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爺廟裡一片混亂,一切都因爲玄青子披頭散髮,被一羣髒兮兮的孩子給架着,偏生這孩子手裡頭還有官府的朱票!
馬王爺廟乃是邢捕頭在照看着的場子,眼下廟裡正在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若宣揚出去,往後也沒法子再混了。
見得這些孩子一個個瘦弱又年幼,馬王爺廟裡頭的打手們也就發了狠,操起各種傢伙什便衝了上來!
然而就在那麼一瞬間,爲首的白淨少年郎卻彷彿變了個人一般,他朝身後的小胖子以及一干孩子低喝道。
“弟兄們,吃飯還是喝粥,就看這一鋪了!”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這些個孩子的眼中頓時爆發出兇狠地殺氣,彷彿黑夜之中一羣餓極了的野狼!
“啪嗒!”
一張椅子打在九桶背上,木屑四處橫飛,他整個人都被抽飛了出去!
然而這小胖子在地上滾了一圈,抹了一把臉,整個臉面血紅一片,卻露出森森白牙來,詭異地笑了!
他揮舞手中棍棒,棍頭上參差的勾刺讓人心寒,而其他孩子手裡頭的破爛玩意,雖然看起來不堪一擊,卻又都暗藏鋒芒!
他們組成了陣形,以九桶爲首,相互配合,竟然有點鴛鴦陣的意思!
戚家軍的鴛鴦陣,那是聞名遐邇,殺得倭寇哭爹喊娘,是故許多人都聽說過鴛鴦陣。
但這種陣法大多流傳於說書先生之口,尋常人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江湖武林之中都沒人敢用,更慢提這麼一羣混跡街頭的黃毛小子了!
可他們的配合卻天衣無縫,同心協力之下,竟然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些在牙行長大的孩子,坑蒙拐騙偷,無一不精,打起架來更是比孤狼還狠辣,各種下三濫陰招,配合鴛鴦陣,竟然讓馬王爺廟的打手們敗下陣去!
若是李秘見到,心中必定會哭笑不得,因爲他還擔心這羣孩子無法守住馬王爺廟,如今看來,倒是李秘太低估這羣孩子了。
外頭的打鬥聲很是激烈,甚至是慘烈,但李秘卻沒有心思去關注,因爲他還有些疑問,要去求證。
“我且問你,三十六龍柩裡頭,到底藏着甚麼要緊的訊息,爲何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找?”
李秘適才在外頭偷聽到,這三十六龍柩裡頭藏着一個倭寇的計劃,但凡跟倭寇有牽扯的,想必也沒甚麼好事,必須儘快拷問出來,若是等項穆解開龍柩,只怕就晚了!
然而淺草薰卻只是看着李秘冷笑:“落入爾等之手,是吾時運不濟,想逼問消息,還是死了這條心!”
李秘也知道,像她這樣的殺手,輕易是撬不開她的嘴,只能循序漸進,趁她麻痹大意,再套取有用信息,所以也急不來。
“你們在蘇州府裡頭還有內應,也不怕你知道,調查張氏一案的過程中,我們已經拿捏到關鍵,你死撐到底也無妨,反正遲早會將你們一鍋端掉的。”
李秘如此一說,淺草薰臉上也露出不屑來,顯然是不太相信李秘,不過李秘並無緊張,她多少有些心虛起來。
“爾等無需枉費心機,在吾身上,你是得不到任何消息的!”
淺草薰說得斬釘截鐵,當即扭過頭去,而旁邊的謝纓絡早已按捺不住,一腳便踢在她的面門上,重瞳美人兒當即口鼻噴血,真真是狼狽到了極點,連李秘都覺着有些殘忍了!
不過倭寇狠辣而毫無人性,罪行累累,不知殘害了多少百姓,想起這些來,這種殘忍也就變成一種復仇的快感了。
李秘對審訊也有着自己的一套經驗,但要說到嚴刑逼供,又如何比得過這個時代的官差?
大明朝因爲有錦衣衛的存在,在刑訊方面可謂“登峰造極”,嚴刑逼供的法子層出不窮,尤其是地獄一般的錦衣衛詔獄,駭人聽聞的手段也是數不勝數。
讓李秘印象最深刻的一種,估摸就是鐵刷子了。
這些個錦衣衛們,會將囚犯綁起來,用開水燙一遍之後,就會用鐵刷子,將皮肉一層一層刷下來,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明歷史上不少名臣,都成爲了詔獄的犧牲品,大才子解縉就是其中之一。
謝纓絡這廂整治淺草薰,也有爲張氏泄憤的意思,外頭的動靜卻是漸漸小了些。
又過得小半個時辰,簡定雍終於是帶着邢捕頭等一干官差,浩浩蕩蕩涌入了馬王爺廟。
那些個烏煙瘴氣的場面自是被當場撞破,而經歷了這麼長的時間,以及如此這般波折,終於是抓到了殺害張氏的元兇,這樁案子也總算是得到了圓滿的結局。
邢捕頭自然要撇清與玄青子之間的關係,於是在簡定雍面前表現,幾乎將馬王爺廟都給洗了一遍!
往後他再不敢沾染這塊地盤,加上青雀兒等人一夜發威,李秘答應這羣孩子的事情,也算是有了個交待。
只是他並沒有想到,在孩子們心裡,他已經提升到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
因爲僅僅只是一夜之間,這個冤大頭,便完成了他們夢想的第一步,將馬王爺廟給拿了下來!
在他們看來,這個冤大頭還真是說到做到,就沒有難得倒他的事情了!
當然了,或許有人認爲,這裡頭也有運氣成分,李秘若不是撞破了玄青子與淺草薰,又豈能一石二鳥?
李秘起初也是這般認爲,但想了想卻又並非如此。
早在查案之初,青雀兒等人便告訴過他,那個刺殺他的女倭寇,一直在牙行裡找大船出海,而後又將李秘引到了馬王爺廟這件事來,這裡頭多少有些因果,並非歪打正着這麼簡單。
總之,這也印證了李秘的投資,這羣孩子對他的幫助,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掌控了馬王爺廟,在牙行有着一席之地之後,憑着這羣孩子的心性與意志,往後的作用只怕會更大!
案子得以成功告破,又抓住了兇手,簡定雍自是高興的,而他自然不會忘記,這個案子最大的功臣便是李秘。
若非李秘一直堅持,甚至不惜與他這個縣太爺打賭,才讓這個案子重啓,今日也就不可能有這樣的成果了。
而要知道,這也纔是李秘剛剛當上捕快,就取得了這般成績,這李秘的本事,也就是有目共睹的了。
再加上邢捕頭不敢再高張,很長一段時間內,估摸着只能夾着尾巴做人,而便是蘇州府推官宋知微,對李秘都青睞有加,袁可立這個蘇州青天,項穆這樣的耆老宿望,一個個對李秘都有着香火之情,簡定雍對李秘的姿態,也就不敢放太高了。
回到縣衙之後,李秘也沒將重點放在淺草薰的身上,而是開始在玄青子的身上找突破口!
因爲淺草薰太過硬氣,但玄青子的意志卻薄弱一些,相對而言也比較容易攻克。
雖然張氏的案子算是結束,但李秘必須弄清楚倭寇到底有些什麼陰謀詭計,若不趁機將蘇州府的倭寇細作一網打盡,往後也是百姓的大害!
然而李秘終究還是高估了玄青子,雖然她一直在爲倭寇提供援助,但由於她並非倭人,淺草薰對她似乎也有些防備,這個牙婆子根本就接觸不到核心的情報!
簡定雍如今也不再限制李秘,因爲涉及到倭寇,便是再小的情況也是大事一樁,容不得半點疏忽和閃失,於是他也就任由李秘施爲,一面又漏液讓書吏與師爺典史等,整理了文檔卷宗,明早一併送到蘇州府去。
李秘自是希望趁熱打鐵,如今沒把握獲取倭寇整個計劃,那麼便只能退而求次,先把蘇州府內潛伏着的細作們,全都給揪出來!
這個工作自然更加的困難,但卻又不失爲一個好的方向,清洗這些細作,無論對長遠大局,還是目前之急,都是極好的法子。
縣獄就在縣衙裡頭,李秘稍作休整之後,便來到了縣獄裡頭,只是眼前的場景,讓他都有些於心不忍。
淺草薰雖然有着一口黑牙,但絕對是個屈指可數的美人兒,身段也不像倭人猴子那般矮小,更不是腰長腿短,相反,她的身材比例極好,練武使得她的身姿挺拔而健美,曲線極其明顯。
然而此時此刻,她被綁在刑柱上,衣不蔽體,雪白的肌膚早已被鞭笞得血肉模糊,如同待人宰割的牲口一般,毫無尊嚴。
可她一雙眸子卻仍舊閃耀着傲慢與不屈,那眼眸之中的烈焰,充滿了屈辱與仇恨!
獄卒們一個個滿頭大汗,他們的手都已經被鞭子磨破了皮,可這女倭寇硬是鐵打一般,如何都不開口,他們心裡難免也有些敬意。
見得李秘進來,諸多獄卒也點頭招呼,畢竟李秘是此案的功臣,如今在縣衙也是炙手可熱,獄卒們的資歷雖然老一些,但也不敢怠慢了李秘。
他們是內部之人,自然也知道邢捕頭一直關照着馬王爺廟,今番玄青子落網,與倭寇扯上關係,也虧得邢捕頭趕緊撇了個清楚,縣太爺也故作不知,算是拉扯了邢捕頭一把。
但往後邢捕頭也就沒了聲勢,諸多捕快裡頭,又有誰比這個纔剛剛當上捕快的李秘,要更加有前途?
李秘也不見外,摸了一串錢出來,遞給牢頭道:“幾位哥哥辛苦大半夜了,不若出去吃點東西,小弟來審一審這倭鬼子?”
獄卒們早就憋壞了,這婆娘也不敢打死,但就是不開口,他們也無計可施,李秘能夠把這事情應承下來,他們可是求之不得的。
“老弟實在太客氣了,不過這娘兒們嘴硬骨頭更硬,老弟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只要別弄死就成!”
那牢頭往淺草薰身上掃了一眼,有些意味深長,其他獄卒也是邪惡地笑了起來。
李秘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心裡不由直搖頭,雖然倭寇姦淫擄掠無惡不作,跟他們講仁義道德完全沒必要,但李秘仍舊不喜歡這樣的方式。
“小弟省得的。”李秘敷衍了一句,牢頭便帶着獄卒離開了牢房,而李秘則盯着奄奄一息的淺草薰,輕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