被噁心罷了。”
徐璐四處瞧了下,說:“放心,咱們這兒全都坐滿了人,她就算要噁心你,怕也沒那個本事了。”
顧芸兒四處一望,果然,這兒幾乎都坐滿了人,也就邊角處還有幾個空位置,她與徐璐原本還都坐在邊緣處的,只是不一會兒功夫,周圍都圍滿了人了。而邊緣處的那幾個空位離自己還隔着好幾個人。
自從同桌的另外三個人拋下她們母女去別桌吃飯後,王李氏和王梓明母女就發覺,她們在張家被孤立了,不但被張家人孤立,張家的客人也是如此,吃了飯後,與人聊天不成,約人打馬吊也無人應邀,心裡憋了把熊熊怒火。
後來想着,她們來看戲,這些人應該不至於再四處逃竄吧?
看戲的人很多,見了她們母女倒也不曾四處散開。只是戲臺前早已坐了不少的人,也就邊緣處還有幾個位置,王梓明覺得自己好歹也是吏部侍郎的妹子,怎能坐邊緣角落呢?不說坐上位,至少也要坐最中間的位置吧。
王梓明儘管面上不把徐璐和蔣夫人放眼裡,但心裡還有些怵的。倒也不敢讓她們讓自己。最後,王梓明目光四處在一羣婦人臉上四處掃射着……
一些在座的婦人,面上裝着不理會王梓明母女,但耳朵卻是悄悄豎了起來的。儘管她們在背後嘲笑得厲害,可在人家面前,還是有些發憷的。
吏部侍郎的威力可見一般。
顧芸兒發現那王梓明目光一直在自己臉上掃射,就偷偷挨着徐璐,低聲道:“那女的一直盯着我,該不會要我讓她吧?”
徐璐忍着笑:“十有八九是吧。”
顧芸兒瞪圓了杏目,“那姐姐快告訴我,我是該輪她幾巴掌呢,還是乖乖讓她?”
徐璐一本正經地道:“你打她,是她的榮幸。你讓她,也是她的榮幸。”
她相信,顧芸兒有打王梓明的底氣,正三品吏部侍郎雖然牛氣,但在實權閣老面前,卻又算不得什麼了。
顧芸兒雙眼發亮,卻又一臉的糾結。
就在此時,王梓明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