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伏樓與孟傳心一路同行,途徑百家,一一打聽孟傳情和水連環的下落,始終一無所獲。二人皆不死心,一邊行俠仗義,一邊繼續找人。
這日,兩人來到了黃河邊界的郾城。這裡山清水秀,人傑地靈,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桃源之地。莊伏樓安頓好了馬匹,便和孟傳心進客棧投宿。豈料夥計一看見他,就以客滿爲由將兩人往外趕。
莊伏樓看了一眼擁擠的客棧,轉身離開。孟傳心隨後而去,跨過門檻時,餘光憋到那夥計和掌櫃正看着自己,竊竊私語。她若有所思,不動聲色地離開。
莊伏樓又找了下一家客棧,結果還是被夥計趕了出來。不死心的他決定繼續找。孟傳心看在眼裡,不禁搖了搖頭,然後走進了那家客棧,動手逼問掌櫃不讓他們住店的原因。莊伏樓太過實誠,看不出這其中的緣由,她則不同,自小生長在各種明爭暗鬥之中,又與孟傳情耳濡目染,早已把人心看的透徹。
再次被擋的莊伏樓滿心憂愁,正欲細問夥計時,孟傳心走了進來,“莊公子,不用費心思去找客棧了,整個郾城都不會有我們的容身之所。”她將手中的畫像遞給莊伏樓。
莊伏樓接過畫像一看,正是自己,他愣了一下,問道:“這是?”
孟傳心道:“也許是你的仇家,他知道你來了這裡,早已吩咐了郾城所有的客棧,不準留宿你。”
莊伏樓心有不解,問身旁的掌櫃:“那人什麼模樣?”
掌櫃見二人也不好得罪,只得細細回憶道:“那是個藍衣俠士,與公子你一般大,身材要魁梧許多,揹着一把劍。樣貌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不過說話聲音我倒是忘不了,有點嘶啞,語氣冷冰冰的。”
莊伏樓想了許久,實在猜不出是何人,正自出神時,孟傳心突然牽過馬匹道:“我們走吧。那人這麼做只是想給你一點難處,他也許就在前面等着。”
二人行至城中時,莊伏樓突然在一家倒塌的樓房前停了下來。孟傳心不解,問道:“怎麼呢?”
“這座樓,是被劍氣摧毀的。”
從滿地的碎物可看出,這樓生前必是繁華至極,如此龐大物體,僅憑武力,也需費一番功夫。斷裂的木頭,傷口甚是整齊,可見出手者劍術之高超。
從旁邊的議論聲中,二人瞭解到,此樓正是那畫像之人所毀,因老闆與其爭論不休,才遭逢此劫。二人不願連累城中之人,只得帶着滿心的疑惑,跨馬出城,尋找那位神秘的藍衣人。
正如孟傳心所猜測,二人果真在城外不遠的地方找到了那個神秘人。兩人一靠近,就感覺到了對方身上強大的氣息。那人聞聲擡頭,緩緩道:“師兄,你來了。”
莊伏樓甚是吃驚地看着聶鬆胤,才兩個月不見,他竟已變化了這麼多。無論是武功還是氣質,都與以前大不相同。曾經的他少年心態,任性頑劣,而今卻是風霜滿面,陰鬱深沉,彷彿飽經滄桑。
莊伏樓下馬詢問,“師弟,發生什麼事了?”若非如此,他怎會心事重重。
聶鬆胤看了一眼孟傳心,譏諷道:“小師妹你沒找着,倒找了一個標緻的女人。這便是你的品味嗎?”
無故被人輕薄,孟傳心怒氣橫生,玉袖一揮,一支袖箭射向聶鬆胤。對方突然拔劍,劍花一挽,袖箭折回反射向孟傳心。莊伏樓也在此時拔劍,擋在孟傳心前面,瀝血劍輕輕一挑,袖箭又射向聶鬆胤。而後者不願服輸,加重了力道,再次將袖箭挑了回來。如此來來回回,兩人以袖箭爲注,比拼起了武功。
幾個來回之後,二人依然沒有分出勝負。孟傳心看的心煩,揚手一揮,再一支袖箭將先前那支打落,釘在一顆楊柳樹上。
“你變強了。”莊伏樓收劍,既驚訝又欣慰。
聶鬆胤嘴角輕挑,“那是自然。這段日子以來,我每天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向少閣主挑戰。儘管每次在她的手中我都過不了十招,卻激發了我的潛力,讓我愈戰愈勇。所以,現在我絕對有資格與你一戰。”
莊伏樓搖頭:“你這是何苦呢?明知道我是不會回去的。”
聶鬆胤有些憤恨地看着他,“若不是爲了少閣主,你以爲我情願讓你回去?她爲你做了些什麼你都知道嗎?”
四個人的孽緣,一場悲劇。
爲了醫治多病的雪滄桑,水連環和莊伏樓一同上山採藥,卻不料採回來的竟是毒藥,瞬間便要了雪滄桑的性命。雪碧淵一怒之下將水連環父女二人逐出靈淵閣。莊伏樓深感愧疚,發誓要將小師妹帶回來,卻忽視了那個眼神始終追隨着他的少閣主。唯有聶鬆胤能夠明白她的心思,他自告奮勇,發誓要替她帶回莊伏樓。
四人糾纏不清,恩怨難分。
“上次若不是擔心少閣主的傷勢,我是不會輕易放你走的。這一次,無論如何你也要跟我回去。”聶鬆胤的眼裡充滿了堅決。
莊伏樓忍不住問道:“少閣主,她……怎麼呢?”
聶鬆胤道:“上次你在莫邪大會身受重傷,是她救的你。”
“不是你救的嗎?”莊伏樓詫異。
“我可沒那本事!當時你身重天魔殺氣,若不是她及時出現將真氣引渡到自己身上,你早就沒命了。她以命救你,你卻一再的與她作對,大師兄,這就是你的爲人之道麼?”
莊伏樓安靜了片刻,才緩緩道:“她沒事就好了。既然這樣,你更應該回去照顧她。”
“她需要的那個人不是我!”聶鬆胤劍指莊伏樓,怒吼。他身上散發的強烈殺氣讓兩匹馬兒都驚退了兩步。
孟傳心安慰着白馬,對莊伏樓道:“看來他對你怨恨頗深。你自己小心點,我去那邊等你。”說罷牽着兩匹白馬悠悠地走進了旁邊的叢林中。
雪碧淵的功夫究竟有多高,莊伏樓摸不清,但經她指點過的聶鬆胤,絕對可以成爲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靈淵閣以乾坤爲本,除去雪花漫天和黯然銷魂,所有武功皆以乾坤命名——乾坤劍、乾坤掌、乾坤指。這三項功夫是每個靈淵閣的弟子都會的基本功夫,要想在武功上分個高低,就只能看個人的修爲深淺。
聶鬆胤的基本功本就低莊伏樓許多,而且莊伏樓因爲是瀝血劍主,還多學了一套瀝血劍法,所以,這場比鬥,莊伏樓佔了絕對的優勢。
聶鬆胤的劍直指莊伏樓,無論是力道還是劍勢,都比以前更快更強。孟傳心還未走遠,便感覺背後一陣寒光閃過,陰風倏起。
此時的莊伏樓,瀝血早已迎上聶鬆胤的松花劍。
“叮!叮!叮!”只聽得兩劍相交的碰撞聲。不過片刻,兩人各自退後,一股強烈的劍氣自兩人身邊擴散開來。
孟傳心感覺到了身邊的異常,卻來不及躲閃,劍氣如同一股熱浪撲來,直擊她的胸口。一聲驚呼,倒在了地上。
眼見孟傳心受傷,莊伏樓心急萬分,欲停手去查看,豈料聶鬆胤又是一劍刺來。被纏着離不開身,莊伏樓有些怒了,真氣一抖,瀝血劍法施展出來,逼退了聶鬆胤。
“大師兄,早該如此了。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驚魂一殺吧!”聶鬆胤似是越戰越勇,眼中充滿了期待。
莊伏樓看也不看他,走向孟傳心。才行幾步路,忽聽身後利劍飛馳而來,瞬間超過了他,刺向地上的孟傳心。他飛快地抓住注滿真氣的瀝血劍反擊向聶鬆胤,同時一個旋身一把抓住了聶鬆胤的松花劍。
“師兄……你……”
聽到聶鬆胤的聲音異常,莊伏樓回頭一看,驚呆。那把被他扔過去的瀝血劍,赫然插在聶鬆胤的腹中。顧不得孟傳心,他又急忙奔回去,扶住倒下的聶鬆胤,“師弟,你爲何不躲?”
“你……太快了……”聶鬆胤笑得淒涼,“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比不過你。”
莊伏樓不敢拔劍,一心用真氣救他,顧不得說話。
聶鬆胤斷斷續續道:“師兄……答應我,回靈淵閣……陪少閣主……”
“我……”莊伏樓尚未回答,聶鬆胤又道:“我明白了……”他想起了臨走時,少閣主對他說的那句話。
“你不後悔?”雪碧淵的語氣憂傷、詭異,“出了這道門,你就永遠也別想回來了。”
“永遠……也回不去了……果真再也回不去了。我現在才明白……她說那句話的含義。原來……她早就算到了……我會……命喪於此。雪碧淵……你……竟不曾攔過我,原來我在你心中什麼也不是……神女的心,其實是冷的……冷的……”
此時,遠在靈淵閣的雪碧淵看着那顆即將墜落的星辰,滿臉哀愁,“師兄,你可知神女的悲哀是什麼?即便什麼都知曉,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爲力……”
孟傳心醒來時,已近黃昏。
被劍氣擊中的心口依然有些疼痛。她揮揮衣上的塵土,放眼四望。兩匹白馬還在草叢裡吃着草,莊伏樓和聶鬆胤卻不知所蹤。她在周圍找尋了一遍,沒發現兩人,之後通過地上的血跡猜測到了兩人之間有人受傷了。眼見天色已黑,她只得先準備晚飯和夜間露宿的用品。
次日一早,孟傳心便起身去尋找莊伏樓。不知覺她來到了一片茶山。滿山翠綠,風景怡人。她摘下一片茶葉,聞着茶香,兀自沉迷。
突然,一個白衣男子衝到她的面前,神情緊張,激動萬分。孟傳心被嚇了一跳,扔了茶花,退後幾步,喝到:“你是誰!”
來人正是一早來此採露的江才情,他看着孟傳心,萬年不變的冷漠表情終是有了一絲變化,帶着幾分欣喜,喃喃道:“莫邪……”說着慢慢靠近孟傳心。
孟傳心見此人怪異,不願理會,轉身離開。才行幾步,忽覺腰間一緊,已被江才情從背後抱住。她臉色一變,揚起一掌,襲向身後,卻發現自己的掌力如石沉大海,已被對方輕而易舉的破解。而後者依然緊緊地抱着她,口中重複道:“莫邪……莫邪……”
孟傳心掙不開身,只得抽出袖中短刀,刺向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尚未落刀,便感覺手背一麻,短刀已落入江才情的手中。他隨手一點,封了孟傳心的穴道,然後扛着她下了山。
江才情將孟傳心帶回了糊塗堂,讓堂中不少的人都有些吃驚。他們睜大了眼睛看着堂主將一個女人帶回了自己的臥房,很長時間都沒有踏出房門。整個糊塗堂的人都知道,江才情從不碰任何一個女人,如今這樣的舉動,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當天下午,冉必之和南華的歸來才讓江才情從那個房間走出來。冉必之當日在武陵鎮外與孟傳情一戰,身受重傷,又受困他人之手。夜未央和南華前去營救,如今這二人歸來,夜未央卻不見蹤跡,江才情這纔出來詢問。
“未央怎麼沒有回來?”江才情臉色不善,問南華。
“領主爲了救冉大哥,留在了蒼梧山。”南華小聲回答。
江才情冷冷地看着兩人,緩緩吐出兩個字:“帶路!”他自是要將夜未央帶回來。
冉必之此時虛弱地開口:“堂主,你不用去找領主。他是自願留下的,自有辦法脫身。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替我療傷。”整個糊塗堂,除了夜未央,也只有冉必之敢這樣跟江才情說話,而奇怪的是,江才情竟不曾惱怒過。
他想了想,淡淡道:“三天,三天之內,他要是不回來,我就燒了蒼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