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貫中早就目瞪口呆,聽得這話,忽然清醒過來,忙大叫道:“不錯,俞二俠光明磊落,定然不會撒謊。既然他說非他所殺,便一定不是他!”
嶽肅恨聲道:“若不是他,還有何人?”蔡子峰也咬牙切齒道:“白師兄說的對,誰能爲他作證?”
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傳來:“我能爲俞二俠作證。”清脆悅耳,恍若珍珠落下玉盤,極是好聽。
話音甫落,空山之中,忽然流起絲竹悠悠,吹簫鼓瑟之聲,柔柔響起。
劍氣沖霄堂外,黃衫的絕色女子從空中緩緩落下,身旁四個婢女,各持琴簫笙瑟,個個眉眼秀麗,國色天香。
黃衫的女子嫋嫋娜娜踱步入室,冷眼橫斜,華山衆弟子被她一掃,都是情不自禁的生出自慚形穢之意,讓開一條道來。
人間絕色。
衆人的目光好似一時間都被她吸引過去,喧鬧的場面頓時一肅,一片寂靜。
黃衫女子緩緩走到大堂中央,目光流轉,望了一圈,定格在青書身上,驀地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這一下把衆人笑得神魂顛倒之餘,又多了幾分莫名其妙,她……爲何突然發笑?
黃衫女子眉眼彎彎,渾然沒了剛進來時的冷豔。但減去這三分冷豔之後,卻又是兩分嫵媚,一分卓然。
佳人目光戲謔,青書搖頭苦笑。
汐晴啊汐晴,好久不見了。他目光中微有歉意。
楊汐晴理解的點了點頭,如畫的眉目笑意盎然。
白觀到底定力非常,一怔之後,便問道:“姑娘如何作證?”
楊汐晴回過頭來,一張臉又驀地冷若冰霜,只道:“你是鮮于通?”她到底不通世事。^^蘇若雨又未曾在信中同她說明鮮于通年紀,見白觀當先問話。便當他是華山掌門了。
白觀一怔。鮮于通卻是拱手道:“不才鮮于通。忝居華山掌門。”
楊汐晴目光凝在鮮于通身上,緩緩道:“哦,作證也不難,諸位。我先說一個故事,再來說說今日之事。”話鋒一轉,正指鮮于通:“鮮于通,你還記得胡青牛麼?”
鮮于通身子一震,臉上慌亂之色一閃而過,但瞬間便鎮定下來。冷笑道:“明教的魔頭,蝶谷醫仙,好大名頭!我如何不認得?姑娘,你跟他是一夥兒的麼?”
這一番話先是點名那胡青牛明教身份,佔據上風之後,再挾威逼進,夾槍帶棒。好不厲害!
楊汐晴美目中華光流轉。看了一眼鮮于通,淡淡道:“鮮于通。你又可還記得胡青羊?”
鮮于通啐道:“什麼青牛青羊,你當我開牲口場的麼?不認得,不認得!”
楊汐晴聽他言語無狀,也不着惱,只道:“那白垣呢,你認識他麼?”
白觀身子一震,目光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鮮于通厲聲斥道:“妖女,拿我白師兄英靈玩笑,饒不得你!”
“鏗”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挽個劍花,往楊汐晴上三路刺去,正是華山絕技,奪命連環三仙劍。
羅貫中驀地大叫:“姑娘小
劍影霍霍,端地讓人看不清哪劍是虛,哪劍是實。俞蓮舟雖是軟倒,但眼力仍在,一眼便看出,這一劍意在咽喉,想到鮮于通二十年功力非同小可,即便是自己對上也不能輕敵,忙深吸一口氣,便要出言提醒。
可話未出口,便見楊汐晴自腰間拔出一管玉簫,不慌不忙的橫身一刺,迎上前去
這玉簫做地精緻之極,流光剔透,卻不過一尺之長。鮮于通手中長劍卻是三尺青鋒,銳利非常。絕難想像這樣兩般兵器會撞在一處。
“叮”地一聲輕響,青黃兩色一閃即過,兩截斷劍被激地拋飛起來,楊汐晴玉簫橫擺,管口正對鮮于通咽喉。
這位華山掌門面色慘白,一干人衆也是目瞪口呆。
誰能料到,威名赫赫的華山掌門,竟是一招敗在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手中!
青書心中不屑:“區區三腳貓功夫,也想與破劍式相抗,簡直不知天高地厚!”俄頃又想道:“她的劍術又精進啦!”
楊汐晴漫不經心地道:“鮮于通,你肯聽我說下去了麼?”
白觀踏上一步,雙拳握緊,沉聲道:“姑娘,你…請你說下去。”
楊汐晴淡淡道:“這位鮮于掌門早年風流成性,在苗疆招惹了一位蠱毒聖手。那位姑娘恨他寡情薄義,便在他身上下了天下第一蠱毒----金蠶蠱。鮮于通拼死逃出南疆,終於不支昏倒。也算他命不該絕,一位採藥的大夫遇見了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聽到此處,鮮于通臉色一片慘白,嘴脣哆嗦,半晌說不出話。青書卻是暗自好笑:“這話定然是誰教她的。什麼從鬼門關拉了回來的話,她是斷然說不出來的。”眼神一轉,便見小虞在一旁眨着一雙妙目,定定望着他,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他兩人好似是一見如故,便拜了八拜,結爲兄弟……”楊汐晴如數家珍,將鮮于通的往事一件接着一件抖落出來,鮮于通身子顫抖,顯然心中極爲震撼,但偏偏咽喉要害受制,不敢妄動。
一件接着一件,漸漸言及白觀之父白垣,白觀雙手握緊,瞪大眼睛,好似一閉眼,便會立刻墮入無邊噩夢,永世不得翻身。
“你師兄喝斥你寡情,並要告知掌門,你爲了掌門之位,便狠心殺了他,是不是?”
殺死白垣,委實是鮮于通內心最爲痛苦之事,他被老汝陽王趕出王府,流落江湖,拜在華山門下,本想安安靜靜學武喝酒度日,因此與白垣感情極厚。白垣端方君子,素來嚴於律己,寬以待人。能厲聲喝斥鮮于通,委實是將他當作了極親近地人,心中痛心,纔會出此一語。
但……那個時候,鮮于通卻被現任汝陽王召回大都,汝陽王好言安慰,許以高官厚祿,讓他光宗耀祖。鮮于通,不,博爾忽畢竟是蒙古族人,聽得此話,如何不想回歸?因此便咬牙答應。
而後苗疆一行,引發一系列事案,固然有風流抑且下流的本性作祟,但實是他心亂如麻,唯以酒色度日而已。而白垣句句誅心,說到後來竟動起手來,他一咬牙,終於拔出摺扇,射出一蓬毒煙……
金蠶蠱毒性之狠之烈,他親身所受,親眼所見,白垣於地上翻滾不休,怒目圓睜卻始終不肯出聲呼痛,乃至於終不能忍,長聲慘嚎,渾身又抓又咬,一時間歷歷在目。
這些都本是鮮于通至爲隱秘之事,這時被當衆揭了出來,他腦中紛亂之極,冷汗涔涔,驀地雙膝一軟,不能自已,跪倒在地。
白觀跨上一步,目欲裂,鮮于通如此表現,已然是默認了。
他厲聲喝道:“鮮于通!可是你害我父親?”
鮮于通怔怔望着站在眼前的白觀,恍惚間好似又見到了當年的白垣,武功卓絕,英偉不凡。他驀地連連叩頭,口中只道:“白師兄,白師兄,我錯了,我錯了……”
華山衆弟子都是如夢似幻,見到掌門如此,心中俱都通透,當年白垣是他害死的,今天……兩位師叔祖,只怕也……
青書倒是頗覺詫異,原本以爲鮮于通還要強詞奪理兩下,但卻不料直接便自個兒給抖落了出來。
便聽半瘋的鮮于掌門又喃喃道:“我當時放出金蠶蠱毒便傻了眼了。胡青牛那兒是不能去的了,天下雖大,又有何人能救師兄你?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在地上翻滾,嘶嚎,掙扎,不斷地抓撓,一道道的血痕,皮肉翻卷……”
一個身着白衣地美麗女子緩緩步入堂內,嘆一口氣道:“汐晴,你打暈他吧,不然他都要瘋了。”
楊汐晴一怔,望了一眼蘇若雨,嘆一口氣,側轉玉簫,擊在鮮于通後頸之上。鮮于通哼也沒哼,便昏了過去。
白觀雙目血紅,踏上一步,拔出長劍,顫巍巍的指着鮮于通喉間。
嶽肅忙道:“白師兄不可,他畢竟還是掌門,你這一劍若刺下,犯上的罪名,可要坐實。”原來華山派中,最重長幼尊卑,往往有大過於本門,須得由掌門執法或頒令,方能誅之。
門外,一個緇衣儒生飄然而立,嘴角噙笑,一對中年夫婦站在他身旁。中年男子驀地長嘆一口氣,那黑衣女子道:“怎麼了?不高興?”
男子苦笑道:“妹子原是真心愛他,想來是不願看他這般的。”
黑衣女子緊緊攥住丈夫的手,卻不說話,只頗爲畏懼的看了一眼那個姿態若仙的儒生,心道:“劉先生所料所謀,無所不中,真真其智似妖!”
儒生心中卻道:“沒想到這人還是未將他幕後之人道出,還須藉助楊小姐之功,方能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