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總夫婦的臉色已經白得像牆壁,我知道石總比較迷信,所以故意把事態往嚴重去說,果然有效。對深信鬼神的人來講,我這些話就像刀架脖子似的,讓他們很厲害。
“小胡,你看這個事情要怎麼處理?”石總看着他,小胡卻沒說什麼。
石夫人哼了聲:“小胡,人得知道感恩,當初要不是我家老石推薦,你怎麼能當上這個部門經理?”小胡嚥了嚥唾沫,連連點頭,神色極其複雜,尷尬、爲難、沮喪和緊張都寫在那張臉上。
在我們幾個人動身去泰國之前,我先抽空把那個房子的事給辦妥了。兩天後,我和石總夫婦還有小胡來到曼谷,那位阿贊Tai居住的地方就在孔敬以東,泰老邊境的地方,所以我們先乘大巴車,從曼谷一路前往孔敬府。和老謝匯合之後,我介紹說這是泰國佛牌專家,那位阿贊Tai就是他聯繫的,普通人根本見不到。但在去阿贊Tai家之前,要先付百分之五十定金,也就是二十萬泰銖,這是在泰國請牌和做法事的規則。
小胡之前已經在曼谷機場附近的銀行取了四十萬泰銖鈔票,他很不情願地打開皮包,把兩撂鈔票遞給老謝。老謝連忙收起來,笑呵呵地說他已經訂了一輛皮卡車,馬上就到。
開車的是個黑瘦男人,家就在孔敬府,上次和老謝去泰東北納瓦的時候似乎見過他。從孔敬開車往東,繞過水庫來到一個叫頌代的地方。阿贊Tai的公寓就在這裡,有個助手模樣的人正在屋內整理佛牌,老謝過去說明來意,這人看來和老謝認識,就讓我們先等着。十幾分鍾後,阿贊Tai從裡屋出來,穿着淺灰色的背心和卡其褲子,比圖片上的還要壯和胖。
阿贊Tai看了看我們這四個人,最後指着石總說:“那孩子抱在他身上。”
老謝把這句話翻譯過去,石總害怕地說:“是我夢裡那個男孩嗎?怪不得總感覺身上發沉呢!”
“這尊人胎路是有客戶訂製的,嬰胎的母親在懷孕七個月時被大火燒成焦炭,連肚子裡的孩子也給燒黑了。”阿贊Tai說,“它的怨氣太大,我用了十幾天才把它的陰靈禁錮住。本來是想送到寺廟加持幾個月,用來消除怨氣,可有個牌商來找我,指明就要這種怨氣大的供奉物,我才賣給他。”
不用說,那牌商的下家就是周XX了,翻譯過去之後,把石總夫婦和小胡氣得直翻白眼。小胡問要怎麼才能解決,阿贊Tai指着石總問:“他有兒子嗎?”我說這位客戶只有個女兒,今年二十多歲。
阿贊Tai說:“要他的女兒到場,先把嬰靈附在她身上,再把她殺死,讓嬰靈逸出來,我纔好把它禁錮到新的法相當中去。”
我先是吃驚,後來想起之前很多次阿贊施法都是讓客戶假死,來平復陰靈的怨氣,比如煤老闆的兒子小江,和香港那個逼死女下屬的鄭先生,就問:“不是真的要殺掉客戶女兒吧,而只是假死?”
“是的,要暫時讓她的陰靈離開軀體,這樣嬰胎會以爲它所附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我纔好禁錮它。”阿贊Tai回答。我連忙把這事和石總夫婦一說,倆人嚇得連連擺手說不行,我勸慰說沒事,以前我接過好幾樁這種生意,都只是假死而已,不用害怕。
勸了半天,石總才勉強給女兒打去電話,從他的話就能聽出,他女兒完全不相信這回事,而且也不想配合,還說石總是個老封建,大老遠從營口跑到泰國去讓人騙錢。掛斷電話,石夫人問怎麼樣,石總氣憤地說:“這女兒養的,不但幫不上你的忙,還要譏笑你!”
石夫人掏出手機,也給女兒打了個電話,在電話裡她左勸右勸,似乎有了效果,最後她對我們說,她女兒勉強同意來泰國一趟,但兩人在電話中都沒敢說假死的事,否則他女兒打死也不能來。
去接石總女兒的任務就又落到我的頭上,可我實在不想跑道,就託老謝去曼谷接人。老謝爲難地表示不想去,商量之後,我答應給他兩千泰銖當做辛苦費,這老狐狸才肯去。我們這四人在附近沒有找到旅館,在助手的協調下,只好住在阿贊Tai的公寓裡。這裡有個空房間,騰出來讓石總夫婦居住,而我和老謝就在客廳中湊合。
兩天後,老謝早早出發,在當地搭車先到孔敬再去曼谷。等他返回到頌代的時候,天都黑了。石總的女兒穿着一身漂亮的淺粉色洋裝,高跟鞋,名牌太陽鏡和香奈兒的包,看上去就是典型的出行打扮,要把最漂亮的一面顯出來。她進了阿贊Tai的公寓,看到父母就開始抱怨路太遠、車又太破。石夫人勸她配合法師來給父親施法,她女兒看着我,不屑地哼了聲,明顯是把我當騙子了。不過無所謂,我賺的是你父親的錢,又不是你的。
當晚午夜時分,阿贊Tai指揮石總坐在地上,他女兒坐在對面,中間的地上放着那尊人胎路過。我們四個人都遠遠坐到旁邊,阿贊Tai開始施法。他用一根經線鬆鬆地纏在人胎路過身上,再纏着石總的女兒。她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這是要幹什麼呀,把我跟這噁心東西纏到一塊!”
石夫人說:“閨女啊,你就配合一下吧,等法師給你爸施完法就沒事了,行不?”她女兒翻了翻白眼,很勉強地閉上嘴。
阿贊Tai唸誦經咒,起初石總女兒還不時地左看右看,在助手的提醒下,她閉上眼睛,但還經常睜開半隻眼,好奇地看着阿贊Tai的動作,臉上還帶着戲謔的表情,似乎覺得這些都很可笑。
大概十分鐘之後,她漸漸平靜下來,好像睡着了,石夫人和小胡都看着我,我朝他們點點頭,暗示他們石總女兒被催眠了。隨着阿贊Tai唸誦經咒的速度加快,石總女兒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半張着嘴,看上去喘氣喘得很辛苦,跟屋裡失火了似的。
助手從旁邊拿過一碗水,伸手撈了些灑在人胎路過上,又往石總女兒的臉上連撣幾下。她並沒任何反應,助手就伸手在她左右臉各拍了幾下。他拍得比較用力,感覺不是在拍,而是抽嘴巴。石夫人身體一動,好像有些心疼。這時,就聽石總女兒說:“快給我吃!”
她的音調很奇怪,像是故意把嗓子勒緊而裝出來的,聽起來非常彆扭。石夫人和小胡都很疑惑,石總女兒又說:“我不管,就要!”
石總也閉着眼睛,半垂着頭,似乎在夢遊似的喃喃道:“兒子乖,聽話……”
他女兒說:“快給我喝那個東西,要不你哪也別去!”
“再鬧爸爸不要你了……”石總說。就這樣,兩人一個鬧一個哄,把石夫人和小胡看呆了,我估計他倆這輩子也沒見過此類場面。就在我猜想要怎麼施法的時候,看到阿贊Tai慢慢站起來,走到石總女兒背後,突然用力踢了她一腳,把她給踹倒在地。石總女兒一動也不動,跟死人似的。
石夫人連忙站起來就要跑過去,被我死死抱住,低聲說你不要打擾,她不會有事。石夫人還想掙脫,我對小胡連使眼色,他也過來拉,好不容易把石夫給勸回去。而阿贊Tai又坐在地上,伸手抓過那根經線,仍然在低聲唸誦經咒,但慢慢把經線從石總女兒身體上抽出來,末端握在手心。盤腿閉目的石總還是垂着頭,嘴裡卻發出哭腔:“我的兒子,你怎麼就這麼死了……”聲音很難聽,和哭喪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