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脫嫌疑,秦霽當然不能親自去溯洄館探望,便連貼身婢女都沒有安排在那左近,只安排了一個後來收服的僕嫗,讓她暗中留意溯洄館外動靜,然而對於事態,秦霽當然熱切期盼着,此時的她也是坐不安席,在起居處踱步來往,終於等來了心腹急急至跟前,秦霽搶先問道:“如何了,柳、任兩個可曾去溯洄館?”
婢女長吸口氣,一路上醞釀的說辭竟拋之腦後,鬼使神差答道一句:“兩人都去了溯洄館,甚至柳氏還遣人去請了殿下。”
秦霽險些沒興奮得舞一舞拳,正自暗忖:料到柳氏不會坐壁上觀,卻沒想到她這般心急,竟然立即便請殿下到溯洄館?
轉而卻又聽終於回過神來的婢女,不無沮喪補充道:“只是經那僕嫗打聽,又說薛少尹是突發急症,還彷彿十分危急,溯洄館中婢女心急火燎請了醫者,並非……”倘若王妃與薛陸離姦情敗露,當然不至於鬧出這麼大動靜來。
這話恍若一桶冰水,灌頭澆得秦霽凍成了個雪雕。
她聽惠風詳細解釋,當然知道“雙機引”的藥效雖說神奇,還並未強大到藥效褪卻後,陷井裡那雙人毫無所察的地步,秦霽當然也預想過事後——王妃必然會辯解是中了旁人暗算,要麼殿下盛怒之餘完全不信,要麼也會心存疑惑。若是後者,又會衍生兩個結果,要麼真如惠風擔保,殿下什麼也察不出來,確信是王妃詭辯之辭;要麼便是惠風自大,被殿下察明真有蹊蹺。
秦霽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原本以爲萬無一失的計劃卻出現瞭如此變故,薛陸離竟然會犯急症,使柳氏捉姦落空!這樣一來,王妃必然會察覺異狀,又因並沒有發生引起晉王勃然大怒的醜事,殿下怎會懷疑是王妃詭辯?必然聽信,認真察問始終。
不過秦霽雖然因爲計劃落空大失所望,卻也並不覺得慌亂,就算“雙機引”沒有惠風誇耀一般神奇,殿下首當懷疑者依然是任氏,橫豎路遇任氏的婢女此時已經離開晉王府,無法證實任氏的說辭,秦霽確信的是,有任氏這個顯然太后耳目,殿下必然不會反而懷疑上自己這個同盟者。
看着因無利好消息稟報,顯得顫顫兢兢的心腹,秦霽長嘆一聲:“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是柳妃有這運數,爲防惹火燒身,咱們眼下可不能再有任何行動了,令一應耳目撤除,再不要打問溯洄館中之事。”
心腹卻沒孺人這麼樂觀:“雖說是任氏引了柳氏去現場,可孺人也安排了侍女,只怕殿下若認真追究,孺人難逃嫌疑。”
秦霽微微一笑:“我時時處處以殿下大業爲重,甘受冷落,毫無抱怨,如此明理體貼,殿下怎會莫名其妙疑我?縱然相信柳妃說辭,又察出了迷藥下在何處,也與我送去果品無干,時令鮮果,我又不是今日第一回送,再說採買處那管事,又的確有貪瞞之行,今日我之作爲,都是有理有據,反而那任姬……既有動機,又無法指認出誘引她往朝晞苑之婢女,嫌疑最大。”
話雖如此,她依然難免深深忖度,彷彿是爲了安撫自己:“再者我相信惠風,還沒有荒唐到拿她自個生死玩笑地步,她言之鑿鑿胸有成竹,可見‘雙機引’的確是獨門秘方,非她信口胡謅,殿下甚至未必能夠察到任何蹊蹺,雖說有任氏這麼一個破綻,也根本不能指向我。”
又說賀燁,昨日其實就出了門,與幾個紈絝到妓家尋歡作樂,偏偏他因瞧不上晉陽城裡青樓那些庸脂俗粉,還自帶了扈娘前往,不過因爲酣暢淋漓,在外留宿一晚,過了今日午時,方纔回家,原本立即潛去了玉管居,果不其然,王妃又去了溯洄館,他也不甚在意,趁這空閒認認真真指點調教艾綠,一邊等着王妃完事後歸來。
不防忽有江迂也從密道過來,語無倫次將溯洄館突發事故說得亂七八糟,賀燁卻聽明白了重點,飛身往密道走去,一邊問道:“絢之中毒?六姐又察王妃情形也不大好?眼下究竟如何?!”
沒得一句迴應,賀燁正要發火,才醒覺他竟運用輕功,早把江迂甩在了老遠之後!
心急火燎趕到溯洄館,一眼瞧見十一娘面若燒炭,果然不似正常光景,賀燁雖說心急,奈何一眼瞥見任氏,也只好摁捺情緒演戲:“婷婷可有不適?”
待理問清楚,賀燁自然也隨着婷而的口吻:“要薛絢之真是因爲中毒,那還了得,此事務必要察個水落石出,看王妃這情形,也的確不大妥當,不如便聽婷婷建議,將這事拜託給她來處理?王妃還是回玉管居去,速請醫官診治爲好。”
十一娘自然不能反駁賀燁的發號施令,“恨恨而去”,任氏這纔有了機會撒嬌賣癡,力圖擺脫自己的嫌疑,賀燁也沒責斥她,佯作相信辯解,發話道:“袖袖這話確然有理,莫若讓她輔助婷婷審案可好?”
婷而也理會得晉王的言下之意,笑意莞莞:“縱然我也不覺任姬胡謅,不過在那婢女尋到之前,任姬還是迴避更加妥當,我也是爲了任姬着想,免得流言蜚語四起,演生出空穴來風。”又看向任氏:“倘若任姬堅持參與,由我避嫌也未嘗不可。”
任氏當然不願牽涉過深,也確無把握揪出那幕後黑手,再者難免也有些疑心是婷而故意挖了陷井,引她入坑,度量一番,還是決定避嫌,賀燁便聽從婷而建議,既沒讓任氏回去居苑,也沒讓她一直留在溯洄館,不過是讓她到章臺園等候消息,算是變相禁足,卻也不傷體面。
橫豎因着這起事故,賀燁今晚許多借口不歸居苑,大有理由光明磊落前往玉管居,章臺園的秘道不需啓用,就算允許任氏留在那裡,並無一點防礙。
但因王妃走前特意留下一句“務必察實是否有人下毒”,及那一遇堅定的眼神,賀燁自然也看出十一娘並無大礙不說,神智也相當清明,故而當打發任氏,聽婷而說道一番經過仔細,殿下難得也陷迷癉之中:“若真是有人慾害絢之,何故引來六姐?可若如六姐起初猜疑那般,早前我見十一娘,她神智尚還清楚,再者絢之身體雖然不如常人,從前卻也沒聽說過有咳血之症。”
疑惑時,只見司馬仲出來,賀燁立即迎向前去:“可是因爲中毒?”
司馬仲大怒,竟然衝賀燁直啐一口,好險他還不是個粗鄙人,這口唾沫沒有衝臉,只是看似衝臉而已:“中什麼毒,什麼中毒,我千叮萬囑,薛郎因身體嬴弱,不能沾染烈酒,否則必然難耐烈性,咳血昏迷還算小事,弄不好一命嗚呼!你們可將醫囑放在心上?!再這麼折騰下去,神仙難救!”
恨恨而去,當下了一排階梯,甚至又轉頭“呸”了口唾沫。
賀燁莫名其妙捱了這番炮轟,好在這時沒有敵患在側,他也不需裝模作樣大發雷霆,頗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樑,阿福方纔上前解釋:“殿下息怒,司馬先生就是這副急脾氣,再者起先郎主情形的確危急,司馬先生難免耗廢心力,更兼擔驚受怕一場,不過郎主眼下已然渡過危急,據先生聲稱,已經沒有大礙了。”
雖司馬仲否定了中毒一說,賀燁當然不會如此輕易打消疑慮,藉着婷而要求“追根究底”,調來親兵將溯洄館圍得嚴嚴實實,其實是讓田埠槎暗察書房器用。
果然便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