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我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而我的千言萬語只匯聚成了一句“孩子他媽”,這是我內心最想表達的情感,因爲我所有的疑慮都因爲她曾經爲我懷過孩子而打消了,我必須要給她一個未來。
我不顧一切的抱住了她,雨水卻在我們之前交融,我僅存的意識,驅使我將她越抱越緊,我已經說不出話來,我沉溺在她所能給我的一切觸感之中無法自拔。我用了兩年時間纔等到了這一刻,我已經徹底忽略了她是否願意和我在一起,我覺得能在這裡相遇,已經是上天賜予我們最大的緣分了,我們就該在一起的。
這一抱,我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等我鬆開她的時候,雨似乎已經下小了些,我握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鼻腔裡又是一陣酸澀的感覺,竟然失去了表達情緒的能力,就這麼一直注視着她……這一刻,我只想進入她的內心瞧一瞧,然後永遠都不再出來。
她終於鬆開了我的手,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了我,示意我將臉上的雨水擦一擦,我從她的手中接過,擦乾淨之後,笑了笑對她說道:“找你好久了……我特別想說話,可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地獄和天堂是可以在一瞬間轉換過來的……”
她的內心似乎比我還要複雜,所以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肖艾。”
“肖艾。”
“阮如意……”
我一連喊了她三聲,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心情,但卻讓自己相信了此刻站在面前的就是那個讓我朝思暮想的女人,我們只相識了三年,卻好似已經牽絆了一生。
她終於開口對我說道:“那你現在覺得是在地獄還是在天堂……”說着她四處看了看,又說道:“這兩年我來羅馬不下五次,只有這一次下了這麼大的雨,這風吹得也挺嚇人的!”
我辯解:“可對我來說,就是天堂!不管下多大雨,刮多大風,都是天堂,只要你在……我們不是偶遇,你是特意找過來的,對嗎?”
“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就蘇菡以前在這邊開的咖啡館吧,離這兒挺近的。”
……
我替肖艾撐着傘,她靠在我身邊,我們相伴着走在風雨中,而蘇菡曾經的那個咖啡館就在這條街的盡頭。
這間咖啡店是由兩間門面房打通後組成的,門是藍色的,牆壁是白色的,門前有一段用樹木掏空後做的花壇,用心程度是要超過“心情咖啡”的,但是裡面的佈局卻在一定程度上和“心情咖啡”有類似的地方。比如桌椅的擺放都是呈三角形的,還有吧檯的位置都掛着一個燕子模樣的風箏。但老闆卻已經變成了一個意大利的小夥子,唯一的店員是他的女朋友,他們將這間蘇菡半賣半送的咖啡店當成了自己維持生活的唯一工具,所以經營的格外用心。
我和肖艾在那個離大書櫃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我們點了喝的東西之後,都陷入到了短暫的沉寂之中,除了雨聲,便是女店員站在大爬梯上擦拭書櫃的聲音。這個書櫃真的很大,它的頂部已經和屋頂齊平,裡面的每本書都是老闆親自挑選的,充滿生活的氣息和哲學的意味。
片刻之後,老闆將我和肖艾點的東西送了過來,我們喝的都是啤酒。這次,先開口說話的人依然是我,我向她問道:“這段時間你都去哪兒了?”
“離開愛爾蘭後就去了美國,我打算回學校進修一段時間……這次是專程來羅馬的,因爲想見見你,我聽美慧姐(她在臺灣出道時的經紀人)說了,你正在找我。”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放下啤酒瓶便再次抓住了她的手,然後對她說道:“我去找她,真的找對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和她聯繫的……她應該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吧,我已經和金秋解除了婚約,只想一心一意的和你在一起,你和我回國吧。我們忘掉這兩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就像從前那樣帶着簡單的理想在一起,只爲了愛情和生活活着。”
肖艾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我,她問道:“你告訴我,要怎麼忘記這兩年來所發生的一切?……袁真他死了,你也早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江橋,我更不是曾經的肖艾……”
她的話,彷彿讓我的心從高空狠狠摔到了低谷,我千辛萬苦的等到今天,絕對不是爲了這麼一個結果,我對她說道:“你現在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願意相信,你應該知道,我放棄一切,來到這些讓我失去溝通能力的國家是爲了什麼……我真的很愛你,你是我生命中絕對不能失去的女人……”
停了停,我的心情更加悲痛,我聲音低沉的對她說道:“你知道袁真曾經給姚芋寫過一封信嗎?”
“我之前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對姚芋有情,可是他死了,我不敢將這些告訴姚芋,因爲真相比袁真以負心漢的形象存在於她的心中,要更加讓她痛苦……她的這些痛苦都是我造成的,我是個有罪的人,如果沒有我,袁真不會死的!”
我看着愈發痛苦的她,心中也是一陣說不出的痛苦,袁真的死雖然是一場不可預期的意外,可如果沒有當年那場火災,促使他帶着肖艾離開,那他現在一定還好好的活着。說到底,是那場火災改變了太多人的命運,所以這是肖艾很難癒合的心病。
片刻的沉默之後,我終於低沉着聲音對她說道:“我不知道美慧姐有沒有告訴你,袁真寫給姚芋的那封信中,除了表達了對姚芋的感情。更重要的信息是:你爲我懷過一個孩子,但是孩子沒有能夠保住……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震撼了,我覺得曾經那些痛苦在這個消息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我知道你當年是帶着苦衷離開的;我更知道,你的心裡一直都有我……你現在能站在我的角度去想想我知道這些後的心情嗎?……”
肖艾看着我,她在等我繼續說下去。
我的雙手從自己的臉上重重抹過,然後帶着一點點笑容,繼續說道:“我當時就瘋狂了,我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必須要找到你,再難也要找到你……所以,我當時就放棄了和我媽回深圳去見那頭的親人,也放棄了和金秋的婚約,放棄了被員工們寄予厚望的公司,然後找關係快速辦了去比利時的簽證,再後來又到了羅馬……我相信你會來,所以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我都會將我們遇見的場景想上一百遍,這是我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我就坐在許願池的旁邊,從白天等到晚上,經歷過無數次的失望之後,你終於站在我的面前,我說什麼也不會再讓你走了……肖艾,我想要的真的不多,只要能像以前那樣,你站在便利店的門口等着我,我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我的!……只有你在我身邊,我纔會感到踏實!”
在我說完這些後,肖艾轉移了看着我的目光,她看向了窗外,而雨一直都沒有停,就像我們的心情,等到不到燦爛的陽光,都快發黴了。
過了許久,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她,伸手在有了水汽的窗戶上寫了幾個字……她是有這樣的習慣,曾經我開“心情咖啡店”的時候,她也喜歡拿着眉筆或者口紅之類的東西,在玻璃窗上寫上幾個字和我打招呼。
可是這次,她寫的卻是我看不懂的文字,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表達什麼。就在我使勁揣摩的時候,她站了起來,一副欲走的姿態,然後纔開口對我說道:“江橋,我們之間確實有個孩子……我一直想努力的留住他(她),哪怕是在自己眼睛的治療時期,用了很多的藥物,我都想留住他(她)……可是,我的身體狀況在袁真死後變得越來越差,而且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所以我沒能保住我們的孩子……於孩子而言,我也是個罪人,我更對不起你,是我讓你一直活在痛苦的煎熬中……我曾經樂觀的認爲,在我離開後,你的身邊還有陳藝和金秋,無論你和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在一起,都會比和我在一起更幸福……是我沒有尊重你對我的感情……現在,我也該爲我的自以爲是付出代價了,我不配得到你的愛。”
她是含着淚說完這些的,之後沒有再看我一眼,便拿起了自己掛在窗戶上的雨傘,準備離開……她只走了一步,我的心便揪了起來。
我無法自控,一把拉住了她,然後將她按在牆壁上,動作之大,將離我們最近的那張摺疊桌都帶倒了,我們剛剛喝的啤酒隨之灑了一地,再加上外面那怎麼也不肯停的雨,世界都好像變成了液體的,可以方,也可以圓,而我和她的身體就是盛放這些液體的容器,我是方,她是圓,死活都做不到完美的兩全……
她一定不會知道,我最怕的不是我們之間的那些災難,而是我們的心已經相隔的太遠。
此刻,正在咖啡館裡搞衛生的那對意大利情侶被我們弄出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然後向我們投來了驚訝的目光……
肖艾就這麼被我死死按在牆壁上無法動彈,我沙啞着聲音對她說道:“你信不信,你敢走出這個咖啡店一步,我就把你的腿弄斷,然後養你一輩子……”
肖艾又嘗試推開我,我卻紋絲不動,她終於放棄,然後帶着怒意對我說道:“江橋,你知道你現在就像是個瘋子嗎?”
我貼着她的臉,低吼道:“我就是個瘋子,是被你逼瘋的……我現在給你機會,你打電話報警,讓那些警察帶着槍來,然後槍斃我……能死在你面前,我也覺得自己走了這麼多的路值了!”
肖艾咬着自己的嘴脣看着我,我又用雙手抓住她的肩膀,並給了她一個足以窒息的距離,我承認自己在這一刻失去了理智,我已經無法用正常的狀態表達自己的心情。
下一刻,咖啡店的老闆便跑了過來,他以爲我是個瘋子,正在傷害肖艾,他迅速從地上拿起一把椅子,擡手就往我的後背砸來……
我能感覺到,卻壓根就不想躲,因爲*的疼痛會緩解我心裡的痛……這輩子,我最怕的不是死,而是不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感卻沒有傳來,是肖艾用自己的雙臂護住了我的後背。我無法想象,這一下於她而言有多痛,她也沒有表現的很痛苦,只是對咖啡店的老闆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意大利語,便平息了他對我的誤會。
可當我挽起她的衣袖,才發現她手臂的地方青紫了一大塊,我仰起頭,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我不再折磨她,而是將她擁在自己的懷裡,低泣着對她說道:“不要再想着離開了,好嗎?……我們纔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如果我們不能在一起,那活着又有什麼意義?……也不要再想着自己是什麼罪人了,袁真的死,不是你一個人的罪,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們一起去做牛做馬報答他的恩情,但這輩子我們必須要在一起,這纔不枉袁真爲了你活的這半輩子……他一定是那個最希望你能幸福的人,你現在的自我折磨,會讓他對你做的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你明白嗎?”
肖艾泣不成聲,她終於第一次主動迎合了我的擁抱,我在這一刻感覺到了她內心的脆弱和自責……她爲了我,間接害了袁真,這種心理上的痛苦,絕對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克服的。
我將她抱的更緊了,我在雨水聲中,又一次在她耳邊說道:“跟我回國吧,我一直懷疑當年那場火災是*,我們一起查清楚真相,讓那個喪盡天良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纔是給袁真和姚芋最好的交待……我們也是那場火災的受害者,我們沒能選擇,這些悲劇就已經發生了,而真正有選擇權利的是那個兇手,可是他卻選擇了惡毒的傷害……真正有罪的人是他,不是我們,我們都是善良的人,這點是唯一沒有在我們身上變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