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流文化既然找他來寫自家雜誌的黑稿。那還想什麼呢!當然是接下來了。
自己黑自己,豈不是比放任他們再去找別人來黑自己,要有分寸的多。
接是肯定要接的,但表面上的推辭工夫肯定也必不可少。
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你要是有個什麼事情求素昧平生的大佬幫忙,大佬連半推半就的客氣話都不說兩句,你敢放心大膽地讓人家去辦嗎?
掛着戰術後仰的筆名,李帶手指躍動,在鍵盤上淡然敲下回復。
“我很欣賞有風骨有擔當的出版機構。不過實在不巧,我最近手頭恰好有幾個想寫的題目。對熱點的追逐往往速朽,等到塵埃落定,最終留下來的內容纔有更大的價值。”
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它最大的好處就是,放在任何地方,在任何人看來都不會出錯,可以說是實現了文學上的政治正確。
即便到時候兩人的私聊消息被公開出去,這句話也不會給李帶帶來任何麻煩,乃是萬金油般的回答。
電腦後面,靜流文化編輯部內。
剛剛聽到王雷收到消息提醒,曹朋政就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他拍着前者的肩膀說。
“看到沒有,大佬不愧是大佬,看看他這回復,充滿了對文化市場的洞見。趕緊回覆人家,事情說不定有戲。”
王雷大惑不解:“可是人家不是說沒有時間嗎?他應該是有自己的稿子要寫吧。”
“你懂個屁!要是人家真的忙不過來,還用跟你客氣嗎,他會直接把我們的稿子推掉。既然他表示了對我們出版公司的欣賞,就說明他有在考慮我們的約稿,之所以不直接答應下來,是在考驗我們的誠意夠不夠。”
曹朋政戳着王雷的電腦屏幕,深情唸誦道:“看看人家怎麼說的,熱點來得快去得也快,大浪淘沙之後留下來的東西纔有價值,這說的不正是我們《小雅》跟《破壁》的關係嗎?”
“大神的段位就是跟我們普通人不一樣,三言兩語之間,已經把我們雜誌之間的銷量之爭,上升到了嚴肅文學與類型小說的路線之爭。這樣的討論纔有話題性,這樣的話題才具有爆點。我們要的就是這樣的稿子!”
“按照我說的來回復吧。我說你打字。”
在曹朋政的口述下,王雷回覆道。
“感謝戰術後仰大神對我們平臺的認可,我們相信時間的力量可以漸漸改變大衆的認知。但是無奈,現在那些粗製濫造的娛樂消費品佔據了主流。只能期待理解嚴肅文學界的有志之士發出自己微弱而堅定的聲音。想冒昧地問下,老師最近着手的題目是什麼方面的呢?靜流文化在各行各業也算是小有人脈,希望能儘自己的綿薄之力,爲老師的想法做些宣傳工作。”
如同姜太公釣魚般的李帶,見到已經有願者上鉤,也不急着馬上收網,給自己燒了壺水,泡了杯茶,等到茶漸漸涼下來到溫熱狀態後,抿了一口,才寫下回應。
“倒也不妨展開聊聊,我打算寫的是一個系列專欄。主題是跟大家探討在當今社會,一個對自己有要求的讀者到底應該讀些什麼。專欄名字我大概想了想,準備叫做《類型小說的文學引渡》,預計寫個七八篇的樣子,都是每篇三、五千字的小文章。”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拋出下一顆魚餌。
“當然了,除了網絡上的定期連載專欄,我個人是希望找合作伙伴結集發佈的。最近有好幾家都來找過我,但是在推廣理念上,他們還是跟我有頗多不合之處。所以我還在考慮中。”
另一頭等得心急如焚的兩個人聽到站內信消息提醒,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地點開。
“看看專欄的名字起的,太到位了。《類型小說的文學引渡》,說明類型小說是等而下之的,我們這些知識分子要做的是擺渡人的工作,把茫然無知的讀者往正確的閱讀路徑上引導。最後再拋出結論,要想做個對自己有要求的讀者,就應該來讀《小雅》。完美的宣傳。”
曹朋政激動起來,分析得唾沫橫飛。
“更關鍵的是,大神現在的合作方暫時還沒定,這完全是送上門來給我們的機會啊!你給我起開!”
他抓住王雷的肩膀,把可憐弱小又無助的編輯扔到邊上去。自己大剌剌地坐下,使用三指禪的打字手法,噼裡啪啦地按了一通。
“大神!請務必讓我們靜流文化出版你的大作!能做出這樣高質量的作品,是我作爲出版人的畢生理想。無論是策劃方案,還是出版時間,或者您所說的推廣理念,我們都願意完全尊重您的要求來做,不知道現在給您通個電話是否方便,十分期待與您達成初步的合作意向。”
有經驗的老編輯常常採用這種方式接觸意向合作的重點作者,先是在公開的場合聊,然後轉向私聊,接下來找到合適的時機,再進一步要求通電話,最後就是見面。
一般到了見面,對方就不好意思看着你真摯的眼神,殘忍說出拒絕的話語了。
通過主動拉近與作者物理距離的方式,來逐漸擊破對方的心理防線,乃是編輯的必修課。李帶在做編輯的時候也掌握了同樣的操作。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所以在對方約電話詳聊的時候,李帶心裡很清楚,魚已經徹底咬勾,現在是甩都甩不掉了。
在公共電話亭內,李帶接通了曹朋政的電話。
他剛剛“喂”了一聲,曹朋政那殷勤而諂媚的聲音就從聽筒中傳了過來。
“哎呀。聽到戰術大神的聲音,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十分親切,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因爲兩人之前曾在江城文化中心見過一面,還有過不多的幾句交談,所以曹朋政覺得聲音熟悉,但是時隔多日,他早就已經忘記這回事了。
“王先生客氣了。”
“哦,順便一提,我是靜流文化的總編輯曹朋政,您叫我朋政就好。”
“好的,王先生。”
曹朋政雖然有點不快,但是也沒辦法發火,畢竟人家是大神,是你現在有求於他。
在大神眼裡,一家出版公司的總編輯跟張三李四王先生又有什麼區別呢?
於是曹朋政繼續諂媚道。
“老師雖然只是大致說了幾句想法,但已經深得我心。像這樣有益於廣大讀者的好內容,一定要儘快生產出來。我們公司的發行渠道還算強勢,比起其他的公司主要佈局在書店、各大學校和各地的書友會,跟您的讀者羣體應該是高度重合。”
“爲了方便老師創作,我們願意提前預支給您一筆稿費。只是有個小小的期許,就是,您寫完專欄之後,能不能再着重針對我們公司的《小雅》雜誌進行一番點評呢?要是能把《破壁》雜誌也簡單提兩句,進行對比分析,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這句話的暗示性已經相當明顯。說白了就是想要花錢請評論家寫自家軟文,寫別家黑稿。曹朋政自己說出來的時候也略微有些忐忑。沒想到戰術後仰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這沒問題的。我本來就想着重談一談這兩本雜誌的事。”
“那樣就太謝謝了,太謝謝了啊。”
連聲道謝的曹朋政此時還不知道,當他掛斷電話的時候,就已經發出了致命一擊,只不過這個致命一擊並非針對《破壁》,而是針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