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陳豎還想說什麼，然而轉念想想，甘敬這番話說得句句在理。
難道真的就這樣了嗎？就算把車賣掉也無濟於事嗎？
大家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我們好不容易纔走到今天，要是就這麼放棄的話——
好不甘心啊！
眼前的障礙如高牆般無限寬廣，仍在向天穹最高處攀升。
“既然陳豎她手上差不多湊到了一筆錢，我這邊有個辦法，說不定可行。”
李帶見時機已到，決定把想法和盤拋出。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現在根本就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時間的問題，錢是買不到時間的。銷燬需要時間，下架需要時間，召回需要時間，重印需要時間，每件事情都需要時間。就算公司等得起，但是印廠等不起，讀者等不起。到這個時候，做什麼都來不及了！把你的理想主義放到邊上去吧，好歹考慮下現實處境行不行！”
唉。甘敬內心長嘆了一口氣，面對執着的年輕人，說到底還是吼出來了啊。
“如果我說不用重印呢？”
“不重印，就這麼發？你膽子太大了，剛剛出版的新雜誌就有人舉報，明顯是同行在盯着我們，現在上面的命令下來，在規定時間內讓我們把書召回，你不召回，被人家發現了，又是一通電話上達天聽，一舉報一個準，怕不是要把公司也帶進坑裡。”
“不，甘老師，不是這樣的。”
李帶從地面散亂的牛皮紙上，取出本待銷燬的《破壁》雜誌來。
“您的想法是，要麼全都不重印，要麼全都重印。但是雜誌作爲一種連續出版物，並不是那麼鐵板一塊的整體。你看，我們可以很輕易地把雜誌分爲外封和內文。”
說到這裡，李帶把雜誌的封面翻開，抓住封面和封底，把雜誌倒提起來。
“會出現錯誤ISSN號的地方，只有封面和封底兩處，由於我們雜誌的裝訂方式採用的是騎馬釘，很容易把包含了封面、封底的外封部分，跟剩餘的內文部分，給分離開來。”
只見他左手拎住封面的兩頁銅板紙，右手拎住剩下的內文雙膠紙，用力一拽，空氣中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騎馬釘鬆動，封面和封底直接從雜誌中脫落，變成一張彩色印刷的跨頁，它跟正常印刷的跨頁僅有一點小小的不同，它的中間僅有四個訂書機樣的小孔。
李帶像是在臺上表演魔術似的，把這副跨頁的背面展開，鋪展在甘敬面前。原來這封面和封底的背後，正是陳豎當初不惜成本也要印在上面的插畫。她說，這代表了自己做雜誌的初心，也代表了《破壁》這本雜誌名字的來歷，《三體》小說裡的主角羅輯，孤身一人垂頭站在浩瀚的蒼穹下。這幅插畫下方那行小字寫着：「面壁者羅輯，我是你的破壁人。」
甘敬倒吸涼氣，往後退了幾步，李帶接下來要講的話，他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於是他接着李帶的話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原本我們需要重新印刷整本雜誌，現在只需要把所有出問題雜誌的封面給撕下來，再印出正確的封面，跟之前的內文裝訂起來。這樣一來就不需要銷燬！重印的經費也大大降低了！沒準能行，沒準能行！”
“您說的沒錯。而且出了問題的封面也有它的用武之地，如果把它翻過來，夾在雜誌裡，作爲創刊號送給讀者的珍藏紀念海報，說不定也是種辦法。”
“鬼才啊！”
“當然了，這只是方案一。在考慮到時間、成本、執行可能性等諸多因素的情況下，其實我還有個備選方案供大家參考。”
李帶微笑着繼續說，在得知陳豎會賣車承擔印製成本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拿不到任何公司層面預算的準備，所以他後面所說的第二個方案，纔是他原先的計劃。
“如果說方案一還要再多花一筆錢，那方案二連錢都不必多花了。”
“方案二是什麼？”
“僅重印ISSN。我已經提前瞭解過了，江城城郊印刷廠擁有印刷貼紙的能力，放在倉庫裡的兩萬五千份雜誌其實什麼也不用做，我們只需要重印六萬張正確的ISSN條形碼貼紙，然後粘貼在錯誤的條碼上進行修正就行了。成本的話並不太高，用我的稿費就能輕鬆搞定。不過問題是畢竟是在封面和封底上打了兩個補丁，作爲創刊號的話，似乎不怎麼體面。”
“一個成本稍微高些，速度稍微慢些，做法稍微精緻些，一個成本低廉，速度更快，但是相對粗糙，我們可以視公司的印刷資源調配情況，來着手進行我們這邊的重印工作。”
“這就是我想到的兩種補救辦法，甘老師有什麼建議嗎？”
李帶這番話說得十足客氣，方法也具備可行性。連甘敬都忍不住有些動心了。
但是以防萬一，他還是繼續詢問：“好。我承認你的方案確實能夠解決時間的問題，但這時間是我們出版方的時間，讀者那邊你怎麼辦。新的讀者，預訂數量還在增加，老的讀者，大部分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即便是最快的方案二，也需要把貼紙印出來的時間，需要人力重新粘貼的時間計算進去。再加上如果我們因違反出版條例，被友商舉報的事情被公佈出去。讀者失去對我們的信任，憤而退訂，怎麼辦？到那個時候，重印得再多再好也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甘敬提出的這個問題纔是最關鍵的。
之前好幾個爲雜誌站臺的活動，的確爲《破壁》雜誌帶來了足夠的熱度，也有效地促進了預定量的大幅度擡升。但是，要知道在任何一個時代，用戶的注意力都是稀缺資源，今天還被關心的大事，明天可能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沒有人會對遲遲拖延着不能出版的雜誌保持着密切關注。
這就跟李帶曾經生活的世界中，某品牌手機得到媒體大肆報道，擁躉大力追捧，卻因爲產能不足，供應鏈斷裂，而慘遭消費者拋棄，是同樣的道理。
等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完了，雜誌也鋪上市面了，當初發起預定的讀者還在嗎？
他們還需要嗎？
甘敬緊鎖着的眉頭仍然沒有完全鬆開。
然而李帶從容不迫，繼續說道：“我理解您的擔心，甘老師。不過在給出以上面向出版公司的提案時，我也考慮到了讀者這邊的需求。”
“這裡有個配套的解決思路，希望得到您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