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來了。
但老嬤嬤到底是深宮之中出來的人,心細的很,她請了一位年過半百且有名望的大夫前來,入門前,還特意讓屋子裡的人,統統都蒙上面紗。
林雪茶躺在裡屋,簾子垂放着。
這大夫年老,自然看過太多紅塵之中的事情。
見她們這個仗勢,很容易聯想到,可能是哪個富貴人家出來的人,又不想讓人知道太多。
到了他這個年紀,家裡定是有妻子兒女的。
見狀,那大夫更是低垂下了眼簾,眼觀鼻,鼻觀心,什麼人都不亂看,也不想惹上什麼麻煩。
仔細給林雪茶把脈過後,大夫收回了手,詢問林雪茶。
“夫人可是感覺食慾減退,偏食,噁心嘔吐,頭暈,還容易出現倦怠之狀?”
林雪茶嗯了一聲。
那大夫點點頭道,“夫人如此反應,正是腹中胎兒新生命開始的信號,並無大礙的。不過夫人的精神太過緊張,有思想顧慮,這一點,還是要改善改善的,免得日後病情更加嚴重。”
頓了頓,出於醫者的心態,大夫還是開了口道。
“夫人體內似乎有毒未清理,雖說這對胎兒無害,可總歸是於夫人不便,老夫這就幫夫人開一些安胎藥,還有一些驅除毒素的藥材,待夫人妊娠好了些,再服用,不過三日,夫人的眼睛,便可恢復正常了。”
聽竹瞥了一眼,屋中老嬤嬤的神色,她們面上雖然戴着面紗,但眸底間流轉的狠意,還是輕易可以瞥見。
宮中出來的人,早已看淡自己的生死,自然也看淡了其他人的生死。
聽竹上前,止住了那老大夫的手,冷着嗓音,開口道。
“我們家夫人,只是妊娠反應強烈了些,什麼事情都沒有,老大夫你,可莫要爲了些藥錢,而隨隨便便,給我們家夫人,扣上什麼怪病。”
那老大夫怔了一會。
他看了看周遭的兩個老嬤嬤,見她們神色不大對勁,忙順着聽竹的話說下去。
“是是是。老夫果真是老了,夫人除卻妊娠強烈了些,哪裡還有其他的怪病,都是老夫醫術不精,還請姑娘莫怪,莫怪。”
聽竹慢慢的鬆開了老大夫的手,淡涼的道。
“尚好。把安胎藥開了之後,我自會給大夫一定的藥錢,所以,你不必畫蛇添足。”
老大夫心臟一陣狂跳。
他嚥了咽口水,除了應聲好,什麼都不敢亂說。
給林雪茶開了藥方之後,聽竹送老大夫出去。
老大夫的腳步很快,像是慢了些,都會如何似的。
聽竹的視線眺望着遠方,眼角的餘光,卻是睇及了身後。
待眼角處的老嬤嬤身影不見之後,她才緩了口氣,轉身,給林雪茶煎藥。
……
…………
一日復一日。
林雪茶一行人,果真像是對外隔絕了一般,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林雪茶就更不用說了,足不出戶。
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她連農舍旁邊的鄰居,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孩子順利出生,不滿五月,便被一位嬤嬤,從林雪茶懷中抱走,悉心呵護,送回了帝京。
太皇太后尚未見着嬤嬤,嬤嬤便連着孩子,便已經被帝王攔下,帶去了御書房。
嬤嬤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自然爲太皇太后效忠。
紫卉把孩子抱到自己懷中,站在帝王的身邊,和老嬤嬤對峙而立。
帝王掃了一眼,紫卉懷中緊抱着的嬰兒。
嬰兒太小,是在熟睡狀態.
但眉眼之間,帝王還是能夠感覺的出,幾分熟悉。
他微微擡眸,瞥向了老嬤嬤,語調低沉平和,但有些隱匿的壓抑,“她在哪?”
他微微擡眸,瞥向了老嬤嬤,語調低沉平和,但有些隱匿的壓抑,“她在哪?”
他的人,從帝京,找到臨縣,一路找下去,地毯式的搜索,加上任旭王的勢力,整整一年,也才尋到了都城。
然而,大大小小數萬個村莊,數萬個沿海農舍,他都找遍了,卻依舊不見林雪茶。
藏的可真好……
如今卻是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他們的孩子,光明正大的往宮裡送,是覺着他蠢,還是覺着他瞎?
老嬤嬤面無表情的道,“皇后娘娘誕下龍子,身子極虛。目前尚在調理之中,請皇上莫要擔心。”
擔心……
帝王手上的硃筆被隨意轉動,他淡淡涼涼的看着她,聲音辨不出喜怒。
“少說廢話,她在哪。”
……
…………
送孩子回宮的那位嬤嬤一走,不過半個月,林雪茶這邊就發生了事情。
她身邊本來人就少,還得隱瞞行蹤,就更不可能,會和周邊的人攀親帶故。
加上她眼睛看不見,周邊有誰也不是很清楚。
練武的時候,也都是在自己的農舍裡,從不出農舍,也不能出農舍。
林雪茶突然心悸,胸口疼痛不已,面色亦跟着泛白。
聽竹和剩下的一位老嬤嬤面面相覷,聽竹忐忑不安焦急的問。
“皇后娘娘,不會是月子沒有坐好,落下病根了罷?”
老嬤嬤皺着眉頭,她的目光落在林雪茶的身上,眸色嚴厲,似是想要看穿她,是否是在裝病。
“不可能。皇后娘娘的月子,我沒有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寒風,她也一直是住在小屋子裡,不曾出來過,又豈會是月子沒有坐好?”
聽竹望着緊閉雙眸的林雪茶,咬了咬脣,極爲不安的道。
“可嬤嬤看,皇后娘娘素來身子底好,也很配合,懷孕期間,除卻妊娠反應讓她痛苦不堪,請了回大夫瞧過之後,便再也不曾生過病。如今人都痛的昏過去了,嬤嬤,你確定,不給皇后娘娘請個大夫來麼?”
聽竹不是主事的人,倒不是說,她能力不夠。
而是,她會維護林雪茶,許多事情,都以林雪茶爲重,所以,她不夠太皇太后看重。
可老嬤嬤不一樣,生是太皇太后的人,死也是太皇太后的鬼,只認一主,從不二心。
且,這老嬤嬤也是個有實力的。
她是太皇帝留給太皇太后的貼身婢女,年少時,武藝本就非凡,如今人老了,她的武功,想必更是高深莫測。
絕不能硬碰硬。
老嬤嬤側目看向一連憂色的聽竹。
眸色淡淡涼涼的,辨不出喜怒,盯着她仔細端詳了半晌,老嬤嬤才緩聲道。
“我們不能求助外人,你出去請大夫,我在這裡守着皇后娘娘。切忌,你絕不可暴露行蹤,否則,不管皇后娘娘是病着,還是好着,我們都得火速離開。”
聽竹深知,老嬤嬤在顧忌着什麼。
不就是怕她們作怪?
可惜了,誰讓太皇太后不多添點人手,走了一個老嬤嬤,剩下的人,可都是同一陣線的。
聽竹不曾對不住太皇太后過,與林雪茶共主一個屋檐下,整整十一年。
林雪茶的一切,她都有稟明太皇太后。
包括林雪茶當初回安平侯府,許多事情,她說過的許多話,她都是按照太皇太后的命令,一個一個去完成的。
林雪茶待她如親姐妹,受不得她被人欺負,凡是都會護着她。
雖說,當初拼死留了林雪茶一條性命,可,到了現在,一年多的時間,林雪茶的眼睛,還是沒有復明。
她是愧疚的。
太皇太后對她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然而林雪茶對她,亦有救命之恩,姐妹之情,如今太皇太后得了孩子,那麼……
太皇太后就不能怨她,爲林雪茶做點什麼了。
等那位老嬤嬤從宮中出來,到時候,林雪茶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
…………
林雪茶猜的果然沒錯。
老嬤嬤不會自己出農舍,去鎮上請大夫回來。
用林雪茶的話說,就是老嬤嬤覺得,在她的身邊,需得有一個很可靠的人在,老嬤嬤纔會放心。
但,桂嬤嬤已經帶着孩子走了,剩下的聽竹,她自然放心不過。
只能是自己守在她的身邊,屆時,聽竹就可以找着計劃行事。
聽竹按林雪茶的吩咐,做了兩手準備。
一,是她出了農舍之後,老嬤嬤有可能會點了她的穴道,隨之跟在聽竹的身後,仔細觀察她,看看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如果老嬤嬤確定是跟着她去請大夫的話,那就用最短的時間,把她甩掉,然後趕回農舍,把林雪茶帶走。
二,是聽竹去請大夫,老嬤嬤沒有跟來,反倒是一心一意信任聽竹,等聽竹把大夫帶回來。
那麼,聽竹便自己隨意發揮,可以選擇尋一個,江湖術士糾纏住老嬤嬤,但不能是那種不經打的人,能拖住一刻是一刻。
沿海這邊,最大的優點,就是交通便利,只要她和聽竹上了船,或者隱匿在一個小地方,待老嬤嬤氣急敗壞,自然會選擇回宮稟告太皇太后。
屆時,她們便可以逃之夭夭。
但,第二種方法的話,怕是會牽連聽竹。
聽竹這般光明正大的做,待老嬤嬤與太皇太后說了之後,定會被太皇太后,列入黑名單。
指不定,下場比林雪茶的還要糟糕。
這只是準備,然而,也許計劃可能是失敗,畢竟,人算,總是不及天算的。
聽竹邁出農舍大門,她的視線眺望進來,反手把木門關上。
而坐在農舍牀側,看着林雪茶的老嬤嬤,卻是眼眸一動。
她速度站起身來,在林雪茶的胸口上點了睡穴,而後,跟着出了木門。
睡穴。
老嬤嬤根本就不知道,林雪茶練得究竟是什麼武功。
她們只知道,林雪茶沒有練過什麼武功心法,大概就是會幾招防身的武功招式。
所以,這才肆無忌憚毫無防備的,點了林雪茶的睡穴。
林雪茶倏地睜開了眼眸,她掀開蓋在身上的棉被,翻身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