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星的眸光有些微的破碎。
他死死的握着手指頭,像是要將自己的手指掰斷一般,極其的用力剋制。
殿內的氣氛靜的,連一根針掉落在地的聲音,都可以顯得異常清晰。
男人默了良久,終是迴應了句,“朕歇息,你也回府歇着……”
百里連兒緩緩的擡眸,看了男人一眼,“連兒,多謝南星哥哥。”
……
百里連兒在宮中一戰成名,連太后都擺不平的事情,竟被百里連兒輕輕鬆鬆的幾句話,還有一個下跪就搞定了。
此事傳到了宮外,加上林雪茶一直沒出來表態,不知情的大臣還以爲百里連兒是要上,位了。
說不定,很快就會被賜封。
李丞相看了李初然一眼,見他面色淡淡的,看起來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也便沉吟了一聲,道。
“有空就回府來看看,你娘想你了。”
李初然的語調低沉平和,“初然知道了。”
李丞相見他一切正常,也才點了點頭,先行回府。
走在後邊的李初然,慢悠悠的上了自己的馬車,面色不虞,一貫溫和待人的男人,在車簾子垂落下來的那一瞬,勾起的脣角,猛地沉下,溫潤的眼神亦瞬間變幻,戾氣逼人。
天色陰沉沉的,到處都是暗色的一片,刺目的閃電與昏黃的琉璃青燈影影綽綽,深冬裡再一次下起了雨來,氣溫陡轉直下,將近天亮的時候,驀然就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的,墜落地面,悄無聲息。
百里連兒跪求蘇南星好生休息,蘇南星也的確是答應了,只是天色一亮,卻還是勤勤懇懇的上了早朝。
百里連兒身子未愈,加上休息前紫卉與她說了,蘇南星已經歇下,她便也放下心來,安心的睡了過去。
蘇南星上朝,提起了五王蘇安與李家嫡女的婚事,等過了先帝的守孝期就讓他們直接完婚,而後再趕往任旭王的封地。
李丞相低眉順眼恭敬應是。
他是最忠心的老臣,生是皇家的臣子,死也是皇家的臣子,絕不會與帝王做對。
大事上是如此,李婧兒的婚事,更是如此。
李初然卻是什麼話都不曾說過,下朝的時候,任旭王上前與他道了一句,“記得來喝酒。”
李初然面色寡淡。
他徐徐的擡起眼眸,不鹹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初然會去的。”
五王蘇安漆黑深邃的眸裡,跳躍着忽明忽暗的鋒芒,“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尋一個賢妻伴你左右。”
李初然眸色不變,“初然知道。”
五王蘇安拍了拍李初然的肩膀,然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成親之後,本王會立即啓程去封地,你平素的時候,別老是欺負連兒,她那女人看起來大大咧咧,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但到底是柔弱女子,你若是不喜歡她,便趁早與她說明白,她年紀也不小了,再過些時候,她都要成老姑娘了,別耽誤了她。”
李初然微微眯起了眼睛,“王爺這是何意?”
她要變成老姑娘了,爲什麼是他耽誤的她?
與他有關?
五王蘇安卻是輕輕地挑起了一縷邪笑,瀲灩生波的鳳眸看了李初然一眼,無聲的重重的拍了拍李初然的肩膀,沒有多說半句,徑直往前離開了皇宮。
餘留李初然一人站在原地,濃密的眉頭緊緊的擰着,脣角也跟着抿着,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連過了三天,李婧兒大婚前兩日,李初然手裡頭還在處理卓太傅之子的罪證,太過忙碌而抽不開身。
有人端着滋補的湯藥,敲開了房門進來,李初然眼皮都不曾掀起過。
那人一襲華服,面容雍容華貴。
她將手中的托盤置在一旁的桌面上,望向李初然的時候,脣上溫柔的淺笑着。
“忙活了這麼久,歇會,過來喝口湯罷。”
李初然眸色一震,擡起眼眸看向脣角上揚着的那人,身子跟着站起。
他的面色也掛起了淺笑,“母親怎麼來了?”
丞相夫人寵溺的笑了笑,“那還不是有人兩三個月,不曾回來看過我了,府裡的下人這麼多,也不知捎人帶個口信給爲娘,爲娘自然想你。”
這淡笑與嗔怨的話交織在一起,怨氣被削弱了大半,但丞相夫人話中的意思,李初然還是能聽的出來的。
李初然走上前,走到了丞相夫人的身邊。
他垂了垂眼眸,細長的眼睫遮住了眸裡的情緒,“初然日日能夠看見父親,還以爲父親會替代初然,與母親報報平安,所以初然纔沒有遣人與母親報信。”
丞相夫人似乎也不介意,只是淡笑道,“行了,爲娘知道你手裡頭忙,只是,初然連親妹妹即將大婚,也不曾回府來瞧瞧,不僅婧兒有意見,爲娘心裡,也實在是覺得不太應該。”
李婧兒自幼就喜歡纏着李初然。
兩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現在李婧兒即將大婚,李初然就算是再忙,那不應該,一次都不回來瞧瞧罷?!
李初然看着丞相夫人,道,“的確是初然的不對,請母親原諒。”
李初然什麼都好,爲人也孝順,但最不好的一點,就是他過於溫和有禮,態度疏離。
他喜歡什麼事都自己扛下,也不管她給他扣的罪名是大是小,從不曾像平常孩子那般,反駁與她。
就像是這一次,李丞相也曾說了,李初然正在秘密調查一樁大案,準備協助當今聖上,拔除帝京一些不乾淨的勢力,因爲那人身後牽扯的人甚多,處理起來很是麻煩,所以難免抽不出時間來。
她故意說她有意見,李初然也便覺得是有意見,從不說他自己的緣由。
丞相夫人重重的嘆息了一聲,拉着李初然的手臂,與他一起坐下。
“趁熱喝罷,這是爲娘特意給你燉的,現在外邊的天氣這般嚴寒,你便是習武之人,也不能罔顧了自己的身子。”
李初然應是,雙手捧起那湯碗,便將補湯飲了下去。
喝的乾乾淨淨的。
放下手中的瓷碗,他看着丞相夫人出聲道,“初然謝過母親,母親身子不好,還特意過來看初然,爲初然做吃食,是初然不孝,讓母親擔憂了。”
丞相夫人淡淡靜靜的凝視着他。
她默了半晌,良久之後才慢慢的啓脣道,“沒有。你是個很懂事的孩子,爲娘此生,得子如此,已無所求。”
李初然沉默不語。
“只是,你太過懂事,有時候爲娘想對你好點,你卻是一個勁的埋怨責怪自己,說自己不孝,不該讓爲娘勞累,娘……是你的娘啊,是天底下,你唯一一個,可以肆意索求物件,並且不需要任何回報的人……”
丞相夫人的眉間,漸漸的染上憂色,“爲娘知道,當年的事情你有芥蒂,是爲孃的錯了,可如今,連你妹妹都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你卻爲何,不能選擇放下呢?”
李初然淡聲道,“母親多慮了。”
“便算是母親多慮罷,母親只盼你能過的開心一些。”丞相夫人不想與他,爭執多年前的事情。
“以前你總說,男兒志在四方,得先在朝堂打拼出天下,纔會迎娶賢妻成家,娘支持你,好男兒該是心懷天下,所以這些年,爲娘雖然明裡暗裡有提過你的婚事,但到底不曾真的逼迫過你……”
她靜靜的看着,李初然俊美非凡的臉頰,“可初然啊,你不能心裡只有國家,只有你的大業,你還得記得,你有個家,像娘這般年紀大小的人,早已是兒孫滿堂,你卻至今不曾有過妾侍,左鄰右舍的閒言碎語,你許是不曾聽過,所以覺得無所謂,可爲娘心裡疼啊,你這般遲遲不肯成家,讓爲娘如何是好?”
李初然低着頭,脣角緊緊的抿着,安靜了幾秒之後,他才低聲應道,“初然知道了。”
丞相夫人還想在說些什麼,李初然卻是站起身來,朝她行了個大禮,恭敬的道。
“若母親有合適的女子,想要讓初然認識,初然會去見的,請母親放心。”
丞相夫人眸間一喜,亦跟着站起了身,“孩子,你此話當真?!”
低着腦袋的男人,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眼眸深深,他沉聲應了句。
“當真。”
……
五王蘇安,也便是如今的任旭王大婚,李婧兒被送上了花轎。
百里連兒隨蘇南星出宮,親赴任旭王婚宴。
出宮前,紫卉是與她說過的,蘇南星此次的目的不純,一則是爲了任旭王的大婚,他去了能撐撐場面,二則,便是想看看,三朝元老卓太傅,究竟有多威武風光……
百里連兒一聽這用詞,便知道事情不簡單。
好生追問了一遍,紫卉纔將卓太傅之子,做的一些橫行霸道,傷天害理的事情告知與她。
她眼眸微眯,喃喃的重複紫卉的話。
“卓太傅之子,好女色……”
五王蘇安與李婧兒的大婚,李初然自然不可能不到場。
他一襲素色青衫,挺拔修長的身姿站在人羣中,俊逸清秀的臉上噙着淡淡的笑。
百里連兒跟着蘇南星走,視線與他第一次交匯,男人脣角的笑意微斂,隨即卻是若無其事的,移開了。
襲素色青衫,挺拔修長的身姿站在人羣中,俊逸清秀的臉上噙着淡淡的笑,百里連兒跟着蘇南星走,視線與他第一次交匯,男人脣角的笑意微斂,隨即卻是若無其事的,移開了。
百里連兒微微愣了一下。
隨即她看了站在身旁的蘇南星一眼,小聲的與他道,“南星哥哥,連兒去尋個人。”
蘇南星淡淡的應了一聲,百里連兒便轉眸看向李初然,朝着他那邊走去。
她回皇宮的時候,雖然沒有見着李初然,但是她卻交待了府裡的管家,要他轉告李初然,那他這會甩她臉色……
是因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