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住處,我獨自坐在院落裡喝着啤酒,可是啤酒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爲我帶來暈眩的快感,我一直很清醒的對着散落在院子裡的月光,吹着有些涼的晚風,而視線卻一直沒有離開過那堵長着些許雜草的院牆,我又想起了那個丫頭,想起了那天的我們坐在上面是多麼的輕鬆快樂。
我無奈的苦笑,然後厭煩着世事的煩擾,如果可以,我情願她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而這種情願並不是因爲我有多煩她,而是她突然不煩我了,我有些不適應!
我的世界裡可能再也不會有那個冒冒失失敢翻院牆的姑娘,也不會再有人陪我待在那座廢棄的紡織廠裡,聽我說起過去一些不開心的事情。
我知道她很驕傲,不屑與人相處,但是某一剎那她是真心對我好過的,因爲我們在生活的無奈和痛苦中是同病相憐的。
想起這些,我的小院彷彿都變成了一座失落的城池,花草沒精神了,石桌看上去也有點舊……
片刻之後,喬野回到了小院,那許久沒有認真打理過的髮型,今天竟然又用髮膠梳理的很層次分明,看樣子他的心情還不錯。
他在我對面坐了下來,撕開一罐啤酒猛喝了一口,然後滿面春風的對我說道:“江橋,猜猜哥們剛剛去哪兒了。”
我對他的故弄玄虛實在是提不起興趣,便有些不耐煩的回道:“沒精神猜。”
喬野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在我面前晃了晃,樣子很得意的說道:“哥們兒創業的第一桶金有了!”
“哪來的?”
“剛剛和陳藝一起吃了個飯,然後我把自己的創業計劃和她聊了一下,她覺得非常靠譜,就借給了我35萬!”
“你他媽沒病吧,是不是以爲陳藝的錢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35萬夠她做好幾場商業主持了,她一年也就才做個10幾場,這一半都借給你了!”
喬野並沒有將我的話當回事,他翹起了二郎腿對我說道:“陳藝說了,男人就該有創業的決心,一次做不好就當交學費,而且她很認同我提出的以愛情爲主題的經營理念,這證明她還是個相信愛情的女人,我當然也是個一直相信愛情的男人,所以我們這是一拍即合,倒是你江橋不覺得慚愧嗎?一個大男人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再好的機會放在你面前你也抓不住!”
“你就別在我面前小人得志了,假如這35萬被你玩虧了,還有你老子和秦苗幫你買單,我要是玩虧了,我拿什麼還給陳藝?我以後的路又該怎麼走,你倒是和我說說看。”
“我真不喜歡你身上這股勁兒,太消極,一看就沒什麼創業的天分,一輩子就守着你這巴掌大的小院兒吧!”
我和喬野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不懂我,就像我不能理解他一樣,我沒有再回應他,只是拿起啤酒又往嘴裡灌了一口,心中有些茫然,眼裡看不清未來的路……
我終於轉移了話題向喬野問道:“你說這個世界上到底是道義重要,還是利益重要?”
“利分大小,道分輕重,這事兒不好說的太絕對,你得學會辯證着去看待。”
我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喬野因爲沉浸在即將創業的喜悅中,也沒有察覺出我的異常,喜滋滋的拿着從陳藝那裡借來的錢進了自己住的那間房屋,然後對着電腦,繼續在網上爲他創業的可行性尋找着依據。
……
我對付着吃了一些東西當作晚餐後,便也對着自己的手提電腦爲陳藝寫着主持婚禮的腳本,因爲之前已經寫了一部分,所以在大約9點鐘的時候,我完成了腳本的收尾工作,當即便給陳藝發了一條信息:“你的主持腳本我已經寫好了,你現在有時間嗎,有的話我給你送過去,你最好能儘快熟悉一下。”
片刻之後,陳藝給我回復了信息:“你來我家吧,今天晚上沒什麼事情。”
我即刻將自己做出來的主持腳本給打印了出來,然後離開住處,打車去往了陳藝那裡……
此刻夜色已深,路上沒有了匆匆走上回家之路的上班族,只有夜生活剛剛開始的前衛青年們,這個現象在相對繁華的丹鳳街體現的更爲明顯,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想,這裡真的會比那條幽靜的弄堂要好嗎?如果沒有,爲什麼陳藝會走的如此義無反顧呢?
倘若她還沒有離開,我也不用這麼在鬱金香路和丹鳳街之間如此疲於奔命!
20分鐘後,我到達了陳藝的住處,替我打開門的她穿着很簡單的家居服,手上端着一杯可以幫助睡眠的牛奶,似乎已經在做着睡前的準備。
我進了屋子,沒有說閒話,當即將主持腳本從文件袋裡拿了出來,然後遞到她面前說道:“你先看看這個語言風格能不能駕馭,裡面有不少煽動氣氛的詞,如果你覺得浮誇的話,就用筆具體標註出來,我幫你修改,或者你自己修改也行。”
陳藝點頭從我手中接過,然後便認真的看了起來,而我則有點閒,又一次對着她的屋子四處打量,最後將目光定格在那扇地中海風格的玻璃窗上。
大約過了20分鐘,陳藝將手稿放了下來,對我說道:“沒什麼大問題,挺好的,只有兩個地方我自己做了一點小修改。”
“那就好。”
陳藝點頭,我們隨即陷入到沉默中,我本能的不太想離開,便想起了喬野和她借錢的事情,向她問道:“聽喬野說,他和你借了35萬。”
“嗯,有這個事情。”
“你還真敢借!”我嘆了一句。
陳藝卻出乎意料的搖了搖頭,回道:“這35萬雖然他是從我這裡拿走的,但卻是秦苗的錢。”
“啊!?怎麼回事兒?”
“今天早上喬野給我發信息,說要借35萬,我手上雖然有一些閒錢,可這也不是小數目,於是我就將這條信息轉發給了秦苗,徵求她的意見。”
我讚許的點了點頭,陳藝確實是個做事很得體的女人,她將信息轉發給秦苗既不得罪人,也留下一個借錢的憑證,因爲我們都知道喬野創業這件事情是很不靠譜的,有時候朋友歸朋友,但金錢上的事情還是要規規矩矩說清楚的,我向她問道:“然後秦苗是怎麼說的?”
“秦苗下午的時候就帶了35萬現金找到了我,讓我以自己的名義將這筆錢借給喬野。”
這個答案讓我充滿了意外,隨即又問道:“秦苗她爲什麼這麼做啊?”
“她說喬野是個有點任性的男人,她不想喬野在外面受苦,這筆錢就當給他交學費了,希望他玩累了能早點回家!”陳藝說完這些後深深的嘆了一息。
我忽然覺得喬野有些可悲,而秦苗則有些可憐,或者說他們都很可憐,因爲作爲旁觀者的我和陳藝都能看出來,她和喬野的這段婚姻誰都不是贏家,而真正的贏家只有他們雙方的父母,我彷彿能夠預見喬野這個不成熟的男人,以後會用自己的偏執結束掉這段讓他如鯁在喉的婚姻。
陳藝又對我說道:“江橋,你和喬野是同學,是兄弟,有機會你也勸勸他,秦苗真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女人,秦苗對他是有感情的!”
“我真的勸過他很多次,可是他心裡對包辦婚姻的怨念深得很,不會靜下心去看秦苗這個女人的,他現在眼裡能看到的盡是秦苗的缺點,說她揮金如土,愛擺有錢人的臭架子!”
陳藝再次嘆息,然後便陷入到了沉默中,我點上一支菸,又對陳藝說道:“可能你還不知道,喬野在沒有和秦苗結婚之前有過一段感情,他對那個女人用情很深,但最後這段感情還是毀在了包辦婚姻上,所以他才這麼耿耿於懷,我覺得以他現在的情緒,和秦苗離婚是遲早的事情。”
“我覺得解鈴還需繫鈴人,喬野應該找那個女人好好聊一次,然後解開自己這麼多年的心結,否則以後他會後悔的!”
“他不是不想去找,可是那個女人自從當年離開南京後就沒有了消息!”
陳藝滿臉不理解的表情,許久纔回道:“真不懂喬野在想什麼,爲了一份已經不可能的愛情,這麼去傷害秦苗,傷害他的家庭,真希望以後他不會後悔纔好。”
“有什麼樣的因,就有什麼樣的果,也不能全部說是喬野的不對,他也是受害者,這些年他的精神壓力很大,要不然他也不會做出這麼不理智的事情。”
這個夜晚,我和陳藝聊了很久關於喬野的事情,可卻對我們之間的這麼多年隻字不提,也許我們都善於去做旁觀者,卻弄不清自己正在經歷什麼,又該在這樣的經歷中去進行什麼樣的總結和反思,尤其是我,每天與陳藝近在咫尺的相處着,卻永遠也鼓不起勇氣去擁住她,然後動情的說一聲“我愛你”。
……
回到自己的住處,喬野正躺在牀上和誰打着電話,他喜形於色的將自己借到35萬的事情告訴了對方,然後又誇誇其談的說着自己的創業計劃。
我真的覺得他很可悲,但又無法將35萬的真相告訴他,因爲我能預見到:知道真相的他一定會暴怒着去找秦苗,然後又是一場無法控制的戰爭,所以情願讓他去做一個快樂的傻子,去肆無忌憚的享受着秦苗給他的愛!
點上睡前的最後一支菸,我躺在牀上習慣性的拿手機刷着今天的朋友圈,卻發現自己已經看不到肖艾的朋友圈,當即便給她發了一條信息,但已經被她給拒收了。
我有些失落,也有些不適應一個那麼勇敢闖進我世界裡的女人,在留下一個和我一樣悲慘的故事後,又這麼突然離開了我的世界。
可我到底該不該因此而慌張呢?也許不該,我應該學習喬野,去做一個快樂的傻子,因爲有時清醒,纔是錯誤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