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寒重,大雪無聲落下,鋪了薄薄地一層,屋外的梧桐披上銀裝,依舊堅挺守衛院內。鳳羽站在窗邊,凝視着這沉沉的夜色,回想葉未央說的話。
這女人,竟不若表面看上去簡單,原以爲她是個粗魯的武人,就算懂得寫曲,也不過附庸風雅,卻沒想到,她對時局看得如此通透。
民爲貴,君爲輕,一個國家重要的是百姓,不是帝王?帝王不重要嗎?一個國家若沒有好的領導者,又怎能強大?
“唉……”鳳羽蹙眉,心中煩悶,滿腦子都是她起身離去時的眼神,似是在嘲笑他錯的離譜。他哪裡有錯?推翻律氏,光復他前明,是從小就立下的志願,自己的叔伯父輩,也全都爲這個宏願奮鬥。突然有個人跳出來說他錯了,說誰做皇帝不重要,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公子,夜深了,回去歇息吧。”蘭臻站在身後勸道。今天跟葉未央的對話也影響他很深,但他自小跟鳳羽一起長大,知道鳳羽爲了復國付出過多少努力,招賢納士,吸收遊兵散勇建立營寨,每一次都盡心盡力。今天卻被人如此質疑,心中的苦悶可想而知。
“公子,你不要理會那個葉未央,她什麼都不懂,竟敢胡亂批評我們,我明天一早就去訓她!”梅寒一想起葉未央就恨得牙癢癢,白白浪費了他那麼多好茶葉,早知道就拿砒霜給她喝!
鳳羽苦笑搖頭,回身邊往內屋走邊說:“原本以爲能招來一個懂音波功的人,或許能請動九華琴,卻沒想到非但沒把人招來,反倒碰了一鼻子灰。”
“哼,什麼九華琴,她根本不知道,就算她有,她也不會彈!”梅寒跟在後面嘟嘟囔囔地說。
“你說什麼?”鳳羽不解地回頭問。
“我是說,她沒有九華琴,就算有,她也不會彈,她連普通的琴都不會彈。”梅寒服侍着鳳羽換衣。
“她是樂師,怎麼不會彈琴?”
“她說她只會唱歌,不會彈琴。我們一開始也以爲她騙人,可是後來試過一次,真是魔音穿腦,再也不敢不信她說的了。”蘭臻幫忙着服侍鳳羽躺下,放下軟帳後,吹熄大部分的燭燈,只留一盞,然後和梅寒退出內室,自去歇息了。
她不會彈琴?鳳羽望着帳頂思考,可前天她不是用琴攻擊他了嗎?回想起來,好像的確不會彈,只是胡亂撥動琴絃發音罷了。鳳羽翻了個身,拉拉被子,腦中又想起前天她嬉皮笑臉地將自己桎梏與這牀榻之內,耳邊似乎還能聽見她下流地喊他:“小鳳鳳……”
鳳羽沒來由地打了個冷顫,強迫自己閉眼睡覺,別再胡思亂想。
琴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踏入三院,琴聲輕揚,縈繞小樓,瑞雪飛舞,天地純白。葉未央伸手,一片小小的雪飄落掌心,柔柔軟軟,被掌心的溫暖融化成水。
她微笑,擡頭看小樓,琴聲悠揚,婉轉,如柔韌密實的銀絲,千絲萬縷糾纏她的心,任她掙扎,也要心甘情願回到這裡,看他一眼。
唉,愛他不是不可以,但如果超越了愛自己,恐怕一敗塗地。若有一天,粉身碎骨,只怕也是因爲這份愛。
要不要,去見他?
樓內琴聲翛然而止,那人朗聲道:“室外寒冷,姑娘既然來了,爲何不進來喝一杯熱茶?”
葉未央蹲下身,掬一把雪捂上自己的臉,冰冷的雪也無法冷卻她的心,她“呵呵”直笑,粉身碎骨又如何?抓不住自己想要的東西,活着何意?
起身,漫步朝小樓走去,一步步,咯吱咯吱,踩碎自己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