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一寸將長劍拔出,收回鞘中。青書恍如撥雲見日,他習練“太極十三勢”已有兩月之久,唯“雲勢”“化勢”“雙推勢”拿捏不住,稍有不慎便有反噬之噩,所以即便圓真千里追殺,他也未曾用過這三種“勢”。
倒是其餘十種“勢”,在攀險峰,泅漢水之時漸漸融會貫通,腦中對那“化勢”已是多有感悟。武當功夫獨闢蹊徑,雖然太極拳劍尚未出世,但已然自成體系,這“化勢”之妙,便在於將這一體系的武功融而爲一,拳腳刀劍,化成一爐。
應用到實戰之中,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可設想出手是這類剛猛爲主“震天鐵掌”,下一招卻化作柔勁紛流的“武當綿掌”,在下一招卻化作飄逸挺秀的“倚天屠龍功”,端的令人防不勝防。
但這也不過是小道,須知武當功夫,要旨是“借力打力”,但秉沖虛傲岸之機,“行雲流水”四字,也須得做足功夫。這“化勢”便好似一個大熔爐,將所有功夫一鍋煮了,不時多加些“調料”進去,待得火候足了,便能燉一鍋美味絕倫的武學大餐出來。
“只不知‘雲勢’‘雙推勢’又有何奧妙?”青書心中如是想道,卻是緩緩踱步,仔仔細細的打量起這“紅塵煉心大陣”來。
但見紫藤繞舍,清新自然;百花叢中,花香芬芳;蔭及兩間茅舍的那株大松樹足有四人合抱粗,鬱郁蒼蒼,松香混着花的芬芳,沁人心脾。此地鍾神秀,何人幸有間?
四下望去,但見百花叢外,拱茅舍之邊,有亂石橫亙,奇木間栽,迷霧之中,顯得歪歪斜斜,奇奇怪怪。細看間彷彿九宮八卦,但卻多有相異,青書心裡只道:“適才只在陣中觀望小虞步法,略有所悟,但此刻出陣一看,卻又如霧裡看花了。這大陣號稱集百家之長,只怕真有些玄機。”
回到茅舍,見除卻角落放置的水糧之外,尚有一張桌一隻椅一張牀一隻壺一張琴一隻杯,不由笑道:“歐陽修號稱六一居士,不知這古墓主人號稱‘六一’什麼?”
袍袖一振,灑然坐下,將那張琴橫亙膝上,悠悠撥動兩下,鏗然音響,青書讚道:“好琴,好琴。”宋遠橋在他五歲時教他彈琴,至今已近十年。張三丰、張松溪等人更是愛琴之人,青書十歲同張三豐一起閉關,也不知談了多少琴韻秋雨之事,於琴之一道頗有感悟,是以此刻琴一上手,便能轉指撥絃,聲如流水。
祖師好樂,武當派上上下下也收集了不少琴瑟錚鼓,但無論哪一張琴,都及不上今日茅舍之中的這一張。
青書微闔雙目,頭頸略斜,鏗鏗鏗三聲驟然彈起,清冷孤高的曲調陡然揚上,先是孤傲清高,似乎不近人情,再而悱惻動人,糾結不休,有千種風情,萬般婀娜,淅淅如細雨淋漓,幽幽若空谷泉鳴。忽地,琴音陡然拔起,猶如千軍萬馬齊齊踏下,大河上下滔滔不休。鏗然一響,韻調微歇。
他驀地住手不彈,苦笑道:“再彈下去,弄壞佳人妙琴,豈非不美?”起身站起,想道:“不知另一間房內,又有何等物事?”
走出茅舍,見太陽微斜,屈指一算,笑道:“大致兩個時辰過去了,不知何時才能見到那位古墓傳人。”
推開另一間茅舍的木門,走了進去,但見陳設幾乎與第一間相同,只是房樑間懸了一根繩,右首多了一座書架,書架上放滿書籍。
青書微感驚奇,便欲伸手去取一兩本來看看。手方伸出,又縮了回來,心道:“我此時取書觀看,雖是無意,但倘若翻閱的是古墓傳下的秘籍,那與盜賊何異?若讓那楊姑娘誤會我貪圖她何等物事,倒平白讓人看輕了。”
青書伸手輕撫那根繩,驀地縱身一躍,半空中側身橫臥,躺在那繩子上,忽覺全身一虛,便要跌落下來,好在他武功已然甚高,雙指一勾,勾住繩子,借力一躍,好歹平平穩穩的落了下來。
他苦笑道:“這功夫還真的只有小龍女一脈會麼?”
做到心無雜念,古井不波的境地,方能橫臥繩上,古墓派內功獨闢蹊徑,性陰定神,小龍女自幼生長在古墓中,無慾無求,自然能做到。“純陽無極功”雖同樣寧心定神,但青書卻做不到無慾無求的境地,換了張三丰這等大宗師來,依其氣度胸襟,無物不包,或許能成。
休要小看這區區一根繩索,天下之大,能橫臥其上而不落者,委實寥寥無幾,屈指可數。
兩間茅舍並不大,隔着窗便能看見另一間的室內,舉頭低頭,俯仰之間,都是松香淡雅,雖是處於兇陣之中,但松樹上鳥兒鳴叫,松鼠跳躍;百花叢中,蝶來蜂往,一片生機勃勃,倍顯和諧。
在屋中坐了半晌,忽覺百無聊賴,只又走出茅舍,到百花叢中,盤膝坐下,想道:“我‘純陽無極功’已至‘太虛無極’之境,也有了八分火候,照太師傅所言,當是時候修煉‘武當九陽功’了。”
當即緩緩閉目,腦中默想“武當九陽功”運氣搬運之法,丹田中真氣綿綿泊泊,緩緩運行開來,遊走於奇經八脈之間。
這“武當九陽功”乃是張三丰年輕時威震江湖的內功,三十六歲時至於大成,那時他掌力絕強,天下無雙無對,江湖上幾乎無人能與之對掌,由此可見,這“武當九陽功”單以威力而論,可謂天下第一。
“武當九陽功”重在修煉丹田中“氤氳紫氣”,積累內力之速,修出內力之渾厚,當爲天下之冠。待得紫氣大成,漫如雲霞之時,以之催動掌力,便有如長江大河,一浪高過一浪,讓人擋無可擋,避無可避。
武當七俠中,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張翠山、殷梨亭先練的都是“純陽無極功”,而俞岱巖和莫聲谷先修習的卻是“武當九陽功”。
其中宋遠橋俞蓮舟功力最高,張松溪緊隨其後,皆因兩門內功交替修煉,能有事半功倍之效,只是宋、俞、張三人“純陽無極功”尚未修習到“太虛無極”的境地便開始修煉“武當九陽功”,根基未免不穩,以後能否脫出這桎梏,就得看他們自己了。
也是張三丰晚年方纔臻至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漸漸完善了武當武學體系,但那時俞岱巖殘廢,張翠山失蹤,這三個徒弟又陷入武學桎梏之中,內力進境雖快,修爲卻是難漲。張三丰忍不住喟然長嘆,好在殷梨亭、莫聲谷二人年紀尚輕,只單修一門內功,張三丰便鄭重其事的告訴他們,讓殷梨亭將“純陽無極功”練至六七分火候再行修習武當九陽功,讓莫聲谷專修“武當九陽功”至大成之後,再以“純陽無極功”錘鍊內力。
但張三丰究竟忍不住長嘆,武當後繼乏人,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唯有閉關精研出一門不世絕學,讓宋遠橋、俞蓮舟和張松溪三人習得能得脫桎梏,跳出***,傳承武當絕技,從而流傳後世,方乃大善。
也是宋青書生得逢時,學武之時武當武學體系已成。拋卻他自身的根骨精奇、悟性不凡不說,他修煉“純陽無極功”時,不過一年前事,卻能練至這等境界,和奇遇機緣固然分不開,但究竟在於他將武當築基內功練得精深無比,修煉起“純陽無極功”來事半功倍,又有張三丰親自指點,修煉起來如何不快?
如此一來,張三丰見武當後繼有人,又彷彿看見希望一般,便鄭重其事的告訴青書,要他將“純陽無極功”練至“太虛無極”的境界,再修煉“武當九陽功”。其實以青書內力之純,早可修煉“武當九陽功”,至如今方練習,實是張三丰諄諄告誡之功。
青書緩緩行功,搬運了幾個周天,“武當九陽功”凝成的“氤氳紫氣”漸漸匯在一處,緩緩往天靈涌上,他白玉一般的臉上紫氣一閃,大喝一聲,百川匯海,在頭頂百會穴處彙集不到一刻,便帶着無與倫比的勢道直衝而下,全身僅剩的一條未通的督脈頃刻之間便被打通,他忍不住又發出一聲長嘯,丹田之氣緩緩吐出,周身毛孔無一不暢,彷彿被無形之力衝擊,他身遭數株花草一片狼藉。
自此,武當一派,除卻張三丰、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和張翠山五人,又多了一個打通任督二脈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