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堂地處隱秘,除了堂中弟子,江湖中幾乎沒有人知道它的所在。這個韜光養晦了十年的組織其實就在驪山山脈之中,糊塗堂的大門便是驪山最大的山洞。雖是山洞,內部的結構和擺設絕不遜於任何一個門派。若大的藏書閣、議事廳、兵器庫、食堂……
此時,糊塗堂的議事廳內,坐着三個人——莫天都、冉必之、冉弄衣。冉弄衣正給莫天都的胳膊擦藥,嘴裡還唸叨着:“想我冉弄衣也算是一代佳人,竟然在這裡伺候你這個殘廢……”
莫天都面無表情,任由冉弄衣翻弄他的雙臂。服了傀儡蟲的人,無論悲喜,都不會在臉上呈現。這樣子卻讓冉弄衣更加氣惱,擦藥的手也不覺得加重了力道:“簡直就像死人!真不知道領主是怎麼想的,居然會讓你做老二。”
莫天都依然是那副表情,冉弄衣弄出的疼痛只是讓他輕輕地皺一下眉頭,他還是知道疼痛的。
坐在桌旁聽妹妹嘮叨了半天的冉必之此時開口了:“小衣,你少說兩句,領主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哼!狗屁道理!”
“至少他武功方面絕不輸給你。”
“我的武功也不耐啊,要我看領主他根本就是個瞎子,看不到我的好……”沒有看到冉必之拼命朝她使眼色,冉弄衣一臉的不甘心,繼續道:“我既會使毒,又會劍術,有哪點比不上這個死人……”
“領主!堂主!你們回來了!”
聽到冉必之的話,冉弄衣住口,豁然轉身,臉色煞白。而莫天都卻依然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彷彿沒有看到從大門進來的兩個人。
夜未央用小拇指掏着耳朵,臉上的表情淡然,看不出喜怒。“難怪我的耳朵會莫明其妙地癢了起來,原來是有人在這裡說我的不是。我好像回來的不是時候,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是不是?”
冉弄衣低着頭,一聲不吭。說壞話被人逮個正着,這種情況下,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領主,小衣她……”冉必之想爲妹妹解釋一番,卻不知要如何解釋。說她不是有心的,誰信?
夜未央笑了笑,不再理會這兄妹倆,來到莫天都面前,牽起他的胳膊看了兩眼,然後又看向江才情,道:“這個商羽落可真夠狠的,一招就廢人手臂。”
江才情來到莫天都身旁,迅速在他的胳膊上點了兩下,然後緩緩注入一股內力。片刻後,他收斂氣息,道:“近期不能動武了。”
夜未央看向臉色蒼白的冉弄衣,冷聲道:“月亮,你照顧他,若是他皺一下眉頭,我就拔你一根眉毛,皺兩下,拔十根,皺三下,拔一百根,拔光爲止。”
糊塗堂五殺,夜未央對他們的稱呼各不相同。天殺勞桑心直呼小名六日,地殺莫天都和日殺冉必之直呼其尾名,月殺冉弄衣被稱爲月亮,而星殺南華卻被稱爲星仔。
“是!屬下一定好好照顧他。”冉弄衣低頭答道。縱然她有萬般不服,也不敢違抗夜未央的命令。因爲她知道,他們的領主從來都不是個心軟之人,儘管他說得很隨意,卻說到做到,從不手下留情。
夜未央正欲開口對冉必之說什麼,突然從內堂奔出一人,口中叫道:“不好了!夫人的病又發作了!”話剛落音,夜未央已閃身不見。
屋裡一片狼藉,幾名婢女和下人重傷倒地。
青璃夫人眼神黯然,臉孔卻極爲憤怒,指着其中一個婢女,厲聲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神……”
那婢女伏地哀求道:“夫人!求您醒醒吧!神主他是自殺的……”
“住口!”婦人掐着婢女的脖子,怒吼道:“你是誰?爲什麼要害死我的神!”
婢女被掐得喘不過氣來,漲紅了臉,斷斷續續道:“夫人……我是伺候你……十多年的……無極啊……您……不記得了嗎?”
青璃夫人瞪着無極,突然朝她打出一掌,又轉身看向其它人,狂笑道:“你們害死了神!都去給他陪葬!”說完,一手聚力,朝一名下屬胡亂出了一掌。
夜未央及時趕來,擋住了這威力強大的一掌,並反朝青璃夫人揮出一掌。紅紅的火焰,閃着耀眼的光芒。威力強大的烈焰灼,他從不敢輕易使用,而此時,他知道,這能夠讓普通人化爲焦屍的火焰,根本就傷不到眼前人分毫。
果然,青璃夫人一揮手就化解了這團火焰。下一刻,她卻突然尖叫了起來:“火!快救火!快救救我的神……水……水在哪裡……”她在屋裡亂竄着找水,所到之處,所有的物品都被她周身所散發的勁氣撕得粉碎。
夜未央慢慢靠近青璃夫人,在她正欲揮掌時,輕輕道:“你的神,沒有死。”
“你說什麼?”青璃夫人愣住了。
“神機,你的神,沒有死。”夜未央微笑着重複道。
青璃夫人怔了片刻,尖聲道:“不!他死了!我親眼目睹他被火燒死的……”
“夫人,看着我的眼睛。”夜未央將手搭上了青璃夫人的額頭,緩緩道:“神,沒有死。他只是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就會回來。你們會永遠幸福快樂地在一起,沒有任何人、任何災難能將你們分開……”
“神,沒有死,他只是出去一會兒,很快就會回來……”青璃夫人怔怔地重複着夜未央的話,先前的暴躁、憤怒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柔情。
“你回頭看,他回來了。”夜未央縮回手,看向青璃夫人的身後,那裡什麼也沒有。但青璃夫人轉身後,卻一臉的欣喜叫道:“神,你回來了……”
夜未央一鬆開手,整個人就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好在他抓住桌子一角,勉強支撐了下來。江才情此時出現,一掌搭上他的後背,灌注了一些內力給他。許久後,夜未央蒼白的臉色才漸漸好轉過來。
“她要是再這樣折騰下去,總有一天我會內力耗盡而死的。”夜未央看着那個活在幻境中的人,苦笑道。
青璃夫人是神無赦和江才情的親生母親,因爲承受不了失去丈夫的打擊,整日瘋瘋癲癲的,見到每一個人都說自己的丈夫神機是被他害死的。偏偏沒有任何一個醫生能治好她,而夫人的功夫高得出奇,一瘋起來六親不認,胡亂出招,不少人已命斃她的掌下。爲防她傷害糊塗堂的人,夜未央不得已將自己的‘化心’和‘忘本’結合,用在了她的身上。如此,夫人便可忘卻本身活在幻境之中。
夜未央這兩種心法都已練到至高層次,一次施展,便可讓青璃夫人在幻境中呆上半月左右。然而,施展這樣的心法是相當消耗內力的,每次一施展,夜未央的內力就會被掏空剩下不到兩成。好在江才情在他身邊,每次一施展完,便會及時爲他恢復內力。
江才情看向自己的母親,她正一臉陶醉地靠在神機的懷裡,臉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當初,視父親如神的他同樣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與母親不同,他選擇封閉了自己的心。他找到了醫治自己的方法,變回了常人,而母親,也許她將永遠這樣瘋癲下去。
冉弄衣氣沖沖地來到了哥哥冉必之的房間,抱怨道:“我受不了!又是餵飯,又是洗臉,我都成了他的專屬僕人了。領主分明就是故意整我嘛!有那麼多丫環,偏偏叫我去伺候他……”
冉必之坐在桌旁擦着手中的陌陽刀,對妹妹的話充耳不聞,惹得她更爲氣憤。
“喂!跟你說話呢!”
“聽着呢。”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倒是在領主面前說說我的好話啊!我可不想一輩子都做那殘廢的奴僕。”
冉必之輕笑:“你是什麼德行,領主會不知道,好話說了也白說。”
冉弄衣狠狠地踢了冉必之一腳,“我是你妹妹,怎麼也來取笑我。不幫我,我自己去想辦法。”
冉必之驚道:“你想做什麼?不要胡來,小心惹禍。”
“哼!整個糊塗堂就我一個人會用毒,我就用新研究出來的毒,毒死那個睜眼瞎的……”本來還有很多話要說的,卻突然住口,因爲她口中那個“睜眼瞎的”的人,如鬼魅般出現在她的面前。
夜未央又掏着耳朵,嘆了口氣,道:“一個時辰之內,兩次聽到不該聽的話,不知是我的運氣太好,還是你的運氣太背?”
冉必之看了看夜未央,又看了看倒黴的妹妹,最後選擇了沉默。這個丫頭怎麼就是不懂,領主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磨練她,如此不懂得隱忍,如何能成爲領主的心腹?
夜未央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了冉弄衣對面,道:“說吧!有什麼不滿都說出來吧,你只有這一次機會。”
冉弄衣此時倒成了啞巴,一臉無助地看向冉必之。冉必之卻朝她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去說吧!他是瞭解夜未央的,知道他不喜歡虛僞的人。灑脫一點,直接說出口,反而會讓他對你刮目相看。
得到冉必之的鼓勵,冉弄衣的膽子大了,脫口道:“我就是不服!你爲什麼從來都不讓我執行任務,是因爲我能力不足,還是你根本就拿我當丫環?”
夜未央笑了,反問道:“你認爲自己的能力足嗎?”
冉弄衣高傲地答道:“當然!”
夜未央道:“好!我給你機會,去找六日吧!她會告訴你怎麼做。如果你能順利執行任務,地殺的位置就是你的。反之,你將付出沉痛的代價,你可願去?”
冉弄衣的心揪了一下,問道:“什麼意思?”
夜未央依然微笑着,道:“意思就是,這次的任務你不能有一點的差遲,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
冉弄衣此時開始猶豫了,沉痛的代價,她想都不敢想。人總是抱怨別人不給他機會,而當真正的機會來臨時,卻又畏首畏尾,猶豫不決。
“小衣,還不謝謝領主給你這次機會。要不然,晚上你還要伺候老二洗腳。”冉必之間接地幫妹妹做了決定。
冉弄衣想了想,道:“好!我接受任務。”
“如果我沒有猜錯,六日他們已經順利地達到盟主府了。你的任務就是去分化衆人,讓他們反目成仇。我允許你向你們老大尋求幫助,別把事情辦砸了!”
冉弄衣接了任務離開後,夜未央又看向冉必之,道:“別想着去幫她,你有自己的任務。”
冉必之的心思被揭穿,也就不再掩飾,直言道:“領主早就知道小衣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任務,爲什麼還要讓她去?”
“因爲任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糊塗堂不養閒人,如果沒有能力證明自己的話,就趁早滾出糊塗堂,免得浪費我們的米糧!”
冉必之心下一驚:領主好像動怒了!他掩去心底的震撼,問道:“那我要做什麼?”
“你嘛!先說說商羽落的事吧,然後去盯着她。總覺得這個女人將來會成爲我們的大敵。”
聽罷冉必之的話,夜未央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道:“看來我們是遇上勁敵了,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跟她耗。現在就等着六日那邊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