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與索長生熊廷弼來到康純昀的院落,便嗅聞到濃郁的艾草氣味,身爲蠱師,索長生很敏感便察覺得出來,康純昀院落之中,絕對有深諳巫蠱之道的人!
只是當日索長生已經觀察過,康純昀並不是蠱師,那麼這個蠱師神秘的蠱師又會是誰?
因着索長生早已明言,艾草乃是用來激發冬蟄的蠱蟲,李秘也擔心對方會先發制人,此時也就沒有敲門,朝熊廷弼使了個眼色,後者便敏捷地翻牆而入,片刻便給李秘二人開了門。
李秘與索長生閃入院中,便跟着索長生,來到了左廂偏房,那裡陰氣最重,而艾香最濃,甚至能夠看到煙霧從窗戶縫隙絲絲嫋嫋地往外鑽!
索長生在五彩錦蠱袋裡摸索了一把,取出一些片狀草藥來,遞給了李秘和熊廷弼。
“放在嘴裡嚼起來。”
李秘也不含糊,依言嚼食,絲絲甘甜,津液便泉水般從舌根處涌出來,這東西竟是甘草!
索長生也不賣關子,朝李秘二人解釋道:“甘草中和百藥,最善調劑,又是辟邪解毒的良藥,放嘴裡嚼着,防備這下三濫對你們下蠱。”
李秘也是恍然,熊廷弼已經一腳踢開了房門!
這一破門,艾煙便往外頭洶涌,三人視野暫時被遮蔽,這房間裡黑漆漆的,窗戶都蒙了黑布,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一股股陰森涼氣撲面而來,讓人心底發寒。
雖說如此,但此地給人一種極其乾淨的感覺,這種乾淨並不是指地板或者房間,而是隻消一眼,便能讓你知道,這房間裡頭絕計是一隻蒼蠅蟑螂都沒有,走進門便能想象得到,或許在房間某處,正躺着一隻早已乾燥的蟑螂空殼。
艾煙漸漸散去,李秘三人也是心頭大驚,這陰暗的房間之中,康純昀盤坐於牀上,雙眸微閉,氣態安詳,彷彿老僧入定一般,只是臉色早已死灰蒼白,皮膚之下的青黑色血管如同一條條蚯蚓,清晰可見!
“來遲了!”
索長生也是大驚失色,此時熊廷弼快走了一步,難免要伸手去推一把,索長生臉色大變,大喝一聲:“且慢來!”
然而熊廷弼已經碰觸到了康純昀,只是這麼一碰,彷彿戳在了蠢蠢欲動的蜜蜂堆裡一般,各種黑色的甲殼蟲從康純昀的口鼻耳朵等處洶涌而出,很快就將康純昀整個身子都湮沒了!
瞬間涌出這麼多黑色蟲子,只怕康純昀的身子早已被掏空,熊廷弼哪裡見過這等場面,頓時頭皮發麻,往後便逃。
那些個蟲子從他的手掌鑽入他的衣服,拼命往他的口鼻裡頭鑽,甚至有些已經爬到他的褲子裡頭,想從他下身的孔竅鑽入他的體內!
熊廷弼見得康純昀這般模樣,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想想這些蟲子若鑽入自己體內,自己豈非要跟康純昀一般的下場,當即便喊道:“索二弟救命!”
索長生也沒想到熊廷弼這般快手,也虧得早先給他嚼了甘草,那些蟲子到了他的嘴邊,便退散開來。
這也爲索長生贏得了片刻時間,他從蠱袋裡取出一把五彩糯米來,噼裡啪啦便撒在了熊廷弼的身上,糯米打在蟲子身上,那些蟲子便像撲火之飛蛾,啪啪啪便紛紛燃燒起來,熊廷弼滿身冒起黑煙,衣服都被燒出一個個破洞來!
熊廷弼用糯米畫地爲牢,將李秘和熊廷弼圈起來,滿屋子的蠱蟲卻是爬上了他的身子!
這些蟲子離開康純昀之後,他的皮囊很快就塌陷下來,整個人果真被掏空,便只剩下皮包骨頭,兩個眼窩空洞洞,白骨可見,實在讓人心頭髮憷!
李秘和熊廷弼雖然暫時安全,但見得蟲子爬滿了索長生的身子,將索長生淹沒在蟲海之中,也是心頭大駭!
“長生!”
李秘大喊一聲,便取出腰間的火藥袋和火鐮,這些火藥袋是提前稱量過的,不同的填裝藥量,決定着火槍的威力,這麼分成一小袋一小袋,臨用之時就不需因爲裝藥量過大而出現炸膛的危險。
此時李秘掰開火藥的紙袋,就要將火藥撒到周圍,希望火藥的燃燒能夠驅趕這些蠱蟲,畢竟火焰從來都是蟲子的剋星。
然而此時,那些蟲子已經從索長生的嘴巴和鼻孔鑽了進去,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李秘和熊廷弼畢竟不是此道中人,對此也是束手無策,李秘也是穩了穩心神,不斷打着火鐮。
這幾日也是天氣陰冷潮溼,加上李秘到底有些緊張,手也禁不住顫抖,嘗試了幾次,竟然如何都打不出火星來!
熊廷弼顧不得這許多,脫了外袍便拼命拍打起來,然而那些蟲子彷彿認準了索長生,就好像看到了絕佳的美味一般,便是被拍打下來,下一刻也會拼命往索長生的身上爬。
熊廷弼也是慌了,朝李秘道:“這該如何是好!”
李秘哪裡知道該如何措置,此時只能無力的打着火鐮,前面康純昀那恐怖的屍骸,彷彿在嘲笑着李秘三人即將到來的命運一般。
值此危急時刻,李秘卻發現蟲子漸漸少了,估摸着大部分都已經鑽進了索長生的體內,李秘和熊廷弼也是心頭涼了半截。
待得最後一隻蟲子鑽入索長生的口中,李秘和熊廷弼終究是心頭傷感起來,彷彿已經看到了索長生的悲慘下場。
然而就在此時,索長生卻陡然睜開雙眸來,彷彿剛剛結束了一場饕餮盛宴,竟然打了個飽嗝!
他竟然打了個飽嗝!
李秘和熊廷弼驚喜不已,便是熊廷弼這等內斂的性子,也用力捏着他的肩膀,就差沒緊緊擁抱這個小兄弟了!
“你沒事吧?”李秘實在有些難以置信,他竟然將這些蟲子全都給吞了!
索長生伸了伸懶腰,昂起頭來,朝李秘道:“我早說過,這些不過是下三濫的人,算不上蠱師,竟還敢在小爺面前禍害人,簡直是關二爺廟前耍大刀!”
索長生安然無恙,李秘等二人也是驚喜不已,彷彿一場噩夢醒來,又有些難以置信。
索長生卻朝李秘道:“我知道誰纔是蠱師了,跟我來!”
李秘此時已經不敢再用尋常眼光來揣摩這個年輕人,他身上發生的這一切實在太過神奇,蠱師的神秘強大更是讓李秘驚詫不已。
這些蟲子進入到索長生的體內之後,是被他消化了,還是納爲己用,李秘並不清楚。
這些蟲子雖然不大,但密密麻麻一大堆,少說也有好幾斤吧,若是常人吃了幾斤東西,胃都要撐爆,可索長生的肚子都沒隆起來,實在不知道這些蟲子到底是怎麼個下場。
索長生是蠱師,根據這些蟲子的特性,推斷出背後的蠱師,也並不是甚麼奇怪的事情,橫豎李秘和熊廷弼已經見慣不怪了。
走出房間之後,李秘便讓熊廷弼去通知老太君,畢竟康純昀已經死了,必須趕忙讓老太君來處置,真不知道這老太太見得此情此景,心中會是何等的悲涼與激憤。
熊廷弼離開之後,李秘便與索長生往庭院深處而去,此處乃是康氏祖宅,庭院老舊且深沉,康家大宗畢竟是繼承人,而康老太君雖然是女流之輩,但卻是家主,同樣住在祖宅裡頭,想必很快就能夠過來支撐場面了。
李秘也本想待得老太君抵達之後,再往裡頭走,只是索長生被那些個蟲子激發了鬥志,是如何都要先看看這蠱師,李秘也就沒有阻攔。
到了主宅前頭,李秘二人便見得康宗濟有些落寞地坐在大堂之中,眼眸之中充滿了平靜,彷彿剛剛纔做完了一件人生之中的大事一般。
索長生走到前頭來,看着滿臉慈祥,整日裡吃齋唸佛的大老爺,只是長嘆一聲道。
“人都說虎毒不食子啊,你這又是何苦?”
康宗濟微微一笑,朝索長生道:“你說的也不差,只是他並非我的兒子,我也不是老虎,又如何做不得?”
李秘聞言,並無太多驚詫,畢竟這康家大院裡頭,讓人匪夷所思的狗血事情實在太多,這一層層爆開來,他都已經有些麻木了。
只是李秘還有一點不是很明白,索長生早先分明見過康宗濟,爲何當時沒有察覺出他是蠱師?
李秘這疑惑剛涌起,便聽得索長生道:“你也是好算計了,躲在神堂裡,藉着香火遮掩身上的蠱氣,迷惑我的眼睛,算是讓你躲了過去,只是我不明白,你爲何要在此時殺掉康純昀?”
康宗濟也是哈哈大笑起來,毫不避諱地朝李秘二人道:“這個康家已經腐爛到根子裡了,弟弟可以殺哥哥,哥哥也想着謀殺弟弟,叔叔想要睡嫂子,嫂子又想着睡叔子,我這個大老爺,爲何就不能殺一個嫂子勾叔叔生出來的野種!”
他這番話說得極其悲涼,李秘也試圖弄清楚這裡頭的關係,可康宗濟所言實在太過複雜和混亂,一時半會兒也是難以想象。
直到此時,大堂外頭響起一聲痛罵:“真是孽障啊!我老康家到底是觸犯天條還是惹怒了閻王,竟是得了這等下場!”
老太君滿臉悲憤,李秘扭頭看時,這老太太再沒有當初的英氣勃發,彷彿時刻會被氣得嘔血一般。
康宗濟見得老太君過來,也只是慘然一笑,朝老太君道:“母親,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當年是三弟覬覦張麗華的美色,才讓人暗害二弟,他並無謀命之心,本只是想讓二弟喪失男人的雄風,張麗華便會寂寞難忍,便是好勾搭了,只是沒想到身邊那些藥僧沒有輕重,下藥太重,卻害死了二弟。”
“你們都覺着他浪蕩,卻不知他根本就是個瘋子!便是二弟死了,他仍舊沒有放下張麗華,甚至想對這個嫂子下藥,結果卻讓純俠與張麗華這個姨娘做了不堪苟且之事,簡直是敗壞人倫,禽獸不如!”
“純俠到底不算壞,母親你心疼他也無可厚非,畢竟純昀是我那不知羞恥的婆娘,與三弟苟且才生下來,但他到底是個好孩子,若不是他幫忙,我也不能對純俠下蠱。”
“這樣的康家簡直就是人間的毒瘤,所有人都該死,沒有無辜之人,全部都有罪,又何必惋惜這些卑賤的性命!”
康宗濟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這是多麼令人髮指的思想,這慈眉善目的皮囊之下,住着的是個多麼瘋狂的邪惡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