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昌郝高祖有三個兒子,那時劉家很窮,迫不得己,劉昌郝高祖讓塊頭最大的老二,劉昌郝的曾祖去當兵。纔開始時劉昌郝曾祖只是一個新兵蛋子,京城花銷大,還要貼補一些給大兄與三弟,以至劉昌郝曾祖母很長一段時間呆在劉樑村種着地。
劉昌郝曾祖母是黎村人,黎村在劉樑的東邊,隔了大約近十里路,因爲前輩爭氣,時至今天,兩家的後輩還有着密切往來。
後來劉昌郝曾祖父漸漸爬成了步軍都頭,家庭情況才稍稍改觀,也將妻子黎氏帶到京城裡。
到了劉昌郝祖父這一脈,劉家變成了五個堂兄弟,眼下只有四爺爺與五爺爺還活着。
宋仁宗時西北戰事爆發,劉昌郝曾祖父戰死三川口,祖父又在幾年後戰死定川砦。
那時劉昌郝曾祖母身體已經不大好了,短短几年,丈夫死了,兒子死了,悲憤之下去世。劉昌郝祖母魯氏也寒了心,將京城治辦的宅子賣掉,帶着劉父與劉昌郝小叔父回到劉樑村。不知因爲什麼緣故,魯氏與大爺爺、五爺爺,也就是大曾祖那一脈鬧翻,三家罕有往來。
劉昌郝父親這一輩活着的包括劉昌郝小叔在內,共有六個叔伯父,有兩個叔伯父與劉父同樣不和,餘下四個還好,當然,現在只有三個了。還能從高祖往上敘,都出了五服,連律法都不承認的關係,也沒有人認真去敘。
不和的兩個叔伯是大伯與八叔,大伯就是大爺爺的兒子,八叔就是五爺爺的兒子,死去的是劉父、七叔與九叔,以及劉昌郝小叔生死不明。
二伯、四叔與五叔都來了,還有好幾個堂兄妹,大伯與五爺爺兩家一個人也沒有來。
“哥哥。”
劉昌郝二妹成了四叔家的長女,但兩家關係一直不錯,也沒有迴避收養的事。
劉昌郝摸了摸她的腦袋:“吾帶了一些禮物回來,回家後發。”然後一一與各個長輩打招呼,除了三個叔伯父家的人,還有村子裡與劉昌郝父親關係好的幾戶人家。
一戶是劉家的鄰居叫薛勇,以及樑小君、劉三富、劉正清,除了這幾戶人家外,還來了幾戶熱心腸的村民。
大夥開始將行李往車上搬,車子類似後來農村常見的“大板車”,因爲是摩擦力更大的木輪,車輪比較大,構造也略有所不同,能拉能推,同樣能拉好幾百斤東西,就是拉起來比較吃力。
劉樑村離烏頭渡只有四里路,可在這個交通極其落後的時代,一行人將行李折騰回來,天色已經臨近黃昏,幾個嬸子早將劉家收拾出來,又替大夥準備晚飯。
劉昌郝看到行李搬進了屋,開始散禮物。
尊老愛幼是中國的美好傳統,老不一定指四爺爺,也包括幾個叔伯父,不但走得近的四個叔伯父,包括五爺爺、另外兩個叔伯父,以及與劉昌郝父親關係好的幾個村民,在謝氏囑咐下也帶了禮物,各自一罈從烏頭渡買來的好酒。然後是各個嬸子的,胭脂與粉餅。這就是老的,小的就是各家的小孩子,一些城裡的零食。
先去的是四爺爺與四叔家,然後是五爺爺與八叔家。
八叔說:“狗子,汝欲娶李家小娘子?”
“沒有。”
“娶就娶吧,僅是醜點,不然憑藉吾家母子兩,早晚會敗光劉家家產。”
嗯……劉家的家產,什麼意思?這是我家的家產好不好,或者說我家的家產等同你們所有人的家產?
劉昌郝祖母魯氏如何與大爺爺、五爺爺交惡的,謝氏不是多嘴的人,平時也不說。前身是一個書呆子,所以劉昌郝不清楚。
似乎從前幾年大爺爺過世開始,劉昌郝父親想要緩和幾家惡劣的關係,逢年過節的會讓劉昌郝送一些禮物過去。劉昌郝父親在的時候,兩家人不鹹不淡的,劉父過世後,謝氏仍保持着這個傳統,兩家人說話就不好聽了。
前身對劉樑村很排斥,與劉四根關係不大,實際就是這兩家人給劉昌郝留下的陰影。
八叔家還好一點,下面一家才叫糟糕。
劉昌郝去了大伯家,大伯未說什麼,大嬸卻說了一句惡毒的話:“爲何還不死!”
此劉昌郝非彼劉昌郝,聽後二話不說,將禮物抱走。
“改天好好與謝氏談一談。”
繼續散,然後看到了苗苗。
在城裡,以前的劉昌郝動不動罵苗苗,謝氏膽子小也怕多事,幾乎將苗苗關在家裡,回到鄉下,苗苗開始像小牛一樣撒歡,劉昌郝看到她在與幾個小孩子瘋玩,僅是囑咐一句,不要摔倒,就回家了。這是在宋代,還是在鄉下,孩子沒有那麼金貴。
劉昌郝才細細地打量着這個家,劉樑村呈撥郎鼓形,村民主要集中在村東邊,後來因爲分家等原因,有的村民順着西邊的土壟開始呈一字形建房,一共有十來戶人家,沒有東邊熱鬧,勝在乾淨,空間大。劉家與劉昌郝小叔的兩棟宅子就在這一字壟上。
當初他的祖母建設這兩棟宅子時是用了一些心血的,門前一道遮牆,只是遮牆,不像李大官人李闊海家的宅子,雖是遮牆,上面鋪有層層疊疊的飛檐,還有一道供車馬進出的夾門,也有正規的廂房、耳房、倒座房。
劉昌郝家肯定沒有這些,門隨意地放在正中,東西兩邊各有一個耳房,東耳房是廚房,西耳房更長,與院牆連在一起,是放雜貨與糧食的地方。院子裡還有一口井,後面是四間房,東邊正房是劉昌郝父母親的房間,西邊兩間房則是防止未來有女孩子出生,一間是男孩子的房間,一間是女孩子的房間。苗苗現在還小,隨便跟母親睡還是跟劉昌郝睡,都不用計較。後面還有一個小院子,裡面有牛棚,豬圈,雞舍,當然,現在什麼禽畜也沒有,還有一個廁所。
牆壁不是磚頭,磚瓦房同樣會計入財產的,然後加稅……也不是夯土牆,而是土坯,雖不及磚頭堅固,但比夯土牆好,又不易開裂。屋頂就沒有省了,一旦是草屋頂幾乎兩三年就要翻修一下也麻煩,於是用了青瓦。劉昌郝祖母又在西耳房那邊種了一棵刺槐樹,槐樹長得快,十幾年過去,這棵槐樹已經與小叔家那邊的槐樹抱在一起。
小叔家沒人,本來花家準備等將劉昌郝家的宅地一起吞下去再安排人手過來接管的,出了變故,小叔家還是原來的樣子。劉昌郝從雜貨間搬來梯子放在院牆上,爬了上去看着小叔家那邊的情況,幾間房子全部打開着,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劉昌郝苦笑了一下,“這真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馬上就知道真相了,五嬸子說:“別看,老六家餘下物事全讓劉四根搬走了,大門鎖亦是那廝鎖上。“
老六就是劉昌郝的小叔。
劉四根這麼做不叫偷,花家吞掉小叔的家產後,暫時交給劉四根代爲看管。現在與花家無關,也與劉四根無關。頂多說劉四根很不自覺,劉昌郝都回來了,他也沒有交出鑰匙。
這個無所謂,反正那邊暫時也不會住人,幾個嬸子在做飯,輪不到劉昌郝幹活,幾個叔伯父還有劉父交好的人,以及幾個青年正在門口聊天,於是劉昌郝也走到門口。
劉昌郝的二伯父問:“狗子,汝回家了,有何打算?”
“是有想法,過幾天吾還要去京城,看看後做決定。”
說着,劉昌郝看着前方,前方是起伏綿延的崗陵,能利用的只是近處的一些土丘,雖然這些崗陵比較矮小,因爲砍伐得厲害,許多山成了光山,綠意是有的,全是荒蕪的雜草。
劉家的四座土山就在哪裡,離他的家不足兩里路,山下面的旱地也是劉家的,然後到桑園子,這纔到臨近一條小河的那個池塘與幾十畝半水田,整個劉樑村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小河兩邊不到七百畝的半水田,餘下的旱地想建設陂田都缺少足夠的水源。即便有什麼出產,得要走四里路才能到達惠民河畔,中間還有一段是崎嶇不平的險峻山路,稍大一點的車子都無法通過,所以劉樑村才貧窮。
還有更窮的,再往西去,有幾個村子,大的不過三四十戶,小的只有十幾戶,那真正位於“山裡”了,幾乎連塊像樣的谷窪地都沒有,逼得沒辦法,各個成年男子在農閒時就滿山的尋找獵物,靠打獵幫輔一下家用。
但不是一無是處,只要能弄出東西來,能弄到外面,外面就是惠民河,幾十裡外便是東京城,現在的開封不是後來的開封,乃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當然,弄出來低附加值的東西還是不划算的,比如木柴,僅是運費過稅工錢就會佔據近半成本。
劉昌郝與大夥聊了一會,開始吃晚飯。
天漸漸黑了,大家還沒有吃完,一大羣人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