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齊一戰,燕國固然勝得容易,可戰爭畢竟不是兒戲,齊國處於防守一方,雖然不敵燕國精銳,可畢竟佔據着地利優勢,因此雖然最終燕國取勝,仍然付出了數萬人的死傷。
除此之外,之前王佑在國內大肆徵兵的後遺症也開始顯現出來,缺少了男丁,百姓們度日艱難,馬上就要開春春耕,沒有男丁就沒有人去耕地。
更關鍵的是,之前堅壁清野南遷的百姓們,到此時仍然沒有看到返家的希望。
天京城的百姓們正在爲勝利而歡欣鼓舞,可是其它州縣卻是民心動盪,百姓們怨聲載道,沒過多久,就出現了多股民變。
有的百姓搶了府衙糧倉後就逃走,在惡水險峰處佔山爲王。
有的則高舉反旗,高呼着“王侯無種,取而代之”的口號收攏流民,四處攻略。
還有些乾脆就是無糧的州郡兵直接叛亂,這些人最是可怕,所過之處如蝗蟲般,不但搶掠燒殺,而且還裹挾沿途百姓,意圖進攻國都。
一時間,報急的奏摺如雪片般飛進了皇宮。
所有人都以爲王佑會焦頭爛額,會召喚羣臣議事,一些臣子更是早早的準備好了的應對措施,準備上書言事。
燕國從劉威揚時代,就遭遇過許多次民亂民變,朝廷其實早有一套應對手段,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剿撫並用,然後再拋出幾個替罪羊來平息民怨。
可沒想到,王佑的反應完全出乎衆人想象。
一開始,王佑沉默無聲,似乎對外界民變一無所覺。
可等到張士傑和耿中霄領兵返京後,王佑卻如動如雷霆,當即下旨,令禁軍護衛天京城,耿中霄出發平叛。
王佑的態度很明確,給神策軍的旨意也很明確——巡視全境,剿滅不臣。
沒有撫,只有剿!
耿中霄來了又走,換上了一披紅氅,整個人都好像蒙上了一層血色。
鎮壓,血腥而殘酷的鎮壓!
無論是爲求果腹而不得不反的亂民,還是被鼓動裹挾的亂兵,耿中霄的手段只有一個——殺光!
一路走,一路殺,反抗者殺,降者亦殺,殺到沒人敢反,殺到反賊死光死絕。
王佑的強硬和耿中霄的狠辣,讓與聞者無不咂舌,百姓們噤若寒蟬,大臣們則紛紛上表,多數都是勸王佑少造殺孽,當愛惜百姓,行剿撫並行之策云云。
有些人更是言辭激烈,直指王佑如此行事與暴君無異,若繼續如此,民心離散,國之將亡。
還有人直接指出王佑的愚蠢,沒有百姓的國家,一如失去血液的人。人無血必死無疑,國無民也是死路一條。陛下現在做的事情就是自毀根基,大凡頭腦正常的人絕不會這麼做。
面對這些指責,王佑的反應一如既往的強硬,他不但將那些言辭激烈的臣子論罪下獄,同時又給耿中霄加官進爵,封其爲武安候,食邑萬戶。
於此,王佑暴君之名徹底坐實。
張士傑交還虎符,王佑論功行賞,以滅國之功封其爲武定候。
張士傑本想找機會與王佑深談一番,可是王佑並沒有給他機會,只是例行公事的勉勵幾句,收回虎符後,便命其回府療養。
將軍百戰猶未死,按劍沙場覓封侯。
張士傑從軍多年,一直在禁軍中廝混,少有立功機會,誰都沒有想到,臨到老邁時,他竟然一戰滅國,立下了不世功勳。
華燈初上,張府中喧鬧非常,下人們把府邸都打掃得乾乾淨淨,每個角落都掛上了紅燈,從遠處望去,整個張府紅彤彤一片,旺如火爐。
老爺凱旋歸來,而且還封侯了,下人們俱是歡欣鼓舞,如果說張府是一棵大樹,那他們就是攀附在這棵大樹上的蔓藤,樹長得越壯越結實,他們才能活得越好。
也就是張素素身懷六甲,不宜太過吵鬧,所以他們只是多點了些燈籠,否則的話,他們必然會敲鑼打鼓,一路從宮門把老爺迎回來。
不但張府中人喜氣洋洋,其它文武官員也紛紛來賀。
與耿中霄不同,張士傑一向廣結善緣,雖然限於職務原因少與人深交,但他畢竟爲官多年,又是三朝元老,相識的同僚實在太多了。
待張士傑回府時,遠遠的看到張府情景,連他自己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就見張府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送禮的馬車一直排了兩條街,張府管家站在門口,正滿臉喜色的迎接着來客,身邊幾個小廝有的負責接禮,有的負責唱名,幾個帳房先生在旁負責記錄禮單,這大冷天裡,竟然忙得滿頭大汗。
不知道的,還以爲張府在辦什麼喜事呢。
張士傑臉色一沉,這種時候還如此招搖,就不怕皇上怪罪,百官彈劾?
他正想發火,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的爵位來的名正言順,是用實打實的軍功換來的,若是低調隱忍,沒準兒會讓人以爲自己有什麼想法,反倒不妥。
想到這一節,他臉色變幻一陣,最終還是露出了笑臉,催馬近前,在府前翻身下馬。
一見是他,管家馬上一臉喜色的迎上來,躬身行禮道:“老爺,您回來了。”
張士傑微微點頭,臉上露出和煦的微笑,正想說話,來送禮的客人紛紛上前拜見。
能登張府門的自然都是朝中同僚,六部官員差不多都來齊了,就連一些宗室子弟都派人送了賀禮過來。
張士傑心裡不耐,但也不好得罪,只能忍着性子一一回禮,笑顏相對,又吩咐管家設宴招待,又推脫剛剛回府,身子乏了,要先歇息一陣再來陪宴。
能來送禮的人哪個不是人精,也都不差這一頓飯,當下都謝絕了宴請,又恭維了一陣,留下賀禮,便各自散去。
等客人們都走光了,張士傑終於鬆了口氣,回到正堂,接過下人遞上的熱茶,輕抿一口,朝一臉喜色的管家問道:“素素怎麼樣了?”
提到張素素,管家臉上笑容微斂,輕聲道:“小姐身子重,這段日子有些煩躁,其它的倒好。”
張士傑點點頭,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又問道:“叫個人去看看她歇了沒有。”
“是。”
管家很快回來,回報小姐還沒休息,要過來拜見。
“算了,還是我過去吧。”
張士傑擺擺手,起身往外走,同時斜睨管家一眼,哼道:“把禮帳都記好,明兒個一早把東西和帳本都送進宮裡。”
說罷,也不理一臉懵懂的管家,大步走出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