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並沒有馬上召回普瓦斯基,而是決定關上他幾十個小時,讓他的腦子清醒一點。以他的身份與法蘭西王儲絕對不是平等的,他們倆人之間絕對不會存在互相利用的利益關係,而是君王和臣子關係。路易就是看不慣他那與身份絕不相稱的傲慢。
在將普瓦斯基關起來的這段時間裡,路易迎來了來自法蘭西本土的一些客人——由愛娜的貼身侍女瑪儂率領的修女護理團。
瑪儂穿着修女服被帶來了路易的眼前,她的身後還跟着一位令路易難以正視的女人——女畫師伊麗莎白。
與穿着黑白修女服的瑪儂不同,伊麗莎白的身上披着一套棕色的大衣,包裹住了從頭到腳整個身體。僅僅只有幾縷紅色的長髮,隨着露在空氣中的臉頰流落在外。
她們倆人一起行了禮,路易看在眼中,明顯發現了伊麗莎白的動作比之瑪儂要遲緩很多,顯得有什麼顧慮似的。
“你們是棟雷米女公爵派來的?”路易裝着神態自若地問。
“是的,殿下。”瑪儂恭敬地回答說,“我們是奉了棟雷米女公爵的命令來爲遠征的萊茵軍團提供醫療援助。”
路易知道安娜秘密收養了一批孤女和一些有智慧卻地位低下的才女,並且將她們僞裝成修女留在她掌控的修道院之中教育,將之培養成爲各種各樣的人才。有些人成爲了披着修女外皮的間諜,有些人則是成爲了合格的上流社會社交專家。但沒有想到,居然還有成爲醫療人員的。
“你們來的正是時候,我們有許多傷員需要你們。”路易愉悅地說。
事實上專業醫療人員的匱乏也是路易所擔憂的,之前的那一場騎兵大戰中,真正在戰場上直接死亡的只有數百人,剩下的一千來人是來不及救治才因病情惡化而不幸死在擔架上。從城市中找來的醫生,以及隨軍的軍醫,並不能夠滿足一場戰爭後所產生的傷員的需要,能夠有這麼一對專業的醫療人員,可算是雪中送炭了。
“那麼你身後的這位……”路易開始將話題扯到了瑪儂身後的伊麗莎白身上,他可不相信醫療隊中會需要畫師。
瑪儂退開了一步,換上伊麗莎白上來。
伊麗莎白遲疑地說:“我……我是奉王儲妃殿下之命,來……來爲您作畫。”
“王儲妃?瑪麗安託瓦內特?”路易驚訝着問了一句,心中嘀咕着:“難道她知道了?怎麼可能?這件事除了安娜,連阿德萊德都不知道。安娜?難道會是她?”
“是。”伊麗莎白一臉驚懼地點了點頭。
“殿下,”瑪儂突然取出了一封信,將之遞給路易,並說,“這是女公爵殿下給您的。”
路易接過信,只見信上寫道:“親愛的王儲殿下,我猜想在你看見我爲您送去的禮物的時候一定會十分驚訝。放心吧!她並不知道你們的關係。不要狡辯你們沒有關係,就算只有一次,就算是被陷害的,還是有記憶,不是嗎?我猜想在這半年之中,你的牀上一定不會有其他人,所以,爲了你着想,我把你所需要地送去了。不過,只有伊麗莎白,瑪儂可千萬不要去碰,她有喜歡的人了。最後,囑咐一句,把瑪儂和她喜歡的人放在一起吧!愛你的安娜。”
“這個安娜,當我是什麼人!”路易暗暗斥責了一句,但緊繃的心臟也鬆了一口氣。
他取出紙筆,向城市方面的羅謝爾寫了一封證明這些修女身份的證明信,然後將其遞給了瑪儂,並且對她說:“傷員都留在城市中,你和你的人最好去城市那邊。這封信能夠證明你們的身份,把它交給羅謝爾費爾奈,這樣你們就可以得到他的照顧。”
路易驚訝地發現,在她接過信的那一剎那,居然臉色泛紅了,而那段時間正好是提到“羅謝爾費爾奈”的時候。
“難道她喜歡的人是羅謝爾?”路易立即想起了安娜信中的話,他雖然沒想要當這個媒人,但也不介意手下人談情說愛。
“天色不早了,波蘭冬天的夜晚很短,我想你和你的人最好先去吧!”路易含笑說。
“是,殿下。”
隨即,瑪儂和伊麗莎白便一起行了一個禮。
“哦,伊麗莎白留一下。”路易及時叫住了眼神不斷瞟向大門的女畫師。
“是。”
隨後,瑪儂推門出去了,而伊麗莎白則還留在原地。
“不用這麼緊張,放鬆一點。”路易看着舉止僵硬的伊麗莎白,只能先如此說了。
“是,是!”伊麗莎白簡直快要窒息了。她用手捂着胸口,以防止飛速跳動的心臟越體而出。她曾經努力望去眼前的這個男人,試圖通過不斷地作畫來壓抑心中的情感,可是這一刻,她突然發覺自己之前的行爲完全失效了。她的大腦努力讓身體恢復平靜,可是無論是心臟還是身體,都不聽大腦的號令。
“嗯……”路易摩拳擦掌,猶豫了一會兒後說,“我想我們應該先談談。”
他對伊麗莎白不是一點掌握沒有,除了最早的博伊斯圖倫外,他還派去過其他人觀察她。最後的結果是失望的,這位年輕貌美的女畫師,居然像一箇中世紀禁慾的老修女,除了畫筆和顏料,就再沒有其他的情人。
路易是多麼地希望她是一個行爲放蕩的女人,這樣他心中的愧疚也許能夠縮小一些。
伊麗莎白努力穩住自己的呼吸,可是卻無可奈何地又想起了在科西嘉的那一晚。每當她快要忘記那一夜的前景時,她都會莫名其妙地再度在夢中回味一遍,然後換來的就是更爲深刻的記憶,以及那刻骨蝕心的渴望。若非是還有畫的話,她只怕早就痛苦地死去了。
“關於那一晚,我很抱歉。”路易看到伊麗莎白如今那期望又擔憂的矛盾神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心中在想什麼。雖然已經過去了快兩年,可是對於那晚的瘋狂,又有誰能夠真的放下呢?何況那應該是那個女孩的第一次。
“我並不想那樣的,只不過……只不過那個晚上……”被下了藥,可是路易卻不知道應不應該實話實說。如果照直說的話,也許會讓這個女孩永遠都會傷痛。如果說謊,那麼恐怕這段不應該存在的錯誤關係就會繼續錯誤的延續下去。
“不用說了,我明白。”
伊麗莎白突然地一喊,不僅僅打斷了路易的思緒,更是讓路易驚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爲什麼突然就會出現如此勇敢。她剛纔有些猜到了王儲想要說什麼,她其實早已經有所感覺。
作爲一個知名女畫師,雖然上層人士見過不少,也明白了貴族間的不可靠人的潛規則,可作爲一個少女,她也不免出現那如同童話故事一般的天真想法。她不止一次地夢到成爲王儲的情婦,享受着王儲的愛。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夢也隨即破滅。她開始明白那一夜僅僅是一個意外,並以此來支撐着自己,以此來淡化心中的期盼。只不過,這對於她來說,是存在心裡陰暗面的被封印的機密。
“我知道那僅僅是一次意外,您不用介意。”伊麗莎白幾乎是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在說着這句話。她不得不面對自己的陰暗面,以此來保存自己僅有的那一絲自尊。如同相同的話被面前的王儲說出來的話,她連最後的一塊安身之地都會沒有。
“你真的這麼想?”路易沒有這麼天真,一見就知道這是她勉強說出的。
“是……是的。”伊麗莎白垂下頭,眼眶中已經滴下了晶瑩地淚珠了。
路易自然發現了伊麗莎白的情況,於是離開座位,站起身來到了她的面前,溫柔地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擡了起來。
兩人離得很近,伊麗莎白仰望着那距離自己不過幾釐米的男人的臉,臉頰立即便佈滿了紅暈。
路易原本只是想要看清伊麗莎白低下頭所掩飾的真相,結果看到她那緋紅的臉頰後,才發覺如此做的尷尬了,這令他退開也不是,進一步也不是。
“我是否可以認爲,你剛纔說的不是真的?”路易伸手抱住了她的臉頰,用着大拇指替她擦拭流淌在上面的眼淚。突然,她一下子便癱軟了下來,貼在了路易的身上。
路易剛想要和她分開,便聽到她哽咽地請求道:“不要,不要放開我。”
她隨即開始痛苦起來。
路易能夠感覺到被她的頭所靠着的左側脖子已經浸溼了。這令他越發不能狠下心去。
伊麗莎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發生到現在這個地步,她除了痛哭再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她僅僅只是想要找一個人來依靠,撫慰那從未體會過溫暖的傷痕累累的內心,卻沒有想到最後還是落在了那最不應該的人的懷中。
一個情難自控的女人,加上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兩團火焰便燃燒了起來,最後化爲了一團,將心中所有的一切障礙化爲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