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窗外的雨由大轉小,剛剛還異常冷清的街頭,又多了一些打着傘的人,他們走在潮溼的街頭,看不出有什麼目的,都是一副簡單的姿態,而這個世界也因此變得清爽了很多,這場雨好像洗刷掉了很多的塵土……以至於一瞬間讓我有了一種錯覺,我和肖艾之間從來沒有這麼多的苦難,我們又回到了剛剛認識的那一個初秋,一切美好的像一個童話故事。
在我和肖艾的相互沉默中,咖啡店老闆將燈全部打開,他給了我們一個敞亮的環境,可是我們的心卻敞亮不起來,我依然在忐忑的等待着她願不願意與我回國的答覆。
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我對自己越來越沒有信心,我總覺得她不會再輕易的爲我做些什麼,或者跟我走。
微黃的燈光下,她終於擡起頭看着我,低聲對我說道:“江橋,你自己回國吧,然後好好生活,和我在一起,你並不會得到想象中的幸福……兩年了,我們費了這麼大力氣才適應了沒有對方的生活,千萬不要讓曾經的痛苦在我們身上再來一遍,我們都會受不了的!”
“適應了沒有對方的生活?對不起……我還沒有適應,否則我不會來找你的。你知道嗎?哪怕我曾經一遍遍的麻木自己,告訴自己很多生活的道理,可最後想着的人還是你……”說到這裡,我心如刀絞,以至於平復了片刻,才又說道:“如果當年你能體會到我心情的十分之一,你就不會走的那麼瀟灑……在你走後,我每一天都活在崩潰的邊緣。如果不是從小就經歷過生離死別,還算有點心理承受能力,我真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活到現在,然後讓你又狠心的在我心頭插上一刀……”
說到這裡,我的情緒已經失控,我幾乎顫抖着,又對她說道:“你真的捨得這麼傷害我嗎?……如果捨得,那你現在就殺了我,給我個一了百了,要不然我活一天,就恨你一天!”
肖艾避開了我的目光,她看向窗外的那一剎那,又閉上了眼睛,淚水就從她的眼裡掉了下來,每一滴都好像充滿了疲憊和痛心,而我彷彿變成了一個她無法去溝通的人,我所有的委屈和堅持都成了她的負擔,讓她看上去很不開心。
這一次,足足過了有十分鐘,她纔開口對我說道:“我不想回國,至少在我爸出獄前,我不想回國。江橋……真的不要讓我再連累你了,好嗎?……你這樣,我會感覺自己特別對不起奶奶,我知道,在奶奶去世前的一個月,你還去臺北找過我,你爲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沒能把自己全部的時間留給和你相依爲命的奶奶,我感到很內疚,很內疚……所以你一定要珍惜那些陪在你身邊一直沒有離開過的人,而不是我這樣一個女人!”
我看着她,心中忽然覺得特別陌生,在我的記憶中,她從來只會對我說“好”,我說去哪裡,她說好;我說吃什麼,她也說好……可今天,她已經對我說了太多的不。
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是我在她心目中變了,還是她自己變了。
我終於開口對她說道:“好,你說的我都聽,但是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和我回一次南京,我們一起去看看奶奶,然後你對着她的墓碑把剛剛和我說的話再說一遍……如果到那個時候,你還能說出口,我放你走。”
這次,肖艾沒有再回避我的目光,她與我對視着,許久之後才說道:“你要是覺得,我們之間必須要用這樣的方式找個結果,那我和你回去。”
達成這樣的一致後,我去吧檯將自己和肖艾的花費結算了一下,然後我們一起離開了這間曾經屬於蘇菡的咖啡館。而已經停止下雨的城市卻依舊很潮溼,路上走着許多落下雨傘,相互依靠的情侶,整條街上好像只有我和肖艾之間有一種不能靠近的距離,可是我明明已經和她靠的很近。
……
這個夜晚,肖艾與我住在了同一家酒店的兩個房間,這是我到國外以來,第一次告別了漂泊的感覺,但這並不代表我就能睡踏實,我不確定肖艾是不是爲了應付我,才答應和我一起回國去祭拜奶奶的。很可能,等到明天,她給我的又是一次不告而別,她最擅長的就是幹這個。
這麼一想,我立刻從護欄上跳了下來,然後整理好行李,拖着行李箱離開了自己住的那間房,又去找到那個會說中國話的樓層管理,請他協助我辦理了退房手續。
做好這一切之後,我站在了肖艾的門口,幾乎沒怎麼猶豫,便敲響了她的房門。一聲,她沒有迴應,我又鍥而不捨的敲了第二次和第三次,直到她穿着浴袍,用毛巾包裹着溼漉漉的頭髮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看了看我手中拖着的箱子,有些意外的向我問道:“你這是要提前回國嗎?”
“你別想那麼美,不帶着你,我是不會回國的,你在哪兒,我的心就在哪兒。”
我一邊說,一邊試圖推開她,進她的屋子。她很牴觸的伸手攔住我,說道:“這是我的房間,你要幹嘛?”
“你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你在我心裡就是那個會撒謊的缺德小孩,我已經不信任你了,所以今天晚上我必須和你睡一個房間……我心裡知道這麼幹不太合適,可是面對你的時候,我就特別理直氣壯……所以你趕緊讓開,讓我進去住下來。”
肖艾推搡了我一下,說道:“江橋,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特混蛋嗎?”
“混蛋?……我告訴你,被你逼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沒有我不敢幹的事情……我要現在有一副手銬,肯定毫不猶豫的把咱倆鎖一塊兒,然後吃喝拉撒都在一起……”
“你惡俗!”
“我不光惡俗還下流呢……你讓開,讓我進去,我那邊的房間剛剛已經退了,今天晚上咱們住在一起……”
“你這算什麼?”
我終於停止了進攻的步伐,然後看着她說道:“你要真覺得我這麼做不合適的話,那你就想辦法打消我心中的疑慮,讓我不變得這麼混蛋,讓我願意在男女道德上尊重你……要不然你的房間,我今天睡定了,不光今天,明天后天我也睡。”
相識以來,一向佔據上風的肖艾,在這一刻被我全面壓制,她看着我有些說不出話來,於是我又邁開了進攻的步伐,抓住一個她分神的瞬間,然後趁機溜進了她的房間。
我知道,她不會用什麼過激的手段對付我,因爲我們之間遠沒有到那個地步。我相信她骨子裡是愛我的,只是愛的比較沉重,而愛情一旦變得沉重,便會給人很大的心理負擔,繼而辨不清對錯。
進了房間之後,我便將行李箱放進了牀邊的櫃子裡,然後四仰八叉的往房間裡唯一一張大牀上一躺。
我進攻的姿態讓肖艾非常不能適應,她就站在牀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又對她說道:“我知道你現在想什麼,但是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因爲我今天什麼事兒都不打算幹,就往死裡盯着你了,你要有能耐,就像妖怪似的化成一道煙飛出去,要不然你就老老實實的在牀上躺着,我能接受的底線是,我睡牀頭你睡牀尾,誰想睡沙發都不行。”
肖艾無奈的看着我這個無賴,然後一聲輕嘆,說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先幹了什麼,我情願被你恨的咬牙切齒,也不願意在你面前卑微到塵埃裡。”說着,我離開了牀鋪,然後站在了她的面前,看着只穿了浴袍的她,又說道:“我現在是不是讓你很不爽?我記得你以前不爽我時候,會擡腿放在我肩上。就是不知道你這兩年有沒有疏於練功,保持以前的柔韌性,如果你還能像以前那麼幹,讓我感覺到你還是以前那個你,不那麼善變,我立刻就走……我就這麼一個要求,你能不能做到?”
“你少來,你不就是想佔我便宜嗎?……真不知道,你進這個房間之前,心裡到底憋了多少齷齪的想法,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就是因爲什麼都在意你的想法,才把你寵到不顧及我的感受。我現在吃一塹長一智了,我一點也不在乎你把我想的很下流,很無恥。”
肖艾看了我一眼,便喪失了繼續和我說下去的動力,她又回到了衛生間,然後從裡面將門鎖的死死的,可這種隔離,卻給了我一種超乎尋常的踏實感。哪怕只能依稀看到她的影子,但也覺得她被我鎖在了心裡,而我最怕的就是她的不告而別。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然後點上煙,拉開窗簾,站在了那扇與牆壁幾乎一樣大的巨型落地窗前。下一刻,我便將這座城市一半的夜景收在了眼底,我看見了很多路人和鋪在地上的光線,漸漸就放空了自己……
而這一支菸的時間裡,我收到了來自楊曲和喬野的信息各一條,雖然他們沒有在信息裡特別說些什麼,但是我卻有一種見到分水嶺的感覺。就像我剛剛拉開的窗簾,另一種有好也有壞的生活,正在沿着我生命的軌跡而緩緩展開。
我會因此失去一些人,也會得到值得珍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