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號 佛窟

清明:初候,桐始華。

親愛的龍波女士:

在洋歷二零零六年之前,我對沙門是沒有好感的,所以我很喜歡趕廟會,很喜歡看戲。但也應該是在這前後,我第一次知道有些事小孩可以做,大人做就不合適了。明明已經到了夏天,卻仍然以爲是在春天,這是非常有問題的。明明自己是已經是成年人了,卻以爲自己是小孩。過去我也不想長大,可到了如今的年紀,知道不想長大是非常不正確的。洋歷二零零七年對我來說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年份,因爲這一年我的臉上發生了一場可怕的災難,這一場災難給我沉重一擊,促使我皈依佛門。當然我所說的皈依佛門,不是指真正皈依三寶,而是對佛門產生了興趣,在這期間我幾乎讀完了學校圖書館所有關於佛門的書。之後我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爲自己距離得道只有一步之遙了。雖然之後的日子裡,因爲生活當中的各種變故而身陷紅塵,這對我來說真是一種悲哀。

郭先生說一個人不宜去拜謁寺廟,我多次一個人出入寺廟,不知道這些事會不會給我帶來厄運。我以爲今年我可能會轉運,因爲正月初一的時候吃餃子吃出了硬幣,但只要理智的分析,就知道被省作協接納爲會員這件事應該不太可能。可人就是如此,會很自然的把願望當成既成事實。如果會發生在別的領域,會在那個領域呢?當然不會發生在工作領域,如果是隨便聘一個女人爲妻,那就太讓人噁心了。拜謁大興善寺的時候,那裡有一個洞窟,裡面供奉了不少神像。如果我的記憶沒錯的話,那個洞窟應該叫做觀音洞。裡面除了供奉觀音之外,應該還有其它的神像。去年一位同學婚禮,此行我拜謁了黑龍潭,還有一個萬佛洞。我覺得洞窟裡佛教的雕工非常粗糙,但不能因此而貶低萬佛洞的價值,畢竟那個時候的生產力水平底下。今年和明年都是非常特殊的年份,期待在這兩年裡有很多大事發生。

省城的碑林博物館被吹的非常厲害,後來我不知道那一根筋搭錯了,竟然花七十塊錢去了,裡面光線黑暗,除了一堆爛石頭什麼都沒有。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什麼文化,裡面再珍貴的碑刻我到看不出好。我希望將來有那麼一天,我的內心永遠像是被倒空的杯子,被清理過垃圾的電腦。那個時候我的思維可以飛速運行,我希望在我的內心深處是一片光明。我有一個心願,希望將來有那麼一天,我能夠結交得道高僧,我能夠擁有極高的修爲。我是這樣一個人,如果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出家人要收我爲徒,我未必能接受。我若拜師,一定是爲了真正得到,如果感覺那個傢伙就是想騙我口袋裡的錢花。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黑的東西,雖說佛法教人向前,比丘未必都是善良的人。其實住在佛窟裡的神佛也是非常寂寞的,不過他們不會覺得無聊,因爲他們的內心是虛空透明清靜的。

紅塵世界與比丘叢林雖然看起來不同,從根上看仍舊是一樣的。紅塵世界和比丘叢林都需要遵循一定的規則,只不過紅塵世界的規則是帝王制定的,比丘叢林是佛陀制定的。帝王有時候推崇佛陀,像侍奉師長一樣侍奉他,有時候與佛陀發生衝突,像對待敵人一樣與他爭奪利益。比丘不事生產、不繳賦稅、不服徭役,聚集在野、引導百姓,聚攏在比丘周圍的人,不依附於朝廷,依附於伽藍。帝王好比舟船,百姓好比江河,當江河水量不足,舟船也就無法行使。叢林中的比丘,享受來自善男信女的供奉,叢林中人一生以得道爲目標,得道之後,他就可以佈道,當大家像侍奉師長一樣侍奉他,他就能得到衆多的供奉,從此之後,他就是一個富裕的比丘了。佛陀無論走到那裡,沿途都有人供奉,弟子對待他就像是對待自己的父親。

我曾經想過如果有人把我的雕像供奉在佛窟裡,不時看到有人來禮拜上香,我還是怎麼樣一種感受呢?有的人三步一叩九步一拜來禮拜我,有的人來到我的面前,像端詳怪物一樣端詳我,我的心裡會不會因爲二者之不同而有所不悅呢?像我這樣一個人的結局會是怎麼樣的呢?有人接受異性過來,我不忍心拒絕,只是表現的非常消極,直截了當的拒絕總讓我有一種暴殄天物的感覺。暴殄天物是要遭報應的,對於我來說這種報應也許已經開始了,如果這種推斷成立,我最後的結局可能非常悽慘。前些日子有一個故事忽然引起了大家的討論,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年前,有一位男士拉着一輛超載的車,車上堆滿了柴火,柴火堆上坐着一個人。拉車的男士父母過世了,妻兒也死了,弟弟變成殘障人士(神智不清),這劇情比餘華先生的小說《活着》還要悽慘。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如此多的黴運集中到一個人的身上了呢?也許是前世造孽了吧!今生過的如此悽苦,過世之後應該所有的罪業都消減完了吧!回顧我這輩子的遭遇,我覺得自己前世應該是做過一些好事的,因爲我的學習成績如此上不了檯面,竟然一路升學到讀完了大專。不過我的後半生應該會過的非常不符合理想,前世的福報應該在人生第一個三十年消減完了,接下來就該消減今生積下的罪過了。很小的時候,我就有過一些不符合禮儀的需求。我不能處理好對上的關係,不能處理好平等的關係,不能處理好對下的關係。與我有過接觸的人一定會對我心存怨恨,我的後半生會糟糕到什麼程度,是我現在的我沒辦法想象的。如果我能僥倖以體面的方式走完這無聊又消極的一生,我就心滿意足。如果將來條件允許,或許我應該考慮多去拜謁寺廟、禮敬佛菩薩,這樣要是能消減罪業,我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呢?

我知道我這樣說話聽起來很喪,人都希望在本來就已經非常慘淡的人生旅途當中看到陽光看到希望,而不是有一個人在耳邊不停的念喪經。今天我跟一位先生通話了,他是我大專的同學。因爲沒有準備,所以談話的內容有點亂七八糟。其中有一項內容就是現實生活粉碎了我的想象,很久以前我以爲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是園丁,是燃燒的蠟燭。可在漫長的求學生涯當中,我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教師,他們並不比從事其他職業的人更高尚,當人們越來越重視教育的時候,他們就利用人們的這一特點瘋狂的攫取利潤。比如說我在鎮上讀初中的時候,四班的班主任向學生徵收教師辛苦費,因爲教師給學生改作業,給學生上課了。尊師重道是北洋的傳統,師德淪喪在我成長的那段歲月就已經是普遍現象了。

我今天向那位先生解釋了什麼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意思是一個人如果沒辦法處理好與父母的關係,其實也就意味着他沒有辦法處理好與子女的關係。人受影響大致可以分爲兩個類型,一個是主動的被影響,一個是被動的被影響。主動的被影響是有意識的行爲,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擇其不善而改之。”但人的主觀意願和最後的結果往往是有落差的,比如說很多人都希望受著名財主馬先生的影響,也能夠成爲一個掌握大量財富的人。實際上馬先生根本影響不到他,他每天仍舊過着原來的日子。又比如說一位先生行爲非常的失控,可大多數人雖然能看到他身上存在的問題,也有改進自身的意願,可真正能夠發生改變的卻極少。相比之下,被動的影響是更致命的。因爲這種影響不是在你有意識的情況下發生的,它是在你根本意識不到的時候產生作用。人爲什麼會活成自己當初討厭的樣子?是因爲你不知道那個被你討厭的人,他的成長經歷。

一個壞人的成長經歷往往充滿了悲劇色彩,你沒辦法想象,一個被幸福包圍的人最後成了壞人,這裡面的奧秘沒辦法用三言兩語把它說清楚,總而言之,要記住,對下的關係往往是對上關係的倒影。一個人如果與自己的父親相處的十分順暢,你的兒子天天看你怎麼當兒子,於是他就變成了像你一樣的兒子。如果你是一個好兒子,他也就會是一個好兒子,反之亦然。話說起來非常的簡單,一旦進入現實的生活當中,情況就會變得非常的複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個人只想着爲自己謀利益,並沒有什麼不妥。但如果在蕭薔之內爭利到了不顧體面的地步,可能自己覺得沒有什麼不好,只是給外界的觀感有些差勁罷了。沙門所說的因果其實是很有道理的,一戶人家如果累世行善,就會成爲名門望族。反之,如果一戶人家累世作惡,不說它會斷了香火,後面的人也不會過得舒心。

前些日子英倫親王,國王的配偶過世了,這位先生有一個追求享受的老子,有一個精神抑鬱的母親。縱然頂着王子的頭銜,實際上只是一個落魄少年。後來他來到英倫,投靠自己的母族,也就是英倫的蒙巴頓家族。受蒙巴頓家族的蔭庇,他來到皇家院校學習。在這期間,公主跟着自己的父母來到了這裡,公主一眼就相中了親王,本來這位先生還打算戰場上建立一番大大的功業,偏偏他的岳父國王龍體不爭氣,一夜之間,從駙馬變成了女王的配偶,他不得不放下一切扮演自己的新角色。在這漫長的七十四年的光陰當中,相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親王是非常寂寞和壓抑的。

當初爲了迎娶公主,他放棄了自己原有的姓氏,後來在自己的堅持之下,把蒙巴頓加入了英王姓氏當中。他一生擁有衆多的頭銜,但所有這些都是虛銜,他不被允許發表自己的觀點,永遠站在女王的身後。作爲女王配偶的生涯當中,他說過很多不合時宜的話,但英倫當地人在回憶他的時候,總是說這個人非常的和善,見到那種地位很低的人仍然主動上去打招呼。在網絡社交平臺上,我也見到一些對王室心懷不滿的人。在這些先生們看來,人們沒有必要奉養一個王室,甚至他還在鼓吹女王是一個擁有實權的君主。人大概都是如此,爲了讓自己的觀點看起來更正確,不惜歪曲事實。其實王室的存在不只是爲了延續之前數百年留下的傳統,王室本身就有非常高的商業價值,因爲有王室每年向社會貢獻大量的工作機會和稅收。每逢王室大婚或者添丁,都能夠拉動經濟增長。所以當地人看待王室其實是非常親切的,不像我們這些人總覺得王室成員就是一羣張牙舞爪的壞人。

很多人只要提到皇室就會想起大清,只要想起大清就會想起慈禧。就會想起皇太后爲了修建園林不惜挪用軍費,晚清時代的皇室成員完全沒有表現出對國家的擔當,特別是恭親王弈昕,與兩宮太后合謀算計輔政大臣,當八大輔政大臣被處置之後,弈昕頂着議政王大臣的頭銜,以爲即將迎來由他主宰沉浮的時代。沒想到,在這個時代,兩宮垂簾纔是精髓,慈禧太后只需要一道旨意,就可以將他的職權削得一乾二淨。恭親王弈昕這個人終究是成不了氣候的,早年間被咸豐皇帝壓制,好不容易把咸豐皇帝熬死了,又開始被他的小老婆壓制。其他的皇室成員無不拜服在慈禧的腳下,在這些皇室成員當中還出過因爲擅長斂財而聞名海內的慶親王奕匡。大清之所以沒有辦法保全自己的社稷,完全是因爲他們自己沒有足夠的擔當。

我在社交網絡平臺上看了親王的葬禮,根據陳列的遺物來看,這位先生最後要展示給世人的是一個軍人的風采,雖然作爲軍人,他並沒有太多值得書寫的部分。自從第一次認真閱讀《三字經》,對自己姓氏的淵源稍有了解之後,對自己的家族進行追根溯源的興趣一直沒有停止。最近在這方面有了可喜的進展,當然這些進展不是來自於我的研究,而是簡單的翻了翻史料。早前我知道我的先祖一直追溯到帝高陽,高陽是昌意的兒子,黃帝的孫子。根據史籍記載,帝高陽以下傳了六世,之後或者是居於中原,或者是居於蠻夷,總之在鬻熊出現之前的這一段空白時期,史籍記載非常的模糊。鬻熊是季連的後人,而季連是帝高陽的三世孫。鬻熊是一位著名的思想家,曾經侍奉過周文王。

到了周成王的時候,念及鬻熊的功勞,把他的曾孫熊繹封在了荊楚之地,都城在丹陽,爵位是子爵。吳回是帝高陽之孫,他的哥哥重黎在帝嚳時代被任命爲火正,因爲有功勞被命爲祝融。後來重黎被殺,吳回被任命爲火正,爲祝融。鬻熊在輔佐文王的時候擔任火師,可能跟他的祖上有些淵源。吳回的兒子叫做陸終,陸終有六個兒子,長子昆吾,夏朝的時候,這一族的後人經常被任命爲侯伯。五子彭祖,在殷商時代,這一族的後人經常被任命爲侯伯。季連是陸終的小兒子,這一支傳到鬻熊的時候,終於有了崛起的機會。只可惜鬻熊過早的去世了,所以他的後人只是得了一個子爵。可即便如此,楚國仍然在春秋時代成了霸主,重現了族人有過的光榮。熊儀是楚國第十四代君主,熊儀也被稱作是若敖,他的小兒子伯比所封的采邑爲鬥,他的後人就被冠以鬥氏。

若敖一族應該是熊儀後代當中的小宗,若敖一宗一共有兩大分支,一個是鬥氏,一個是成氏。伯比有一個兒子叫做子良,子良生了一個兒子,叫越椒。若敖一族在楚國崛起的過程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若敖一族走向衰落的過程,也是楚國走向衰落的過程。因爲有人在楚王面前不斷的進讒言誣陷鬥越椒,心生恐懼的鬥越椒索性反叛,事敗之後,他的兒子賁皇逃往晉國。楚才晉用,說的就是我的先人賁皇的故事,篳路藍縷、以啓山林,說的也是,我的先人艱難創業的故事。我希望能夠把這樣的故事在後人當中不斷的傳播,用來激勵他們。同時也要鼓勵他們多讀聖賢書,宋朝有所謂我注六經六與經注我的爭論,在我看來,六經是對人心的註解,通過閱讀這些經典,你對世道人心會有更深的認識,你會更知道如何與自己相處,如何與別人相處。我在鎮上的那段時光是非常黑暗的,後來我讀到了完整的《論語》,那個時候我就想,如果我早早的讀了《論語》,自己所受的屈辱會不會少一些呢?

郭先生在講自己的家族往事的時候,提到了一副楹聯:一等人忠臣孝子,兩件事讀書耕田。講述沙門的因果報應,講述聖人註解人心,就是希望人在能夠修身、治家的過程當中不斷的發現真理,不斷的接近大道。人們總會有這樣一種說法,行善的人早夭,作惡的人長壽。在這裡我必須要糾正這種說法,一個人要行善,如果不得其道,一定會讓自己受害。一個人如果作惡,如果深得其道,不但能夠逃脫各種懲罰,相反還能夠過着悠哉悠哉的生活。正所謂盜亦有道,無論你是要行善還是要作惡,都正視尊重道德存在,倘若不肯在這一方面用心,一定會吃虧。當我這麼說的時候,有人會感到疑惑,如果一個人能夠深得其道,是不是無論怎麼作惡都不會受到懲罰呢?

作惡本身是違背天道的,無論做的多麼巧妙,作惡還是作惡。那就像是懸在頭頂的利劍,只要到了該掉下來的時候,它還是會掉下來。梁武帝最初的願望是要行善的,所以他大量的佈施錢財,修建佛塔,剃度了衆多的僧尼,自以爲這是非常了不得的大功德。沒想到達摩祖師說:“沒有功德。”雖然梁武帝把自己吹得很厲害,但他這麼做不過是爲了追求一點小果報罷了。他只看到佛塔和僧尼,不曾注意到,因爲他這麼做給生活在他治下的人埋下了巨大的禍患。人們之所以修建佛窟,說白了就是爲了體現對佛菩薩的一種供養,他們希望這麼做給自己帶來福報。我不知道那些資助修建佛庫的人,到底有沒有得到來自佛菩薩給予的福報。人們拜佛拜的不是偶像,而是佛法。只要你能夠深究佛理,就一定能夠得到福報。

當人們在設計佛窟造像的時候,很多時候是要營造一種歡喜、慈悲、妝嚴的氣氛,有些時候人們會把現場的氣氛搞得活躍一些,以便於讓前來禮拜的人更能夠融入到這樣的氣氛當中去。我希望未來我的人前所展示的就是一種歡喜、慈悲、妝嚴的樣子,在人前始終保持一份警覺,言行永遠不失控。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我曾經失控過一次。事後在單位也有多次輕微的失控,之前在與人通信的時候,我曾經描述了對自己的期待,希望能夠保持隱忍和善的樣子,如果現場一些談話的內容引起了我的不適,或者說那些人把我當成擺件,隨心所欲的把冒犯我的話說出來。我不必爲此感到難過,反而應該爲此歡喜,因爲我能夠看到這些人骯髒的內心。這將促使我在這些人面前更加保持警惕,有時候我覺得人心就像是一鍋沸騰的毒水,一不小心就會被它所傷。我希望自己在人前變得更加機警,善於在單位扮演擺件,但到了有必要出手的時候,不讓自己感到失望。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三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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