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青書想得不同,光明頂並非尖突突狹窄的山頂,而是壯闊的一方平地。
很難想像波斯明教派往中原的創立者耗費多少人力物力纔在這號稱天下龍脈之始的崑崙山深處,建了這麼一座如皇宮般宏偉的森嚴殿堂。
遠山皚皚,雖非冬季,但入目卻多是一片雪白。光明頂本就已極高,但周圍卻還有更高的山峰卓然而立,這些山峰陡峭險峻,即便以韋一笑輕功之佳妙,也不敢隨意攀登。
明教歷來規模極大,自光明左右使而下,四**王、五散人都佔據光明頂周圍一座山峰。這十一座山峰自然比不得高達千丈的光明頂這般奇峻,皆不過數十丈高下,環拱光明頂,有黃鷹聯絡,教主一有令訓,則這十一人各自上山。而若是有人攻上光明頂,無論從哪條路,則這十一峰之人都能看到,或以箭矢,或遣人從後包抄,五行旗旗衆再從山頂突擊而下,則能畢其功於一役,將來犯敵人消滅的乾乾淨淨。
似韋一笑之流嵐峰、楊逍之坐忘峰,皆是如此。
陽頂天在時,光明左右使常駐總部,各轄天地風雷,水火山澤八部,與五行旗共同衛戍總部。
而四**王、五散人則各領部下,長居自己所在山峰。
這一路行來,韋一笑和說不得自是沒有與青書說過這些,不過青書目光何等銳利,心思何等細密?微一轉念間,便明白這等衛戍之法,非深諳權謀、手腕鐵硬抑且威望足以服衆者,必生叛亂。
想到這裡,青書不由的對二十六年前身故的那位陽教主,倍加佩服。
若是沒有一雙能識人之明的慧眼,以及收攏人心的大權謀大心機。如何敢用這等外放而治的法子?當然,明教衆人的忠心,也令青書極爲佩服。
似韋一笑、範遙這等人物,都是一等一的硬漢豪傑,縱橫江湖,任意去留,卻甘心爲明教赴湯蹈火。範遙更是自毀容顏,身伏汝陽王府中,只爲跟隨成昆這條線索找出教主下落。
這等桀驁不馴的大豪傑,卻在陽頂天手下服服帖帖地。當年陽教主何等風姿。從此倒可略窺一二。
三人輕功俱佳,從小路奔上光明頂,韋一笑一指大堂道:“此刻五行旗掌旗使各領兵馬下山,光明頂上,估摸着就楊逍一人了。”
青書目光一寒,笑道:“韋蝠王,你把我帶上山來。不怕我對你明教不利麼?”
說不得咧嘴笑道:“谷兄弟你是大大的英雄豪傑,如何會做這等事?我等信你,你必不負我等。”
青書化名谷羽,隨兩人一路上山,心中早就疑慮這二人怎地似乎對自己全然不疑,此刻出言一問,聽說不得此語。微微一笑。含笑點點頭,卻不說話。
韋一笑和說不得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物,這般輕易把他帶上光明頂,上述因素雖然有之,但絕對不會這般簡單。他藝高人膽大,自不畏懼。
青書心中暗道:“若雨和王難姑尾隨華山等三派,該到山腰了。”
見韋一笑和說不得並不如何擔心山路上的攻防情形,顯然是成竹在胸,青書心中暗道:“現今那八派人多。明教人少,但韋一笑和說不得卻不下山廝殺,而將我領上山來,莫非明教還有什麼制勝法寶不成?”
帶着這些疑慮,青書隨着韋一笑和說不得。漸漸走到光明頂大堂之中。
堂上一個娉婷女子腰懸長劍。嫋嫋娜娜的穿堂過室,說不得見這女子約莫有三十二三歲。但自己十年前和楊逍鬧翻,下山時卻從未見過這人,他輕喝一聲道:“兀那女子!你是何人?”
能入光明頂的明教弟子皆儘自幼入教,不到三四歲便被收入明教門下,斷然沒有二十來歲才加入的道理。
說不得記性極好,明教核心弟子原本不多,他也一一見過,這女子如此面生,定然是這十年間纔到光明頂的。
所以說不得一見這女子,心中便大感疑慮,生怕是正道中人混上山來。
他這一聲喝,那女子轉過臉來,頗有驚慌之色,見了韋一笑,方纔鎮定下來,施了一禮道:“韋法王,有禮了。”
青書瞧見她面容,目光微寒。這個女子,正是失蹤七年的峨嵋派弟子,紀曉芙。
卻聽韋一笑冷笑一聲道:“楊夫人,峨嵋派的滅絕師太已然在山道上啦,你是出去迎敵呢?還是跟着楊左使躲在被窩裡?”
說不得聽得這話,嘿然道:“喲!楊逍那龜兒子也娶媳婦兒啦?咱們五散人可得加把勁,嘿嘿,聽老蝙蝠這般說,姑娘你還是峨嵋門下?”
紀曉芙貝齒輕輕咬着嘴脣,蒼白地臉上掠過一絲病態的嫣紅,半晌才顫聲道:“我…我自然是兩不相幫。楊郎他、他會誓死護衛明教的。”
韋一笑還欲冷嘲熱諷兩句,瞧見紀曉芙蒼白臉色,究竟還是沒有開口,他嘆一口氣道:“楊夫人,如今明教勢危。你原是峨嵋弟子,我們也管你不着,只是…呵呵,還請你多勸楊左使兩句,萬望他盡力而爲。”
紀曉芙見韋一笑不再譏諷,眼中微有感激之意,方要說話,卻聽得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道:“我爹爹不世英雄,光明磊落。自當與明教共存亡!還用得着你這個死蝙蝠來說?”
紀曉芙喝道:“不悔!不得無禮!”
青書目光一凝,往發聲處望去,但見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美貌少女趾高氣昂的穿廊而來,與紀曉芙有七分相似。身後跟着一個形貌醜陋的丫鬟,戴着手銬腳鐐,走起路來叮鈴哐啷,也是差不多大年紀。
青書見着那丫鬟斜眼歪嘴,看似十分醜陋,但她肌膚雪白,直好似抹了奶油一般滑膩,鼻子挺直,一雙眸子也靈動之極,顧盼間眼珠輪轉,竟有如水碧色。
他胸口一震:“她是小昭!”
但聽得楊不悔傲然道:“死蝙蝠,有能耐地和我爹一對一的單挑,沒事老在背後說他壞話,還聯合莊錚他們五個傢伙一起擠兌他,算什麼英雄好漢?”
紀曉芙見韋一笑難得的有好臉色給她看,已算是原諒楊逍當年爲她而丟下兄弟之舉,心中原本喜悅,暗道丈夫只消大顯神威,打退八派來襲,必然擺脫被孤立的窘境,但楊不悔這言語大大冒犯了韋一笑,紀曉芙當即被她氣得嘴脣直哆嗦,指着楊不悔道:“不悔,快給韋蝠王道歉!”
楊不悔滿臉不滿,方要出言頂撞,但見母親氣得不輕,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哼一聲,看也不看韋一笑一眼。
韋一笑淡淡一笑,卻並不生氣,對着紀曉芙施了一禮道:“楊夫人,並非我等信不過楊左使,只是他七年前所爲實在冷了大夥兒的心。唉,多說無益…楊左使那處,煩勞你啦。”
紀曉芙福了一福,算作還禮,她肅然道:“愚夫自當全力護…護教。”
說完瞪了一眼楊不悔,斥道:“不悔,過來!”
楊不悔嘟着小嘴,不請不願的走將過去,小昭也跟着她一路走來,叮鈴哐啷的撞擊聲又迴響在大堂之中。
驀聽得青書淡淡道:“楊夫人,不知這位小姑娘犯了何等罪過,竟致穿戴手銬腳鐐?”他之前一直閃身在說不得和韋一笑身後,不顯山不露水,紀曉芙竟是這時纔看到他。
紀曉芙望了一眼青書,見他面容可怖,被驚得“啊”了一聲,楊不悔也是嚇了老大一跳,叫罵道:“哪裡來地醜八怪?快走遠些,都嚇到我媽媽了。”
小昭卻等着一雙碧眼,十分好奇地望着青書。
青書淡淡一笑,目光溫和,以作迴應。口中卻道:“在下谷羽,乃是江湖上無門無派的浪蕩人士,爲韋法王與說不得大師延請上山。只不知這光明頂主事之人究竟是誰,姑娘能做主麼?”
楊不悔年紀雖小,但卻甚是聰明,聽他話裡帶刺,冷哼一聲,方要說話,卻見紀曉芙狠狠瞪她一眼,搶先開口道:“谷先生,小女無知冒犯,還請見諒。”
青書點頭道:“這倒無妨,只是在下頗爲好奇的是,這位姑娘究竟犯了何罪?你們又爲何以手銬腳鐐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