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就這麼走了。不知不覺的相處中,這一個時而嘻哈大笑,時而又一本正經的人,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一把殺豬刀,砍掉了兩個人頭,當時的那一幕猶如天神。但那晚他站在路口的離去,堅定的背影透出的卻是蒼涼。他究竟是個什麼人?
我在超市做了一年的售貨員,生活逐漸歸於平靜。
這間超市是24小時營業,和我一起上夜班的有兩個人。
賈義,三十多歲。同江市區的人。
周建,二十來歲,人很老實,來上夜班打臨工。
就只有我是外地來的,說話的口音跟他們略有不同,在一起幾個月,關係也處的比較好。
但最近我發現,周建有些神不守舍的。每次上班,只要時間稍微變晚,他總會找個理由到超市庫房去整理貨物。
賈義是個刁鑽的人,一兩次還好,時間多了,開始在背後罵周建這小子偷懶。
這天我們守到晚上一點過,這時候進超市的除了上夜班的,就是晚上活動的小年輕。而且人特別的少。
我說怕是沒什麼生意了。
賈義哼了一聲,繼續玩手機。我守着收銀臺,滿臉微笑。心裡卻罵老子是不想跟你一般見識。
超市門鈴響了,進來了一個女人。
我剛要說歡迎光臨,看到是她,後半句被我吞了回去。
這女人臉色有些白,像是剛剛哭過,開口問周建呢?
我讓賈義去叫周建,賈玩手機不想動,說了句要叫你去叫,叫了那小子他也不會出來的。
周建也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惹上的這麼個女人。
這女人已經連續三天晚上到超市來了,每次都很準時,總是半夜一點鐘進門,開口就是找周建。
我搖頭說周建不在。
她也絕不多留半夜,帶着期望的眼神轉身離開,再也不會回頭。
這晚這女的和往常一樣離開了,一直到她的背影在玻璃門外消失,遠遠的我還說了句謝謝光臨。
誰知道賈義像看白癡一般的看着我,
“也只有你,敢連續幾天都這麼招呼這女的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一到晚上開始玩手機,坐在貨架角落根本不過來,老子幫你幹了多少活?誰知道他的語氣變得神秘。
他對我說,關係好我才告訴你,你這個少頭青(年輕人),半夜進來的客人,你得看是什麼人。你沒發現那女的每次進門,都是在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麼?
我一想還真是這樣。
賈義一副你這就不懂了的表情,說下次這個女的再來,讓我最好躲到一邊,不要再招呼她,讓她自己走就成。
說完繼續玩手機,邊看了庫房的方向一下,說這周建怕是天亮纔敢出來。
聽了這話,我隱隱背心有些發毛。
第二天天一亮,周建終於從庫房出來,打個哈切準備回家。
我出門追了上去,從身上拿出一包東西給他,周建奇怪的看着我,問我這是什麼。
我說這是我隨身帶的牛尿,你可能會用得着。
同樣是熬夜,周建似乎比我們疲倦的多,黑眼圈的眼睛一瞪。
他問我,是不是那女的昨晚上又來了?
我一點頭,就聽到周建低聲的罵了句什麼。接過我的給的牛尿,頭也不回的走了。只是臨走對我說了聲。
“吳正,謝謝你。”
賈義在超市裡笑,我回頭罵了句,你這個莽腦殼,明顯小周是遇到了困難。那姑娘看着也怪可憐的。誰不會遇到點事兒?
賈義嗤了一聲,
“小夥子,你要真是這麼想的,那你給他牛尿做什麼。問題是,他還接了的。”
我啞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誰知道第二天的夜班,那女的又準時出現在了超市門口。
這一次周建沒有躲,在收銀臺等着。女人對他說,周建,我們走吧。
周建張口就罵,你怎麼又來了,我就躲不過你?表情是出離的憤怒,這個奇怪的女人並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跟在他旁邊。
兩人一起離開了超市。
我對賈義說,你看到沒?這就是兩口子鬧彆扭呢。賈義這一次再無話可說,我聽他嘟噥道。怎麼可能呢?這女人有一次來的時候我在收拾冰櫃,她一進門溫度計下降了十度,難道得真的冰箱的溫度計壞了?
這天是星期二,沒想到的是周建一連兩天沒來上班,到了星期四白班,他才晚晚的來了超市。剛進門他的樣子就把我們嚇了一跳。
眼窩深陷,臉如白紙,走路都晃盪着。
我說你怎麼了?他抹了抹眼睛,胡正,你就別管了。超市的人撿沉默軟弱的欺負,對他不時的譏諷和漫罵,周建也不還口,只是默默地做這事。
轟的一聲,易拉罐的臺子倒了。吵架聲響起,我走過去一看,兩個尖酸的人就差沒指着他的鼻子,而周建一臉唯唯諾諾,不斷的求饒。
“西哥,求求您了,你們別告訴老闆,我這就撿起來。”
“撿起來?你小子神神叨叨的偷懶,讓我們忙個半死。知道爺擺白這一堆花了多久麼?”
兩個人要動手,周建也就任憑他們打,被我拉出超市門口,他還在苦苦央求我。
胡正,你就別管了,讓他們打一頓就成,要是連這份工作都沒了。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天沒再上班,我拉着他去了市區,之後告訴他,你精神不好,就回去休息吧。誰知道周建聽了這話,聲音變得有些哆嗦:我不回去,她在家裡等着我。
要不胡正?您跟我一起回去?
他再三的央求,周建是我在這個地方談得來的少數幾個人,我還記得他剛來的時候,跟在我屁股後面成天轉的場景。
“胡正哥,那洗衣粉你先放着,我有空了就來。”
“胡正哥,明天您要有事就別來了,反正我空閒時間多,我幫你頂一個班,沒事。”
當初多麼麻利的一個小夥,可如今怎麼就變得這麼頹廢。
周建的家在同江市邊,是一家子的返遷戶,這種地方一項龍蛇混雜,建築工人,外來人口,再加村裡人,小區裡面的店鋪
密密麻麻。
周建的家在其中一棟的一樓,進去之後,我見到了他母親。是個老老實實的農家婦女,看周建帶我進門,我覺得他母親似乎總是有些戒備的看着我。一說話,她卻又笑容滿面的告訴我,周建不容易,家裡靠他一個人撐着,謝謝我能多幫襯。
正坐屋裡,突然吱的一聲。
在廚房忙活的周建着急的跑了出去,我心想出了什麼事兒,也跟着往外走。
在一樓院子的地方,他兩眼無神的看着大門口的地上,而屋檐上面,居然是個燕子窩,這玩意我都還是小時候才見過,現代化建設,燕子這種鳥類越來越稀少。
地上有一隻燕子,撲騰幾下沒了動靜。眼看着已經死了。
周建說的話讓我有些羨慕了,他告訴我,這一窩燕子每年都到他們家來築巢,只是今年卻。
說話的時候,又是一隻燕子從窩裡掉下來,撲騰的摔在地上。
周建說之前那只是母燕,後面這一隻是公燕,現在兩隻燕子都死了。只剩一窩呱呱亂叫的小崽。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兩眼發怔,小心翼翼的把兩隻鳥從地上起來踹在兜裡。
燕子年齡大了,突然摔死也不是這個死法,而且這是兩隻還在哺育幼崽的鳥,怎麼會突然這這樣。地上少許的血跡顯得十分醒目。
在周建家吃過飯,當着他母親面我沒有再問燕子的事情。
只是中午剛要出門,他母親突然叫住了他。
“周子,這就要走,你不去打個招呼?”
打個招呼,打什麼招呼?
我發現周建臉色瞬間很不好看,慢慢的走進他們家的一個側門。他母親則對我賠笑,說沒事,等等就成。
我心想,這家裡難道還有人?
過了幾分鐘,周建才從那屋子裡出來,只是這時候他已經面如白紙,拉着我離開了家。
到了外面,我問他那屋子裡是什麼?
誰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告訴我,只是叫我別問了。
:胡正,我上班之後,你也知道我的經濟條件,這麼久了沒有請你吃過一頓飯。這頓飯,算是了我一個心願了。
我讓他別這麼說,他卻說應該的,因爲只有我纔在工作上尊重他,看得起他。
這麼年輕一個人,張口說“了自己心願”一類的話。只要一聽,都會覺得十分怪異。
回到超市,我心想,那屋子難道是這幾天每天晚上來的那個女孩,不過這個想法卻說不通,去他家的時候,那屋子裡我可是沒有聽到一點聲音的呀。
一直到這天下班,周建沒有回家,反而躲在了庫房。
我不斷的想着他家裡的怪事,最終我心裡一個哆嗦,快速的把手機掏了出來。
中年人的那條短信我一直存着,這是他唯一失蹤後唯一的消息,上面寫着三件非常奇怪的事兒,說讓我小心。
而第一句話就是,黑鳳垂地。
那隻燕子摔死在地上的場景。漆黑的羽毛,醒目的血跡。
我後背發麻,這不正好應了這麼四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