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神無赦被人叫醒。“閣主,夜未央破了陣法逃走了,天命和皇極已經去追了。”
“他竟能破此陣?”神無赦大感吃驚。
“昨夜他房中的燈一直亮着,應該是徹夜未眠。”下人回道。
“如此,就更不能讓他走了!”神無赦道:“用一夜的時間就能夠破解分光離合陣,必定是個天才,倘若放他回到才情身邊,那麼覆滅天魔教是早晚的事。”
“那我再多叫些人手去追。”
“不用了,天命和皇極都未必是他的對手。”神無赦冷然道:“我親自去追!”
神無赦離開天涯閣後,夜未央這才從房中溜了出來。早間,他破了陣法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屏息躲在房樑之上。天命去他房中查看時,沒有看見他,便以爲他已經離開了天涯閣。所以,當他去找無極時,無極非常吃驚:“公子,她們說你已經逃走了,怎麼還在這裡?”
夜未央道:“你覺得以你們家閣主的本事,我能逃多遠?”
無極有些喪氣,道:“怕是一個時辰也撐不了。”
“所以,我只能跟她鬥智了。”夜未央道:“不過,她太強了,無論我怎麼僞裝,體內的氣息都瞞不過她。這一點,我不能疏忽。”他從懷中掏出一張,鋪在桌上。
無極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夜未央狡黠一笑,道:“軒轅家有一種叫‘鎖息’的功夫,可以封住人的內息,讓一個擁有內功的人,變成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小白曾經對我施展過幾次,很不幸,被我學會了。但是這種功夫不能對自己施展,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
無極拿過白紙,見上面詳細寫了‘鎖息’心法和招式口訣,道:“這個不難,只是,若封了你的內息,你就不能施展武功了。路上遇到危險可怎麼辦?”
夜未央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當即,無極按照夜未央所教的方法,封了他的內息。夜未央換上了一套下人的衣服,粘了鬍子眉毛,稍微化了一下裝,對無極道:“我先溜,你找機會再走。”他心想,帶着無極必定逃不了多遠,而且,無極是軒轅家的人,留在這裡,神無赦也不會爲難她。
無極看着夜未央離去,只得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他能順利回到糊塗堂。
神無赦施展輕功一路追去,沒多久就趕上了天命和皇極。她望着空曠的草原,問:“他人呢?”
皇極道:“沒看見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從這個方向逃了。”
天命接口道:“他若回糊塗堂,只能是這個方向……”
神無赦想了想,閉目運氣,以感受夜未央體內的氣息。片刻後,她緩緩張眼,道:“不在這附近。以他的腳力,不可能逃多遠。”她看向身後兩人,道:“那人詭計多端,想法與常人不同。我在前方的必經之路守着,你二人折回去再找找。”
天命和皇極按原路返回,在一片樹林中與化身老者的夜未央擦身而過。
“不對!一個老人怎麼可能來這荒郊野嶺?”天命對老者起了懷疑,二人轉身去追,卻已不見了老者的蹤跡。
半個時辰後,夜未央化身爲一青衣俠士來到了集鎮上。他將臉上弄了一條刀疤,嘴上粘了八字鬍,皮膚染的略顯粗糙。在鎮口時,好巧不巧,又與進鎮的天命二人擦肩而過。
二人有些疑惑,回頭看了一眼,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丟給了地上的乞丐,心想,夜未央逃命不會那麼慷慨,他也沒那麼多錢吧?殊不知,夜未央的身上從不缺錢。
夜未央花了無數銀票,變了數次裝,終於擺脫了天命二人。他提着劍,一路朝糊塗堂的方向狂奔而去。午時,他經過一個茶棚,買了碗水。
“老闆,給我一碗水。”
夜未央正喝着水,聽到這個聲音,猛地一驚,神無赦!
回頭一看,神無赦正坐在離他不遠的一張桌前。見神無赦只是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就移開了視線,夜未央暗自鬆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茶。
神無赦一進茶棚,就將所有人都掃視了一遍。茶棚裡有九個客人,只有兩人身懷武功。東側桌子上坐着一男一女,各自持劍,似是同門師兄妹。中間桌子上是三個俊美的公子,一副書生打扮,當是四處遊玩的貴公子。她鄰坐是一家三口,一對老夫婦和相貌普通的兒子,身邊包袱甚多,似是遠行。
夜未央坐在那對師兄妹前方,他一副江湖人士的打扮,手邊還擱着劍,神無赦卻感覺到他絲毫武功也沒有,心中有些訝異。仔細瞧了瞧,見那人握劍的手皮膚粗糙,胳膊上繫着一根避邪紅繩,最令她奇怪的是,那人握劍的姿勢彆扭異常,全不似習劍之人。不禁暗想:這人莫不是膽小的很,纔拿把劍裝作武林人士嚇唬人?
正想着,夜未央就掏出一枚碎銀丟在桌上,提起劍就走。神無赦冰冷的臉微微動容,彈指,一股勁氣射向他的左腿。後者“哎呀”一聲,撲倒在地,緊接着坐起身輕柔腳踝,並四處張望,罵道:“是哪個滾蛋敢偷襲老子!”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神無赦冰冷的面孔時,不禁打了個寒顫,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指着神無赦道:“你等着,老子會回來報仇的!”然後飛快地跑了,留下身後茶棚裡衆人的鬨笑聲。神無赦聽了夜未央那略嘶啞的聲音,以及他那膽小的性格,解除了心中的疑惑。
夜未央見神無赦沒有追上來,暗自竊喜。苦於不能施展輕功,他只得去了前面的鎮上買了一匹馬,快馬加鞭地往回趕。
神無赦許久不見夜未央經過,心中也是非常困惑。她臨別了茶棚,躍過一條山間小路,到達了山崖之上。忽然運起十成功力,一股淡淡的真氣散發四周,以感受方圓百里的氣息。而此時的夜未央,離她不過數十里,因爲“鎖息”,她全然感受不到對方的氣息。
神無赦緩緩收功,不禁暗想:“難道夜未央是在跟我故佈疑陣?此處是回糊塗堂的唯一一條路,他久久不曾出現,當是已料到我會在此地守着。不如我去其他的地方找找,讓他趁此機會離去,我再追便是。”轉身離開。
兩個時辰後,天命和皇極趕了過來。得知夜未央可能早就離開了此地,神無赦大驚:“他是如何離開的?”
忽然,似乎所有的空氣都凝結住了,青草樹木變得格外清香,陣陣微風吹來,沐浴着每個人的身體。繼而,一陣清脆的聲音遠遠出來,環佩叮噹之聲聞之悅耳。
神無赦微微訝異,對天命二人道:“你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二人領命而去。
不多時,黃衣女子飄然而至,立於山崖的另一側,笑望神無赦。
“你來做什麼?”神無赦語氣不善。
“幫你找人。”雪碧淵遙望遠方,道:“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神無赦面容稍緩,道:“神女大人莫非想告訴我,你掐指一算就能找到那個人?”語氣中竟暗含嘲諷。雖是如此,她卻知道,雪碧淵說的是真話。若不是算到此間的事情,她怎會親臨此地。
這個女子,一旦站在觀星臺上,便將所有人的命運看得無比透徹,然而,她所擁有的,只是一雙能夠觀星的慧眼,並非掐指一算的神通。
雪碧淵笑道:“我若有這種本事,早已昇仙得道了。倒是你,空有一身好武藝,卻連個人都找不到,豈不可笑?”
神無赦冷哼一聲,不再言語。聽雪碧淵道:“夜未央能從你手底下逃脫,倒真有些能耐。你可知這是爲什麼?”
“你知道?”神無赦看她一眼。
“你們軒轅家有一種叫做‘鎖息’的功夫,不知道有沒有外傳過?”
“鎖息?”雪碧淵一語點破其中緣由,讓神無赦大爲吃驚,“難道是才情傳授給他的?難怪我竟然感受不到他體內的真氣。”
雪碧淵道:“這種功夫是不能對自己施展的,想必你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說完,她輕笑離去。
神無赦神情稍變,想了想,便施展輕功躍下山崖,向前追去。此時,她已然肯定,茶棚中那個青衣人,就是夜未央。
傍晚時分,夜未央找到了一家客棧,打算投宿一晚。他洗了個熱水澡,恢復了先前打扮,依舊一身黑衣,披散着頭髮,俊美的容顏驚豔了不少人。吃完小二送來的一份點心,夜未央打開窗戶想要欣賞一下美麗的月光,就見神無赦坐在窗戶外面的欄杆上。
夜未央第一反應就是猛地關窗,然後坐在桌前,猛地灌了口茶。他着實被神無赦嚇的不輕,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索性認命地等着。
神無赦飄然進屋,玉手在夜未央身上輕點幾下,解開了他身上的“鎖息”。感覺體內真氣已然開始流轉,夜未央大感吃驚:這個女人怎麼會知道我用了“鎖息”?
“才情竟然將‘鎖息’都傳給你了?”神無赦異常惱怒,突然在夜未央身上連拍幾掌,招招狠厲。
夜未央頓時冷汗直冒,趴在桌子上,感覺體內的真氣漸漸散去,他蒼白了臉,道:“你,竟然廢了我的武功!”
“若不是你學會了‘鎖息’,我也不必這麼做。”神無赦冷笑道:“原本我就打算廢了你的心智,只要你變得跟才情一樣,留不留在他身邊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夜未央一聽,更是驚慌,急忙道:“別!”他識時務地道:“不就是在天涯閣住一段時間嘛,有吃有喝的,我很樂意!”嘴上雖這麼說,心中卻一直暗暗祈禱,今日一過,就是四天了,過了明天,自己還沒回去的話,小白就該找過來了。他只希望,小白能比他預想的要早到,他真的很怕這個女人做什麼出格的事。
次日一早,二人啓程迴天涯閣。
一路上,夜未央都不敢出什麼鬼主意,認命地跟在神無赦後面,他心裡始終擔心着:想想自他入江湖以來,何曾如此狼狽過。就算當年和小白初遇,那麼強的人卻還是被自己整得夠嗆。而今日,神無赦卻輕而易舉地就制住了他,這份武力和智力,馳騁江湖,左右於天命和小白之間,不知是福是禍?
“真不明白,你爲何執着于于此?天魔教的覆滅與你何干?”夜未央忍不住問道。爲了天魔教,姐弟二人已然反目,一個護一個毀,都是那麼的執着,倔強,誰也不讓誰。
“那麼你呢?”神無赦反問道:“天魔教又與你何干,爲何一心一意地幫着他?”
“或許,我們是同一類人,都是因爲天命,一個信也,一個不信罷了。”夜未央喃喃道。悲愴的往事浮上心頭,不忍回首,不禁折斷了手中的樹枝。那段往事,是所有人的劫。
“不可不信。每一個人或者物,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無論損害還是死亡,都是自己的劫,隨意插手其中,只是將自己捲入另一個劫難而已,並不能改變什麼。天魔教的存在或者覆滅,從來都不是你和才情能夠決定的,哪怕你們拼盡全力,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神無赦冷言道。
“哼!”夜未央卻是嗤之以鼻,“像足了某人!這些話,早在十年前我就聽過了。沒什麼可取之處。”說完,不顧愣神的神無赦,大步向前走去。
神無赦在後面不禁暗想,十年前,究竟是什麼人對他說的?難道正是因爲這個,他纔去幫助才情的?這個人的身世像謎一樣,想來只有雪碧淵才能探知他的過去,改天去拜訪好了。