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 紀心海陪着嚴傲到醫院去看秦安民,在電梯口碰到了剛下來的程可。
三個人見面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劍拔弩張和微妙的尷尬,剩下的只是一種老朋友般的平和, 嚴傲和紀心海低聲說了句話然後走到程可面前問道:“老秦怎麼樣?”
程可的眼睛也有些紅腫, 顯然也是哭過的, 情緒比較低落:“還好, 上午恢復了意識, 總算是有驚無險。我先回趟隊裡,晚上再過來。”
“隊裡有急事嗎?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程可看嚴傲非常鄭重的表情,隱隱覺得他要和自己說的話很重要, 便點了點頭:“好吧。”
兩個人走到人比較少的樓梯轉角處,嚴傲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程可:“拿着吧。”
“這是什麼?”程可疑惑地接過來, 打開一看, 裡面竟然是一條精緻的白金項鍊, 只是盒子上滲着一股暗沉的紅色,職業的敏感和經驗讓程可很快辨認出那是乾涸的血跡。
“老秦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昨天受傷後在救護車上讓我轉交給你的,他怕自己抗不過這關,他說他一直不敢告訴你,他是真的很喜歡你,是那種想把你娶回家當老婆寵着的喜歡。”
程可緊緊攥着手裡的小盒子, 眼淚一滴接着一滴地砸落在上面。
嚴傲看她那樣子心裡也不好受:“他吧, 就總覺得自己挺配不上你的, 這麼久也不敢把話挑明瞭和你說, 我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但老秦這人踏實本分,對你是一條道走到黑的心思, 錯過了挺可惜的。”
“我知道。”程可點點頭。
“所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這種事畢竟還得你自己拿主意。”嚴傲看看錶,“時間也不早了我去看看老秦。”
“嚴傲。”程可忽然叫住轉身要走的嚴傲,眼睛裡還滾着淚花,“我到現在還喜歡你,你知道嗎?”
嚴傲看着她沉默,怎麼會不知道呢?只是自己給出的答案永遠都不會改變。
程可擦擦眼淚笑了笑:“你不用有負擔,我說這個只是想告訴你,你和紀心海千萬別分開,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嚴傲看了看坐在不遠處低頭擺弄電話的紀心海,溫柔一笑:“放心吧,他這輩子二十五年前就已經預支給我了,誰也拿不走!”
送走程可,嚴傲走到紀心海面前笑着揉了揉他的頭頂:“別裝了,知道你在偷窺兼偷聽。”
“我哪有,我在玩兒遊戲呢。”紀心海擡起頭一臉無辜樣。
“嗯,裝,可勁兒裝啊。”嚴傲拿過紀心海的手機看了看,“這麼半天一關都沒過,你這心思早就飛走了吧。”
紀心海臉頰微紅,奪過手機卻理直氣壯地說:“我聽了看了難道不行啊?”
嚴傲失笑,他家這寶兒真是越大越可愛了:“行,怎麼不行啊?我哪有事用得着瞞你啊。”
“別忘了你是有前科的。”
“我說親愛的,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咱能不提了嗎?做人心胸要寬廣,”嚴傲兩隻手在胸前比了比,“寬廣,知道嗎?”
“嗯,我以後要是擱着你的事就寬廣,你就等着着急去吧,那說明我已經不在乎你了。”
“得,您靠嘴皮子吃飯的我說不過您,”嚴傲知道,耍嘴皮子自己在行,真矯情起個理兒來他和他媳婦明顯不是一個段位的,乾脆主動晾白旗,省的一會兒把他媳婦惹急了倒黴的還是他,“走吧,去老秦病房。”
不久後,紀心海有天剛到所裡就被方諾叫進了辦公室,看着方諾交到他手上的卷宗,紀心海覺得有點兒頭疼:“這案子我來辯護?”
“上面交下來的案子,也就是走個形式,這人身上背了幾條人命是死定了,可是該走的程序還得走,小海,你看看能不能接?”
看着方諾一臉爲難的樣子,紀心海猶豫片刻點了點頭,他知道方諾的難處,這個案子交下來推是不能推出去,可是誰都不願意打這種白費力氣的案子,現在所裡就他剛結了一個案子手頭空閒,自然推脫不得。
吃完晚飯,紀心海在廚房刷碗,聽嚴傲在臥室裡喊:“小海,我昨晚上放在牀頭櫃上那本看到一半的書呢?”
“我拿回書房去了,你這拿完東西總不歸位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紀心海抱怨道,隔了一會兒也沒聽見嚴傲說話,擱平時這個不吃虧的主兒早就回嘴了,今兒怎麼這麼安靜?
紀心海猛然想起自己攤在書房書桌上看到一半的卷宗,心說壞了,趕忙擦擦手跑進書房。
果然,剛進書房就看到嚴傲正拿着那疊卷宗皺着眉頭看,紀心海站在門口進退不是,嚴傲聽見聲音擡起頭,紀心海見他一臉凝重就知道大事不妙,因爲以往倆人再怎麼鬧嚴傲也沒用這麼難看的表情看過他。
“這你新接的案子?”嚴傲已經連語氣都冷了下來。
“嗯。”紀心海點點頭。
“你知道這個案子的嫌犯就是我們不久前抓的那個嗎?”
“知道。”紀心海立刻嗅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危機感,嚴傲的語氣和表情讓他不自覺地有點兒害怕。
“知道你還爲他辯護!”嚴傲回手把卷宗扔回桌上,突然一嗓子嚇得紀心海的心都跟着一顫。
“小傲,這是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就是替一個揹着幾條人命的殺人犯脫罪?”
“這是必須要走的司法程序,上面拍下來的案子我們也沒辦法。”
“推了!事務所那麼多人爲什麼一定要你接,你要是開不了口我去和方諾說!”
“小傲!”紀心海急忙拉住憤怒的嚴傲,“你別這麼衝動,這個案子總有人得接,方諾也很爲難的,你能不能體諒我一下。”
“體諒你?”嚴傲掙開紀心海的手,退後幾步看着他,“你知道嗎?我們犧牲的那個同事纔剛三十歲,他父母受了刺激現在還在醫院裡養病,那天晚上在醫院,他妻子抱着幾歲的孩子哭得人事不知,老秦爲了救我也讓他們打成重傷,算是從鬼門關撿了條命回來,現在你卻要爲這種喪心病狂的殺人犯辯護脫罪?你讓我怎麼體諒你?”
“你冷靜些聽我說好不好?我不是要爲他脫罪,就算他是個殺人犯在法庭上也有得到辯護的權利你懂嗎?”
“我不懂!我現在就問你,你是不是非得接這個案子不可?”
紀心海頭疼,知道嚴傲是鑽進了死衚衕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他能理解嚴傲心裡的不舒服,但嚴傲怎麼就不能站在他的立場爲他想想呢?
紀心海沒料到自己的沉默瞬間成了導火索,嚴傲看他一臉爲難知道他是不會推了這個案子的,這麼多年他們一向是最能體會對方心情的人,紀心海應該明白這個案子是自己心裡最重的一塊傷疤,卻仍固執地不肯爲自己讓步半分,嚴傲滿心地憤怒與不滿中漸漸隱隱滲進了更多的失望和心寒:“你不肯是不是?”
紀心海不想矛盾繼續激化,卻也不能爲這就放棄自己工作的原則,這次讓步了,以後呢?難道嚴傲他們辦的案子自己都不能接手嗎?工作和私人感情混爲一談是他決不能接受的,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小傲,你不能平靜一下心情從我的角度好好想想嗎?”
嚴傲徹底失望了:“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應該堅持不讓你辭職,起碼你在檢察院裡還能分得清是非黑白,不像現在,爲了掙錢連好壞善惡都不分了,小海,你變了。”
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紀心海被嚴傲的執拗激起了火氣:“變得不是我,是你,你只站在自己的立場,只顧及到自己的感受,卻不肯爲我想上分毫,你說你愛我,卻連最基本地信任和尊重都不能給我,你覺得這是愛對方的表現嗎?”
“你爲了這麼個案子連我對你的感情都要懷疑?你行!”嚴傲頃刻臉色大變,指了指紀心海,“紀心海!你行!”
看到嚴傲那種被深深刺痛的表情紀心海才發覺自己似乎說了很不應該說的話,但話已出口不可能收回,他趕忙上前拉住嚴傲焦急地想要解釋,“不是,小傲你聽我說,我不是——”
“什麼都別說了,我現在不想聽。”嚴傲一把推開紀心海,“我先回去了。”
紀心海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嚴傲走出書房,聽到大門打開又被關上,腦子裡一片空白,自己被嚴傲推開了,之前多少次爭吵嚴傲都不會這麼對他的,但在剛纔幾乎是毫不猶豫,甚至是帶着幾分嫌惡的把他推到了一邊,紀心海覺得有種寒意從腳下一直蔓延到全身,他們之間,這次怕是出了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