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號 中年男人的煩惱

驚蟄:初候,桃始華;陽和發生,自此漸盛。

親愛的美紗女士:

當我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血氣未成,體內有隨時可能噴涌而出的荷爾蒙,情緒很容易被調動起來。那個時候,這對我是很大的困擾。可時過境遷之後,我變成了一箇中年男人,理論上我應該血氣方剛,可我卻沒有這種感覺,因爲我每天都低聲下氣的活着。在人前沒辦法維持做人的體面,人後隱藏着一些莫名的心酸。我自認爲是最不幸、最可憐的人,當然也是最沒有出息的人。在某個節日,我做了一件特別應景的事,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做了。但是在當天下午,我感覺自己渾身發冷,打不起精神。爲了強打精神,我把之前看剩下的半部電影看完了,這部電影的片名叫做《送你一朵小紅花》,片長一百二十分鐘,之前看不完是因爲看到一半的時候我看不下去了,不是因爲電影不好,是因爲我沒有勇氣去面對美好的事物被撕碎。

趙英俊先生爲這部電影寫了一首歌,也叫做《送你一朵小紅花》,據說這個時候他已經是一位癌症患者了。我在寫東西的時候總是留下一對特別喪的內容,如果同樣的遭遇施加到我身上,我還有什麼樣的表現呢?我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我一定會每天都惶恐不安,病痛只有三分,我也要表現出七分。也許一開始那些被迫照顧我的人耐心很快被我磨光,而且我過去沒有行善積德,根本不會有人照顧我,如果上天讓我向高僧一樣坐化,我真的會感激不盡。前一段時間,得知你離開了自己從事的行業,看到熒幕裡的你在流淚,我不知道應該怎麼理解你在彼時的眼淚,不管怎麼樣你要開始新的生活了,我希望在你的生活裡充滿陽光。如果你有閒暇時間,可以考慮看一看電影《送你一朵小紅花》。易烊千璽先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青年演員,劉浩存同學是一個非常有潛力的青年女演員,高亞麟、朱媛媛、夏雨三位中年演員的表演也非常出彩。

故事的結局讓人感到意外,男主角從一開始面對病魔時顯得很脆弱,慢慢的在一些人士的鼓勵之下走出了陰影。就在他和女主角奔向陽光的時候,一向樂觀的女主角卻在途中病情復發,原來她隱瞞了病情惡化的事實,因爲她是在太想跟着男主角一起去看湖了。接下來男主角開始想辦法鼓勵被病魔擊垮心理防線的女主角,就在女主角慢慢恢復信心的時候,病情驟然加重,她離開了人世。男主角後來一個人上了大學,一個人去了青海湖。女主角曾經給她說過,男主角夢裡看到的情形不是在預示未來或者別的什麼,那只是說明在另一時空裡有男主角和女主角都沒有犯病,他們一起去看了湖,一起去做很多事情。我也相信在另一時空,另外一個我不像我現在這樣沒用。他以令人羨慕的成績考上了夢想中的大學,然後戀愛工作、結婚生子。我時候我也會覺得我只是在做夢,只不過這個夢似乎長了一點,我說的話也都是夢話。

我曾經想象過,爲什麼我在最初接觸社交軟件的時候有良好的表現?現在又因爲什麼不行了呢?是因爲年紀的問題嗎?在省城上學的時候,某一款社交軟件剛剛開始流行,那個時候我特別願意那裡加陌生人,越是外地越是裡距離我越感興趣,結果加來加去,她們當中很大一部分人還是本地人。我記得自己曾經加過一個在內蒙的公路收費員,我還給她看過我寫的詩歌。她的迴應相當積極,之後就沒有聯絡了。現在玩社交軟件不像過去,因爲很多人在上面加的也都是自己熟悉的人,生活中的圈子,就是社交網絡上呈現的圈子,實在是無趣到了極點。因爲寫小說的緣故,我在很多事情上受到了極大的限制,也許這也是我在社交網絡表現不如從前的關鍵因素。

我曾經表達過這樣的焦慮,我就像是菜市場存放太長時間的蔬菜。已經開始爛了還怎麼賣出去呢?更不要說夢賣上價了。更讓人感到沮喪的是現在風向對我很不利,我曾經因爲自己在社交網絡發言被熱心人士舉報過,對於這些俠義人士我還能說什麼呢?狄更斯曾經說過,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維多利亞女王的時代,整個英倫閃閃發光。我必須堅定的說自己處於最好的時代,那是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我現在就像是被浪頭拍在岸上的魚,躺在那裡奄奄一息,好像除了等死,沒有什麼其它的辦法。我所畢生熱愛的並且付出心血的是文學,雖然我終究留不下什麼能夠被人們記住的作品。我像很多文人那樣經常顧影自憐,我希望有那麼一天,我可以用我最得意的東西取悅想要取悅的人。我是善良的人,還是邪惡的人,我並沒有答案,希望我能夠很好的剋制自己,爲能夠得到上天的善待增加籌碼。

二月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呢?美紗,請你一定要把自己的近況告訴我,你對我而言就像是親人一樣,在無數個孤單的白晝和寂寞的夜晚,我都是想你的過程中度過的,想你微笑時的樣子,想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想我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瞬間都讓人感動。對我來說關於你的回憶永遠是輕柔的,是溫暖的。我覺得你真的是一個好人,一個善待過我的好人,我的願望是跟你這樣的人朝夕相處。在過去的近九年時光裡,生活給我的積累像是一層薄薄的紙,而從我這裡流出的文字卻多的像恆河裡的沙子,又感覺自己創作的東西就是注水豬肉。曾經有人說我寫的東西是垃圾,是臭老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人家說的是實話,可實話也是可以傷人的,而且傷的更深。我不能不允許人家說實話,有人說實話,比徹底沒有人關注還是要好一些的。

不知道你是否有相同的感覺,隨着年齡的增長,各種壓力接踵而至。現在我想象不出來前面等待我的到底是什麼?之前在跟朋友們通信的時候,我的手底下出來很多輕佻的文字。然後我就感冒了,渾身發冷,甚至感覺有一點暈。大概從西元二零一二年開始,我就始終生活在絕望之中。在此之前我一度看到過希望,但在看到希望之前,我也度過了一個漫長的絕望時光。我現在能夠想象讀我寫的這些東西是多麼讓人難過的一件事,所以與其說這些東西是寫給別人,反不如說是寫給自己。等到很多年之後,再去翻閱當時留下的遺蹟,一定會感慨萬千吧!往年在二月過節,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今年爲了給自己祈福,特意去理了發,結果卻感冒了。很多事情不會如自己想象的那樣,由此可見一斑。

其實在高中的時候,我的處境已經非常的危險。當時,我至少在兩門功課上毫無進展,即便如此,我仍舊能夠感受到前方的希望之光。自以爲到了大學之後,就能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在省城面臨畢業的時候,與人推測彼此的未來,有朋友告訴我一定不能在省城立足,而是要滾回某縣城。對於我來說,這是一個非常令人絕望的結果,當時我從感情上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推測,可最後事實證明了一點。這推測是如此的準確,他對我的瞭解超過了我對自己的瞭解。在省城的時候,可能很多人看不出來,實際上我是一個並沒有什麼用的人。參加工作之後,我對工作也沒有那麼上心,但出於對自己利益的保護,我需要在很多時候保持勤勉和謹慎。現在很多文藝作品以宮廷劇的形式模擬職場生涯,這樣的試驗是沒什麼問題的,只是覺得人還是應該明白一些道理,宮廷和職場雖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二者的區別還是蠻大的。最大的區別就在於,職場人士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選擇在什麼樣的環境下工作?

初到單位時,我曾經有這樣一種感慨。我像是生活在一個大宅子裡,宅子裡有一個姥爺和一堆姨太太。姨太太們依靠姥爺生活,他們彼此之間爭風吃醋,互相爭鬥。我覺得有一件事情是非常美好的,那就是每當在夕陽下陷入回憶的時候。陽光泛着紅色,而沐浴在這紅色陽光下的一切事物都好像具有了一種神性。曾經有人做過問卷,你願意生活在一個沒有武俠的世界,還是願意生活在一個有武俠的世界?對方的回答是他願意生活在武俠的世界。如果可以選擇,我願意生活在萬物有靈的世界,修德是一件大事,回想過去這麼多年,我並沒有修來什麼德?實際上我辜負了很多人,好在時過境遷之後,我對這些人都不重要了。我希望我能夠一直秉持着這一初心,並且積下豐厚的德行,換得一個善終。

中年人最大的煩惱不外乎兩件事,一是事業,二是家庭。如果在事業方面不能取得進展,他就沒辦法支撐起一個家庭。過去這麼多年了,在這方面我毫無進展,我有足夠的理由感到羞愧。後來的人生,我到底該怎麼來安排呢?記得在高中時代,我曾經看過一部書叫做《狼圖騰》,我也不確定我的記憶是否準確。一匹狼想要找到自己的配偶是非常不容易的,他必須經歷一場一場的廝殺,到最後才能實現這一目的。也就是說在狼羣之中智慧和勇氣都能夠出類拔萃纔有資格繁衍後代。在那個時候很多人提出一種主張,覺得人應該具備狼性。只要具備了這種東西,他就可以在很多方面取得成績。而我恰恰是不具備狼性的人,一直以來我都像是一隻溫順的綿羊。

我對於愛情有很多美好的想象,但這些美好的想象始終未曾在現實當中遇見,我覺得這很可悲。我也認真的想過,我到底做點什麼才能引起別人的關注呢?這裡所說的別人不包括生活在我周圍的人,不包括血親。我想了很久,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答案,雖然很多人曾經說過,我應該去開直播,但他們從來沒有自己那麼做過。我在嘗試過之後,認爲自己在這方面沒有什麼潛力。我希望有那麼一天,在前方能夠出現一束光指引我前進的方向。現在無論是環境溫度,各個方面對我都很不利,而這些各方面的不利因素疊加到一起,給我造成了極大的威脅。我要怎麼樣才能夠在這個對我極不友好的環境生存呢。或許我應該去研究佛經,佛經使人平和,在這些年我並沒有認真讀過一部佛經,因爲我沒辦法放下那一顆躁動的心,把自己的注意力投放到佛經當中去。多年以後回過頭再想自己這一生到底做過什麼,沒有什麼事情是我值得驕傲的。

我曾經聽到過這樣一個典故,阮籍經常乘車出行,他根本就沒有目的地,只要是走道沒有辦法在往前走的情況之下,阮籍就會在車上放聲大哭。阮籍情感可能不是今天大多數人所能理解的,但我特別能夠體會其中的感受。阮籍也好,我也罷,都踏上了人生的歧路,人在歧路之上是不可能有所作爲的。在歧路之上沒有志同道合的人,大家經常會因爲不同的三觀發生衝突,當然更能夠引發衝突的是利益。對長官應該敬而遠之,對於那些小鬼,我也秉持敬而遠之的態度。我希望在這一年我能夠少一些麻煩。辛丑年對於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麼?我曾經一度覺得自己在這一年有可能轉運,但是在正月二十九和二月初二發生的事情,被人感到非常的不安,衷心希望在接下來的十一個月好運能與我相伴。我自認爲在單位不是好員工,在家裡不是好兒子,我對不起很多人,但是最被辜負的是我自己。

在省城求學生涯接近尾聲的時候,我讀過一些成功學書籍。今天這種書籍是被有識之士所唾棄的,因爲這類書籍都會向人傳遞這樣一種虛幻的感覺。人可以通過掌握某種秘訣,讓自己的人生髮生戲劇性的轉變,而這個秘訣就在這類書籍裡,一些所謂的秘訣不過是從一些經典著作當中抄來的格言。如今社交網絡上有很多人在傳播這類學問,有一個人叫做來俊臣,他留下一部著作叫做《羅織經》,那是一部教人怎麼贏得上司信任,怎麼幫助上司排斥異己?爲了服務上司,他可以把道德什麼的放在一邊。據說武則天在看了這部著作之後說:“心機過我。”然後來俊臣的腦袋就搬了家,據說這部書後來被狄仁傑銷燬了。

想在職場之上贏得上司信任,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爲了服務上司,寧可拋棄道德,這也值得鼓勵嗎?很多時候人只看着自己眼前的利益,如果大多數人都在讀這部書,都想要把這部書融化在血液中落實在行動裡。在這種情形之下,沒有讀過這部書的人就要吃大虧了,幾乎在一切場合人們都在比賽誰更陰狠?那將是一個非常令人絕望的社會。在這種前提之下,肯定是守法朝朝憂悶,強梁夜夜歡歌。就算你去找如來佛,想讓他替你主持正義,他也只能無奈的說:“我也沒轍。”對於人有兩種不同的理解,有的人認爲小孩子是非常壞的,如果他真的長大了,仍舊維持小孩的心智,這小孩很可能會被投入監獄,人只有在不斷的教育之下才會變得善良。而另外也有這樣的一種認知,兩個小孩之間的友誼是相對純粹的,可如果隨着時光流逝,他們都長大了,隨着利益的變化,他們的三觀也截然不同。沒有什麼純粹的友誼,只有純粹的利益。

所以成人和小孩兒到底哪個更壞呢?如果不同年齡段的我相聚在一起,我們會聊點什麼呢?也許根本無話可說。美紗,在我的世界裡,你永遠是美麗的發光體。你點亮了我的世界,豐富了我枯燥的生活。如果上天安排我們之間多一點緣分,我一定會倍感珍惜。我也知道你在職場遇到了困難,希望這些困難對你來說只是暫時的。無論你是不是繼續從事這一行,都希望你能夠按照自己的心願體面的活着。在諸多的同行之中,我覺得你非常的優秀,之所以市場的反應看起來有些不盡如人意,應該主要是運作的問題。而且我強烈建議你來北洋發展,島國雖然在各行各業都有非常不錯的表現,但相比於北洋大陸,它還是少了太多包容度。你也知道很多藝人在島國過的並不是那麼體面,到了北洋,他們成了人上人。我覺得以你的資質也會比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表現的更好。

人到中年卻一事無成,這是非常令人沮喪的。如何才能夠從自己的體內掉出一些積極的東西呢?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課題,在這方面我沒有什麼進展,我多麼希望今年有一些積極的事情發生。最讓我期待的就是省作協能夠接納我成爲新會員,但理智告訴我那是不可能的。夢想和癡心妄想是有距離的,會不會將來有那麼一天我的作品也被人們所熟知?我的感覺是不會。有人不希望家裡的人看她直播,我也不希望一羣生活在我周圍的人,對我的作品指指點點。我的創作其實就像是一個密碼箱,裡面裝了很多隱私的東西,但陌生人看了是沒有關係的。如果是生活的周圍的人觸碰到這些,會給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所說的隱私是指在生活當中,我不願一個人討論的話題。另外也有一些虛構的人和事,如果周圍的人把這些虛構的人和事當成真實的,這會給我造成極大的困擾。

曾幾何時,我認爲自己將來會是一個文學家,在那個時候對自己未來的認知非常的模糊。現在我仍然有這種僥倖心理,但理智告訴我那不會發生。我什麼時候才能走出目前的瓶頸期呢?我的感覺是在可以預期的未來不會發生。現在想一想,在過去的十年,我在創作方面的表現,一年不如一年。我該怎麼來解釋這件事呢?按說作品寫多了就有經驗了。有經驗就應該能創作出更好的作品,而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你想成爲一個表演者,首先要學會做觀衆。你想成爲一個創作者,首先應該學會閱讀。老實說,在過去的十年裡,我並沒有讀很多書,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瀏覽網頁刷短視頻,可能對於別人而言,過去的十年一年比一年精彩,我與大多數人的感受不同,我到底應該怎麼面對自己的感受呢?

我可以嘗試欺騙自己,認爲自己一直處於最好的環境當中,之所以表現不佳,原因完全在自己。我也可以選擇直接面對慘淡的遭遇,未來讓我感到非常的恐懼,不過我也在做最壞的打算了。我覺得我與姐姐的關係已經到此爲止了,與哥哥之間可能還會有一些交集,我一定要在這方面多多注意,與他保持距離,確保自己不會拖累到他。如果我到最後都沒有麻煩我的家人(姑且把他們稱作是家人),我會感到非常的欣慰,我希望自己可以做到這一點,如果真的做到了,那真是一件好事。如果相反,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不可預測的事,我不得已拖累到了別人。我的人生真的會是這樣嗎?一眼看到底。如果是真的是這樣,我會感覺自己後半生毫無樂趣可言,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活着。當然也有一些人會說,既然你覺得生活這麼無趣,爲什麼不去死呢?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但我無論死了還是不死,都不會把這種人所說的話,當成自己做決定的依據。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二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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