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海君如今甚麼都不缺,臨海君與順和君只是打着徵兵的名義,四處玩耍,他卻是個做大事的,安撫軍民之外,還招募了大量的士兵,此時是要兵有兵,要民望有民望。
然而莫看他老子一副要死要死的樣子,可國君李昖也不過四十不到的年歲,必須要防止光海君提前架空他的權勢,所以即便光海君功勳煊赫,李昖也遲遲沒有冊封他爲王世子的決定。
這樣的時刻,大明朝的支持是極其關鍵的,若是大明皇帝陛下授了國書,他的王世子名分纔是鐵板釘釘,可以說,他的未來前途,全都指望着李秘,漫說讓他親自來接,便是讓他背李秘下山,他也是樂意的!
彼時的朝鮮王國是實打實的明朝附屬藩國,涉及到王位繼承的大事,都必須經過大明皇帝陛下的同意,即便李昖冊封了王世子,若萬曆皇帝覺得不合適,也是可以撤換的。
光海君見了李秘,也很是恭敬,朝李秘道:“李大人,我已經讓人灑掃庭院,下山了便住我那裡吧?”
一旁的白鹿洞主也是滿臉的驚詫,沒想到光海君竟然對李秘如此的恭敬,也難怪李秘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
“先不忙,李如梅將軍要帶咱們去一個地方,你也跟着一道去。”
光海君竟然也不問緣由,爽快地答應道:“好,大人腿腳不便,還是坐我的車駕吧。”
光海君雖然尚未冊封爲王世子,但車駕也是有規制的,不是誰都可以坐,李秘本就是個低調的人,哪裡會這麼張揚,當即回絕了光海君。
在李如梅的帶領下,衆人來到了戰俘營,李如梅在此戰之中與戚楚聲名並起,一手神射便是連神機新營的槍手都自嘆不如,加上風姿綽約,軍中也是無人不識。
戰俘營的人也是罵罵咧咧,對這些倭奴猴子是半點不客氣,這些戰俘是大明將士俘獲的,自然歸大明這邊看管。
那遊擊將軍見得李如梅,也是歡喜榮幸,問清楚情況之後,便領着李如梅和李秘等人走進了營區。
衆人起初見得李如梅,也是一個個滿臉的敬意,正走着,突然來了幾個士兵,在道旁行禮:“拜見李秘大人!”
李秘一看,竟然是戚楚麾下的那幾個戚家軍老卒,也很是歡喜,朝幾個人道:“幾位老哥哥何必這麼客氣,兄長眼下何在?”
戚楚乃是戚繼光的義子,重新出山之後一直在吳惟忠麾下,也是不受重用,今番在朝鮮戰場上,可謂是一戰成名,戚家軍的名頭再度成爲了茶餘飯後的話題。
幾個老卒可比別人更清楚李秘的本事,當即答道:“戚軍長正在操練,還未收兵……”
李秘也惋惜了兩句,又與幾個老卒閒聊了幾句,邀請他們得空小聚,這才繼續往前。
這小小插曲也只是尋常,然而李秘服藥過量,使得渾身癱瘓,白髮橫生,被人用輪椅推着,白髮鬼一般,也着實惹眼,軍營之中又是人多眼雜,私底下早已議論紛紛。
此時這些人聽得李秘之名,也是熱鬧起來!
“這就是我大明鐵指揮李秘啊!”
“難怪喚個銀修羅,竟果真是一頭銀髮了……”
“也是慘烈,爲了保得麾下弟兄周全,死戰不倒,連頭髮都白了……”
“人生如此,也是無憾了……”
軍士們不斷議論着,人潮也聚攏起來,人人眼眸之中飽含敬佩,紛紛朝李秘行了軍禮。
李如梅是親眼見識了那場戰鬥的,李秘可謂實至名歸,他也不是小氣之人,不過到底是高冷,此時成了李秘的陪襯,難免有些不爽,朝李秘道。
“李大人這銀修羅的威名,可不僅僅只是咱們大明軍中,便是朝鮮和日本,那都是如雷貫耳的……”
李秘也不辯解,只是低聲自語了一句:“虛名罷了,眼下手不能提著,腳不能行路,還要別人幫着擦屁股,廢人一個,銀修羅又如何……”
雖然李秘難免調侃他的兄長李如鬆,但李如梅也知道,只怕這句話半真半假,說的何嘗不是李秘的心聲?
聽聞如此,李如梅反倒有些慶幸,也好在自己沒有受到這樣的創傷,否則他根本做不到李秘這般泰然,對李秘也就由衷佩服起來。
“我兄長就是這麼一張惹人厭的嘴,李大人別在意,你身上揹着的那杆旗,是我兄長親自收藏起來的,眼下就掛在他的大帳裡,往後由他親自獻給皇帝陛下,以表彰大人的功績,這些事情他不會四處說,但心裡都記着的……”
李如梅這麼一說,李秘心裡也是溫暖,心說李如鬆能夠成就名將,也並非浪得虛名,雖然嘴巴毒辣,但心胸確實沒得說。
沿途士兵不斷聚攏起來,都在圍觀李秘,不少人還鼓掌喝彩,很是熱鬧,李秘卻連擡手致意都做不到,只能頻頻點頭,算是迴應。
衆人見得李秘如此泰然的神色,就更是佩服,李如梅只能朝李秘建議道。
“二十三個戰俘雖說算不得甚麼,但畢竟是戰俘,咱們如此正大光明去放人,難免要落人話柄,不如將這些人都趕走?”
李秘本也是這個意思,可想了想卻又搖頭拒絕了,倒不是他在意這些虛名,而是若安倍玄海所言不差,順和君便該在這二十三個人之中!
他需要這些士兵做見證,見證光海君從這二十三個人之中,認出自己的弟弟順和君,往後揭發臨海君,也就不是一面之詞,而是有成百上千大明將士親眼所見!
“算了,留着他們當個見證吧。”李秘如此一提,李如梅也就明白了,畢竟是聰明人,也不消多說,不多時便來到了專門關押僧侶的營地。
這營地也是臭不可聞,地面上滿是泥濘,人畜糞便也是攪和在一處,很是髒亂。
關押戰俘的獸欄裡更是臭不可聞,也虧得這些僧侶都是愛乾淨的,其他營區的衛生環境是如何個樣貌,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些僧侶除了陰陽神道之外,還有伊勢神宮和神鹿宮的人,都是認得安倍玄海和景轍玄蘇的,當即涌動起來。
安倍玄海也是激動,朝李秘看了一眼,得到李秘的同意之後,快步走到獸欄前面來,用倭奴話朝李秘喊了幾句,人羣當即分開來,果真見得十幾二十個人從裡頭哭哭啼啼站了出來!
安倍玄海又說了幾句,那些僧侶也就停止了哭泣,其中一名中年人從後頭揪出一個小個子,掀開了他的面紗來。
光海君也不明白李秘爲何要帶他過來這裡,直到他看到這小個子,才渾身顫抖起來!
“順和君!”
雖然李?被布帶封住了嘴巴,但見得光海君,也免不得雙眸崩淚,掙扎着要往前面走。
那中年人卻扣住他的肩頭,順和君當即安靜了下來。
光海君就站在李秘的身邊,卻也沒有立刻衝過去,誠如早先所言,他們的兄弟情分其實很是淡薄,朝鮮王宮裡頭嬪妃衆多,李昖的子女更是數不過來,能出頭那都是經過了層層鬥爭,可以說從孃胎裡就要爲生存做鬥爭,許多王子王女根本就沒運氣活到出生,就被人毒死在腹中了。
光海君的心中是欣喜若狂的,但與其說他是因爲與弟弟重逢而高興,倒不如說他是因爲李秘送上的大禮而高興!
光海君與臨海君乃是一母同胞,都是恭嬪金氏所生,仍舊鬥得你死我活,更何況順和君乃是順嬪金氏所生。
即便如此,順和君畢竟比光海君小五歲,父母對家中幼兒畢竟都有別樣的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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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海君逃回來之後也不敢向李昖吐露真相,只說徵兵之時遇到敵人,順和君讓人給擄走,只怕是性命不保了。
李昖整日裡也是鬱鬱寡歡,國家陷落也就罷了,兒子也沒了,他也很是思念。
今番能夠找到順和君,必然能夠討父王歡心,對冊封王世子是有幫助的。
即便無法因此而受封王世子,起碼也能夠博得父王的好感,光海君自是歡喜!
“謝謝李大人,尋回了吾弟!”光海君如此道謝,李秘卻也不瞞他,朝光海君道:“見得自家弟弟,難道不該是先把弟弟抱回來麼?”
李秘確實是反感這種沒有涼薄,但也知道這是身不由己,可光海君無論如何都該在人前表現得仁愛一些,這才符合王世子的形象。
光海君聽得李秘提醒,也陡然醒悟過來,朝李秘道:“是,謝先生提點!”
此時他已經改口稱先生了,足見他也知道李秘是在教他,當即故作悲傷,快步走了過去。
順和君還是個半大孩子,早已被嚇得魂不附體,見得光海君便如同救主一般,李如梅讓人將這些人放了出來,光海君剛剛解了綁,順和君便哇一聲痛哭起來。
官英娘伺候李秘久了,對李秘也是知根知底,此時便把李秘往前推了過去,輪椅咿咿呀呀推過來,順和君也擡起頭來,見得李秘,難免有些疑惑。
可見到李秘身後的安倍玄海,卻又縮回了光海君的身後。
李秘看了看順和君,便朝他說道:“好了,你有話要對光海君說,是也不是?”
光海君聽得李秘如此問道,也察覺出其中必有蹊蹺,此時朝李秘道:“順和君不太喜歡讀書,所以不懂漢語……”
李秘便朝光海君道:“你好好問問他吧,你能不能壓倒臨海君,當上王世子,全靠在你身後這個弟弟身上了,我若是你,一定好好對他。”
光海君的身子陡然一僵,扭頭看着仍舊驚慌失措的弟弟,再看看李秘身後的安倍玄海,又看了看李秘等人,頓時好像明白了甚麼!
李秘從來就不是個無的放矢之人,他眼下行動不便,又有心躲在山上,大費周章,甚至不惜讓他親自去接下山,到了這戰俘營來,不可能只是讓他兄弟二人重逢的!
光海君心中激動起來,當即用朝鮮話與順和君低聲交談起來,李秘見得此狀,朝李如梅道:“帶我去見李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